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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耘叹了口气,然后说:“昨晚,在酒吧里,我又碰到了那个……把我拉进沼泽的人。”
前一晚,十点过五分。
董耘走进他最近常去的酒吧,这是一家以爵士乐为主题的酒吧,每晚九点半开始,在酒吧中央昏暗的舞台上,总是有一支爵士乐队,伴以几位风格不同的歌手,带给所有人怀旧而荡气回肠的音乐。
他已经有好多年都没怎么在酒吧混了,这座都市的酒吧曾经承载了他的很多回忆,有美好的,然而更多的并不好。所以,在某次痛定思痛之后,他决定让自己远离这充满诱惑的地方,各式各样的酒吧就如同这座城市一样,可以是天堂,也可以是地狱。
然而几个月前,某个跟他约过几次会的女孩带他来这里,他原本想好了只坐一会儿立刻就走,可是那一晚他们竟然在这里呆到凌晨一点。他很久没约过这么会聊的女孩,她年纪很轻,充满活力,说起话来就像开机关枪,不过那一晚他们究竟谈了些什么,他已经记不得了,但这里的乐曲一直缠绕在他脑海里。
从酒吧出来后他就送女孩回家了,她一脸暧昧地邀他上楼喝杯茶,他却笑着拒绝了。她太年轻了——至少对他来说太年轻了——也许很多人认为,从十几岁到八十岁的男人全都清一色地喜欢二十几岁的女孩,他不否认,年轻的女孩总是能唤起他最本能的欲望,但到了三十四、五岁,他知道自己对伴侣的要求不再只停留在光鲜的外表,很多时候,他觉得自己更需要一种精神上的抚慰。
他需要一个他能够理解,同时也能够理解他的人。
他跟这个年轻女孩并不合拍,但他还是不由自主地喜欢上了这个爵士乐酒吧。
他独自坐在角落,点了一杯威士忌,安静地听台上苍老中带着嘶哑的男声,那真是一副优雅的好嗓音。
一曲唱完,他趁着空档戴起耳机,拨了一通电话给邵嘉桐。
“喂?”电话那头的声音非常清晰,说明她已经回到家了。
“首先,”董耘说,“我想提醒你今天是周末。其次,我想问的是,在这个前提下,明天你给我安排了工作吗?”
邵嘉桐敷衍地笑了笑:“首先,祝你周末愉快。其次,在这个前提下,明天下午你还是得去展览中心参加联合书展的开幕式,许多大客户都会来,除非你被外星人绑架了,否则不许缺席。”
“噢!”他轻声惊叫,“我头顶上出现了一个UFO!”
“……”
“真的,”他忍住笑意,“有一个长得很像咸蛋超人的怪物正透过玻璃窗向我招手。”
“代我跟它问好。另外,”嘉桐平静地说,“你上去之后能不能等一下顺便来我家把我一起接走?我有个很难搞的老板,他让地球变得很危险,所以我还是离开的好”。
董耘终于还是忍不住笑起来:“说不定火星上也有出版公司,他们正好缺一个助理总经理。”
“出版什么?火星文小说吗?”
“你可以考虑把项峰的小说翻译成火星文在那里发行。”
“是个好主意,那样说不定能赚很多火星币,能在火星买一大片土地,然后盖一堆火星商品房,说不定还能在纳斯达克上市。”
“纳斯达克不接受房地产项目。”他调侃地说。
“他们会接受的,”邵嘉桐的声音听上去非常有趣,就好像这一切都不是在瞎扯或胡诌,“‘火星房地产’听上去绝对是一个彻头彻尾、超能唬人的概念股。”
“哈……”董耘笑出声来,在邵嘉桐那看似古板的面具下面,其实有一个非常非常有趣的灵魂,“超能唬人的是你吧。”
“也许。”她一点也不介意,“胡说八道了这么久,我还是要提醒你,明天下午一点——不许迟到。”
“为什么有时候我觉得你是我的老板?”尽管是抱怨,他的嘴角还是带着笑意。
“每当你有这种念头的时候,只要想一想——银行认的只有你的签字,那么一切都恢复正常了。”
他又被她逗笑了,在这一点上,他总是不由自主。
“哦,嘉桐,”他决定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更亲热一点,“要是没有你我该怎么办?”
