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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她迅速穿梭于那些小心翼翼行驶着的车辆,当然,这又引起了书店老板的恐慌。
二十分钟之后,康桥把车驶进机场的停车库,找了个离出口最近的位置停下来。等到她车子熄火,孔令书才用颤抖的手解开了安全带。
“现在是两点半,我想我们三点之前可以赶到接机闸口。”她说。
“……真是谢谢你了,”孔令书咬牙切齿,“早知道要冒这么大的生命危险,我宁愿被我妈骂一顿。”
“我就当只听到了前半句。”她毫不介意。
两人下了车,穿过长廊走到地面,也许因为来往车辆不多的关系,有一条车道上仍是积满了雪。悲剧就发生在孔令书抬脚往雪地里踩的那一瞬——由于走得匆忙,他脚上穿的仍是旧款的帆布跑鞋,鞋底早就被磨平了,因此抓地力实在很差,一旦遇上了即将融化的积雪,他整个人就往后倒了下去。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书店老板再一次发挥了他积蓄了多年的太极功夫,在空中硬生生地转了半圈,一把抓住徐康桥的衣领,尽管后者被这突如其来的抓力吓得尖叫起来,但他仍借着她□地想要推开他的反作用力,成功地稍稍站稳了脚步。
但他站稳后没超过一秒,就被徐康桥带着一起跌坐在雪地上。
“天呐!……”康桥扶着腰,疼地叫出声来。
孔令书愣了几秒,发现跌得并不厉害,便从地上爬起来,然后伸手去扶她。
两人终于站稳了脚步,各自拍着裤子上、背上以及手上的雪,不远处一直看着他们的孩子发出咯咯的笑声。
孔令书抬手看手腕上的表,张了张嘴:“天呐,再不快点就来不及了。”
“就算是不小心把我推倒的,也该说声‘对不起’吧?”康桥忍不住在他背后说。
“我不是不小心,是故意的。”书店老板转身认真地回答。
“?!”
“如果我摔伤了还要坐你开的车不是很悲惨吗。”
“……”
“与其这样还不如让你摔伤我们一起坐出租车回家。”他上下打量了她一下,“不过现在看来,回去的时候还是不得不坐你开的车——当然,这还不算糟糕。”
“……”
“最糟糕的是,我要跟我妈一起坐你开的车。唉……”
叹完这口气,孔令书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转身向候机大楼的门口走去。
“……孔令书!”整个机场上空回荡着徐康桥咬着牙发出的愤怒的悲鸣。
七(下)
下午四点,机场的接机大厅里聚集了许多人,因为昨晚的大雪,延误了航班,无论是准备离开的,还是将要来到的,所有人都在焦急地等待着。
“你知道航班号吗?”让康桥感到焦虑的不是等待,而是跟孔令书一起等待。
“不知道,信上没说,只说是下午三点到达的飞机。”
“好吧……”她打开背包,拿出最近风靡一时的某上网本,开始玩填字谜游戏。
一分钟后,有一个手指开始在她的电脑屏幕上指手画脚:“这里填‘玩世不恭’,这里是‘与世无争’,然后是‘星际争霸’,下面是‘霸王别姬’……”
“……”她挑了挑眉,看着这根手指的主人,“你能不能当不认识我,或是干脆我是不存在的?”
他也看着她,满脸疑惑:“但我认识你,而且你是存在的……尽管我不一直不太同意‘存在即是合理’这句话。”
“……”徐康桥一直认为很少有人能够跟孔令书呆在一起超过十分钟而不发狂,这一刻,她对此的认识又再深刻了一些。
“好吧,”她终于清醒地意识到,想要好好地玩上网本是不可能的,于是她干脆把本子收进背包,靠在墙上,问孔令书,“能不能跟我说说你老妈是个怎样的人?”
“……”书店老板皱起眉头,咬着嘴唇,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她很少看到这样纠结的他,不禁大感兴趣:“让人很头疼?”
“……算是吧。”
“也许每个孩子都觉得父母很让人头疼——尽管这句话在父母看来应该倒过来说。”
孔令书被她逗笑了,他很少笑,大多数时候只是扯一扯嘴角,或是一种充满讥讽意味的笑,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会心的笑。
“你知道吗,”或许是这个话题触动了康桥的某一根神经,她开始侃侃而谈,“我妈是那种不学无术的家庭主妇,她最擅长的就是打麻将,而且她还一直奉行着‘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准则,一心想把我培养成一个草包。”
“她成功了。”孔令书认真地插嘴。
“……”她瞪他,不过很快决定忽略他说了什么,继续道,“中学的时候我有一个很要好的朋友,她的成绩非常差,什么都不想学,什么都没兴趣,而她老妈是一个非常有才华、事业非常成功的女主播,她老妈对她失望透顶。我回家后把这件事告诉我妈,她竟然跟我说,我这位朋友就是她梦想中的女儿,我这么聪明、成绩这么好,也让她失望透顶。”
孔令书张嘴想说什么,但在康桥严厉的瞪视之下,还是决定放弃。
“我妈甚至说,要是我能跟那个朋友换一下就好了——其实当时我自己也是这么想的,我想要的也不是我妈这样的老妈啊……可是偏偏事与愿违。”她抿了抿嘴,“所以我常常想,是不是大多数小孩最后都长成了跟父母期望恰恰相反的样子,但他们根本不会去想,自己是不是小孩想要的父母。”
“但我们是不能选择父母的。”
“是,是,我当然知道。只是发发牢骚而已。”她看着他,然后又问,“那么你妈呢?”
