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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小从终于哭了,她哭的时候会有声音,像个孩子一样。
“你这次去C城读研,我和你妈妈才真正意识到,不是你依赖我们,而是我们依赖你。你不知道你妈妈每天早上起来晒衣服,晒着晒着就说,‘瞧我这烂记性,小从的衣服又忘了捡。’或者有时候做顿饭,不小心在什么菜里放了姜丝,吃着吃着就说‘糟了,我又放了姜丝,小从又得嚷嚷了。’你不知道,我和你妈妈还没到半百啊,就已经这样糊涂了……”
“爸爸,你别说了……我不嫁了,我不嫁了。我和你们一直住。”
简父摇了摇头,“爸爸只是把这些话告诉你,不希望你因为我们而不快乐。忘川是个难得的好孩子,你嫁给他只会更幸福。我想他今天来,肯定是说订婚方面的事情,爸爸的意思是,不必订婚了,直接订好婚期吧,等你放了暑假……就把婚结了吧。”
“我还小,不急着结,我再多陪你们几年,就几年。”简小从撒起娇来。
简父笑了,“爸爸可不能这么卑鄙,忘川马上就要升职了,到时候只会更忙,早点结了,也了了他一桩事情。况且,研二研三你肯定也很忙,在你们都不忙的时候把婚姻大事了解了,也好。如果能早点给我和你妈抱个外孙带带,我们也不会那么寂寞了啊。”
简小从不说话了,光抱着简父的胳膊,吸着鼻子,完全忘了自己出来的目的。直到何忘川的声音从前面传来,“小从是出来找伯父的吧?”
简小从抬头,抹掉眼里的泪光,坐好,“你怎么来了?”
何忘川温柔的笑,“伯母说你出来很久了,怕你太久没回家迷路了。”说完便走了过来,“伯父,夜凉了,回家吧。”
“嗯,爸爸,回家吧。”简小从伸手勾住简父的胳膊,对何忘川说,“何忘川,帮我爸爸拿酒。”便勾起简父起身朝家里走去。
晚饭时,简父很是高兴,拉着何忘川直把两瓶酒都喝完了才终于肯听简母的话去洗澡睡觉。安排完了简父,简小从便送何忘川回家。
何忘川是开车来的简家,简小从怕他晚上喝了酒不好开车,便拽着他去小区散步。
何忘川怕她冷,出楼道口的时候就帮她把围巾围得紧紧的,然后又把她的一只手拽到自己的风衣口袋里,很幸福的微笑着。
“何忘川,我爸爸的意思是,不用订婚了,我们暑假……就直接结婚。”她还是有些害羞的,只觉得这是一件很重大很重大的事情,需要慎之慎之又慎之。
“我知道。”何忘川在口袋里把她的手紧紧捏住,她的手很小,他听说心脏的大小就和手差不多,他想着,把她的手捏在手里,就像是握着她的心一样,“我尊重你爸爸的意见。”
简小从望着他的侧脸,他脸上有酒意产生的红晕,把他整个人都染得通红,她用另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很凉,很冷,又伸手艰难的摸了摸何忘川的脸,很暖,很热,只不过,她的手还没来得及从他脸上移下便被何忘川一把抓住,然后,他就势把她整个人都拥入怀里。
有酒气喷洒在她围巾没能围住的空隙里,她有些怔愣,只得呆呆的被他拥在路灯下,拥在冬夜里。他一直没有说话,只是抱着她,愈来愈用力,愈来愈用力。
“真的好想你,在你不知道的时间,不知道的地点,想你想得心好疼。不要再离开我了,好么?”何忘川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压得很低,断断续续的。他说这番话的时候以为自己醉了,因为这话说出来,根本不是他的风格。可是,说着说着,他的心就真的抽着疼,于是他最终意识到,他其实没醉。或者该说,他连醉着都醉得很清醒。
简小从又是心酸。
她发现自己的感动点真的很低,很低。
十三场
春节前,简小从终于约到许久未见的鲍欢。
鲍欢是个长得很漂亮的女孩子,大学毕业以后一直在全国各地忙着,也是直到寒假才回来N城,第一个见的朋友就是简小从。
两人约在一家火锅店见面,C城是羊肉涮锅最地道的城市,N城却是麻辣火锅最地道的城市,火锅基本是N城的象征,所以,N城人不管去哪个城市都喜欢去那里吃吃火锅。
这是毕业半年多以来简小从第一次见到鲍欢,她穿一条极修身的黑色风衣,长腿掩在衣摆下,蹬着一双黑色的高跟鞋,简小从其实净身高比鲍欢高,可是,远远看去,简小从却足足像矮了半截一样。
“啧啧,08年的夏天,你长得跟个婴儿一样,09年的冬天,你居然还跟个婴儿一样,怎么,你家何忘川还没好好开发开发你啊?”鲍欢把包随手搁在旁坐上,简小从瞄了一眼那包包的牌子,咂了咂舌。
“你发财了?”