“再找一个像我这样的人不就好了。”她不以为然。
“还要能帮我在纳斯达克发行超能唬人的火星概念股。”
“哦,这个……恐怕有点难度。”电话那头的她终于笑起来,笑得很开心。
“好吧,”董耘拿起面前的酒杯,喝了一口,“UFO忽然又飞走了,我想大概那个咸蛋超人先生嫌我长得不够帅,所以去搜寻下一个目标了。”
“真可惜,”嘉桐说,“我连行李都收拾好了,随时可以走。”
他无声地微笑,明白这通电话差不多也该结束了,就在这个时候,借着昏暗的灯光,他看到了一个人的脸,一张他以为自己几乎已经要忘记的脸,却在这一刻,所有封锁在他心底的潘多拉魔盒里的可怕的记忆……被解开了封印。
“董耘?”耳机里传来邵嘉桐疑惑的声音。
“呃……嗯,”他只能一边敷衍着,一边急切地思考该如何离开这里,“我,我……”
然后,那张脸的主人的视线就对上了他。尽管灯光昏暗,他还是能够确定,他看到他了。
那个人站住脚步,看着他,然后露出最优雅最伪善的笑容:“董耘?”
直到这一刻,董耘感到自己像是忽然清醒过来,他咽了咽口水,对电话那头的嘉桐说:“明天早上记得打电话提醒我,现在我要挂了。”
“……好。你没事吧?”她有点迟疑。
“没事。”他用一种极其平常的语气答道。
“再见。”她迟疑地接受。
“再见。”
挂上电话,那个男人已经走到他面前。董耘靠在椅背上,仰视他,不慌不忙地露出同样伪善的微笑:
“叶森。”
十六(下)
这个名叫叶森的男人在董耘对面的座位上坐下,叫来服务生,要了一杯伏特加。
“好久不见,”他看着董耘,眼里有稍纵即逝的狡黠,“最近好吗?”
“老样子。”董耘耸了一下肩,尽量表现得波澜不惊。
“我是上个月回来的,”叶森似乎打算开始侃侃而谈,“忽然发现我离开的这几年变化很大,这里的夜生活简直跟洛杉矶差不多,我正在考虑要不要回去。”
“……”董耘没有接话,只是尽量礼貌地微微一笑。
“不过今天晚上在这里碰到你真是让我大吃一惊,这里跟我们以前的风格完全是南辕北辙。还记得我们以前一起出去玩的开心日子吗,不管你信不信,我去洛杉矶之后常常跟我那边的朋友提起你,我告诉他们说有个叫董耘的家伙,绝对有胆识有气量。”叶森摆出一副老友的姿态,顺手拍了拍董耘的肩。
董耘还是没有接话,只是想着该怎么尽快脱身。
“你一个人?”