“她……”孔令书迟疑了一下,才说,“她是一个很会安排一切的人。”
“啊,”康桥翻了个白眼,“跟我妈一样。”
“但你永远不知道她下一秒会做出什么事情来……这就是她最可怕的地方。”
她看着他,觉得难以想象:“比你更可怕?”
“……”书店老板顿了顿,“好吧,记得我中学的时候,有一次把同学的耳朵炸伤了——”
“——炸伤?”
“啊……嗯……”孔令书有些支吾。
“你做了什么?”
“也没什么……我只是往他正在加热的试管里加了一点硝酸铵。”
“……”康桥咽了咽口水,“然后呢?”
“老师找我谈话,但是我不承认是我干的。”
“嗯,这很符合你一贯的作风。”
“……”孔令书撇了撇嘴,“然后老师就把我老妈请到学校去谈话了。回家的路上,我老妈一反常态,很诚恳地跟我说‘你现在能不能不要把我当你老妈,而是把我当成你的一个好朋友,我们来推心置腹地谈谈’。”
“这通常都是父母骗小孩的鬼话。”
书店老板瞪大眼睛,惊讶地说:“你怎么知道……”
“这还用得着想吗,你不会信以为真了吧?”
“我相信了……”他说,“而且我把实话告诉她了。”
“然后呢?”
“她把我打了一顿……”
“哈!”康桥脑海中幻想着少年孔令书被毒打的情形,心里不由地很欢乐。
“而且回家以后她把这事告诉了我爸,结果我爸也打了我一顿。”
这一次,她脑中的少年孔令书一边发出惨叫一边捂着屁股夺门而出……
“于是我去质问我老妈为什么要把这件事告诉我爸,结果她仍然很诚恳地对我说‘不管我们有多推心置腹,别忘了——我是你妈!’……”
“……”
“类似于这样的事,我简直记不清有多少了。我以前一直觉得,老妈就是我最大的克星。”
“深有同感。”康桥扯着嘴角,“父母永远都是这样,不管做了多少让你无可奈何的事,你都没办法改变他们是你父母的事实。所以这就是你为什么没跟他们一起去澳洲的原因?”
“嗯……”
“你会想他们吗?”
“……偶尔。”孔令书似乎很不情愿承认这一点。
她看着他那张有些认真又有些落寞的侧脸,忽然说:“别这么感性行吗,我还是比较习惯性格古怪刁钻的你。”
“……”
不远处墙上的巨型时钟显示现在是五点零五分,准确地说,是下午五点零五分。聚集在接机大堂的人越来越多,终于有一些雪停之后第一批降落的飞机上的乘客从闸口出来,到处是亲朋好友相认的场景。
康桥常常觉得机场是一个让人伤感的地方,关于离别与重逢的故事每天不间断地在这里上演,她曾看过一部电影,讲述了一个被困在机场的男人在一个月内所遭遇的一切,这是一个非常神奇的地方,意味着许多结束,也预示着许多开始。
“我饿了,”她对孔令书说,“我连午饭都没来得及吃就被你拖来机场了。”
“可是也许我老妈坐的飞机已经降落了,她就要出来了,要是她出来的时候看不到我,她会抓狂的。”
“……要是她看不到我会抓狂吗?”
“当然不会,”孔令书莫名其妙,“她又不认识你。”
“很好。”说完,康桥头也不回地向航站楼另一头的快餐店走去。
也许因为等候的人很多,快餐店的生意非常好,她排了很久才买到食物。回到原地,孔令书仍旧一个人站在那里。
她把一个纸袋递给他,书店老板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
“别谢我,我没说过请你,要给钱的。”她故意说。
“哦,”孔令书点头,“发票呢?”
“……你还真不是普门的抠门。”
他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拿出纸袋里的汉堡,吃了起来。
康桥连忙也拿出自己的汉堡开始啃:“可以问问你现在这副表情是希望看到你老妈还是不希望?”
“说不清楚……”
“……”
“我的确想见她,不过我又觉得见了她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
“你们关系不好?”
“你会跟总是欺骗你的人维持良好关系吗。”他用一种反问来回答。
“可是奥巴马和希拉里克林顿的关系看着还不错。”
“这不算。”
“为什么?”
“他们是互相欺骗,而我说的是一方欺骗另一方。”
“你老妈不过就是骗你承认自己的错误罢了。”
“我说过了,”孔令书努力把炸鸡肉咽下去后,才继续道,“她欺骗我的事情数不胜数。”
“你说会不会这个世界上就是有一种人,习惯于欺骗别人,觉得那根本没什么;而有另一种人,不管被欺骗多少次都还会继续相信别人?”康桥忽然看着不远处的电子屏幕,怔怔地说。
“当然有。”他跟他老妈就是最好的例子。
“所以一些人注定是另一些人的克星?”
“是吧。”
“被欺骗的人就注定翻不了身了?”
“也不能这么说……”
“男人真是太令人失望了。”最后,康桥得出这样一个结论。
“等等,”书店老板纳闷地看着她,“你确定你说的是我跟我老妈?”
“不,当然不是!我说的是男人和女人!”她瞪他。
“……”
有那么几分钟,两人各自沉默地把手里的汉堡吃完,然后别过头去想自己的心事。机场大厅内熙熙攘攘、人来人往,充斥着各种悲欢离合。
“说说那个药剂师怎么样?”康桥忽然看着孔令书。
“为什么?”
“因为很无聊。”
“……没什么可说的。”
“我想也是,”她点头,“你怎么看都不像罗曼史的男主角。”
“……”
“不过你还是说吧,就算再平淡,也是爱情故事。”
书店老板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去买药,她配了错的药给我,她要请我吃饭,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