“我约的人赶不过来,”他说,“叫我去下一个场子等。”
“啊,”叶森了解地点了点头,“能带上我吗,反正我今晚也是一个人。”
董耘还是波澜不惊地微笑:“我约的是女人。”
叶森愣了一下,然后笑起来:“那我就不打扰了。”
他给了他一个“感激”的表情。
“我该走了,”董耘作势看了一眼手表,然后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纸币放在桌上,“算我请的。”
叶森没有推脱的意思,或者说,他其实根本没在意这些,他只是面带笑容静静地盯着董耘的双眼。
这恶魔般的眼神是董耘再熟悉不过的,尽管内心忽然有一股无法抑制的战栗,但他毕竟……已经是另一个董耘了。
“再见。”他毫不避让地对视着那恶魔之眼,不流露任何一点情绪。
最后,叶森微微一笑,偏着头说:“也许我们什么时候还可以再出来叙叙旧,毕竟我们一起度过许多快乐的日子,你知道,后天我打算在家里办个party,就像我们以前经常办的那种party,有很多好玩的东西……”
说这话时,恶魔的眼里有些□裸的试探,董耘没有说话,只是等待他把话说完。
“都是我从洛杉矶带回来的,我相信你一定会喜欢,比我们以前玩的那些还要带劲,试过之后你会觉得其他什么都不重要了。”
说完,叶森仍旧看着董耘,等待他的回答。
“我想,”他淡定地说,“这个周末我可能没空。不过祝你玩得愉快。再见。”
恶魔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笑着挥了一下手:“那好吧,再见。”
董耘缓缓转身,缓缓走出了酒吧。
直到来到马路上,白惨惨的路灯罩在他头顶的时候,他才开始剧烈地呼吸。他几乎是逃也似地上了出租车,甚至……不敢回头。
“从心理学的角度来说,”医生又把腿伸到台面上,“你对他造成了威慑。”
“我很清楚叶森是哪一种人,但凡我流露出一丝害怕的情绪,他就会像蟒蛇一样缠上来。”董耘苦笑。
“那么,”蒋柏烈顿了顿,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你究竟在怕什么?你已经走出来了,不酗酒,不吸毒,不迷恋糜烂的生活。他还能对你怎么样?”
“你不明白,他是一条毒蛇,一个恶魔,他不喜欢看到别人像正常人一样生活,尤其是我——因为我曾经是他的同伴。对他这样的人来说,我这种行为就是背叛。”董耘不由自主地站起身,在诊室窄小的空间内来回踱步。
“但你已经摆脱他了。”医生瞪大眼睛看着他。
“话是这么说……”他忽然停下脚步,叹了口气,“可他不是一个轻易会善罢甘休的人。”
“?”
“他是那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尽管我不怕小人,可是真被小人缠上了,也是一件麻烦事……”一口气说完之后,董耘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噢……”医生的声音也变得低沉起来。
诊室又安静下来,谁也没有说话,都在进行思考。
董耘重新回到座位上坐下,靠在椅背上,看着斑驳的天花板:“事实是,有些事情我必须要去面对。”
“那你当时是怎么摆脱他,摆脱这种生活的?”
“我没有摆脱他,”董耘摇头,“是他牵扯进一件很严重的案子里,于是不得不出国避风头去了,一走就是好几年。”
蒋柏烈没有说话,也没有再提任何问题,看上去像是在思索。
“这件事我不敢对任何人说,”董耘深深地叹了口气,“有时候我觉得出车祸以及之后的那段时间,简直就是我人生中最大的污点。我知道这就像是一颗定时炸弹,随时都会爆炸。”
“我觉得也许你可以这么做,”一直没有说话的蒋柏烈忽然说,“把这件事告诉你的朋友们。”
董耘瞪大眼睛看着他:“你疯了吗?我说了这事我跟谁都没提过,这么蠢的事情我怎么能告诉别人!”
“你听我说,”蒋柏烈不慌不忙,“你试着平静下来回答我这个问题——你的压力究竟是来自于叶森这个人,还是你不希望被别人知道的过去?”
董耘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我不希望被别人知道——这才是我怕他的原因。”
蒋柏烈摊手:“那不就结了吗。”
“可是……”董耘又开始焦躁地来回踱步,“我怎么可能告诉别人我吸过毒、犯过法,我曾经是一个无可救药的烂人?”
“为什么不可以?”
“……”董耘停下脚步,看着医生,发现他的眼睛异常真诚。
“人是复杂的,没有绝对的好人,也没有绝对的坏人。你不能要求别人接受你全部的世界观、价值观,但是你可以要求你的朋友接受你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