鲍欢笑笑,“不算发财,就小有积蓄吧。”随手招呼服务员。
简小从双手撑在桌台上,脑袋搁在手肘上,用一种十分仰慕的表情欣赏着她,道,“08年的夏天,你很美,09年的冬天,你更美了。你还没找到能给你这朵鲜花施肥的男人么?”
鲍欢勾画菜单的手停了一停,表情简小从看不到,但那手再动时,她看见鲍欢的嘴角有弧度,于是她飞快地问,“怎么,有男朋友了?”
鲍欢没说话,勾完菜单之后就把它推给了简小从,也学简小从的样子回看她,“你知道,我亲眼看见你和何忘川相处了三年,也亲眼见到了什么男人才是真正的好男人,顺便相信了,这世间还是有好男人的。所以……找不到比何忘川更好的,我也绝不会找比他差很多的。”
简小从也笑,随手勾了几道菜,“你把何忘川当模范了。”
“坦白说,我到现在都没想通,当时,何忘川怎么就偏偏看上你了?”为了配合自己的语气使之更自然,鲍欢还夸张的摇了摇头。
简小从眼里霎时就浮现出几年前第一次见何忘川时的情景,幸福的笑了笑,“是啊,我也很好奇。我明明属于那种在美女身边就隐形的。”
“不不不,你是属于那种浑身散发着低调的华丽的那种女人,何忘川也不是个俗品,他很有眼光,所以,他看上了你。”
“哎,鲍欢。你能不能摆脱掉这个和我在一起就讨论何忘川的习惯?你这样我会误以为你暗恋他的!”简小从只是玩笑话,她真的是玩笑话,她的神经线条始终太粗,所以,她根本没有看到她这句玩笑话后,鲍欢脸上一闪而过的不悦。
这不悦以后,鲍欢果然没再提过关于何忘川的只言片语,两人开始就别的问题进行大量的讨论、八卦,吃完饭后,两人又去逛了一下午的街,直到夜幕降临,两人仍没有想要回去的兴致,鲍欢提议去附近很火的酒吧,简小从起初是死都不肯去,但后来拗不过鲍欢磨口舌,还是跟着她去了。
这间酒吧叫“酒水工厂”,酒吧外面是用许多大螺丝和粗糙的钢筋条堆积出的大工厂模样,简小从第一次进酒吧这种地方,心中始终有些忐忑,一直拉着鲍欢的袖子有些害怕那色彩不明的灯光和奇奇怪怪的音乐。
鲍欢笑道,“何忘川还真是把你雪藏得够厉害,二十几岁的人连酒吧都没进过,我真服你们了。”说罢,她便一把拂开了简小从的手,径自朝吧台走去。
简小从眼见着一个个穿得极暴露的女人从自己身边走过,带出一阵刺鼻的香水味,她有种想掩住鼻子离开这里的冲动。可鲍欢坐在吧台对她亲热的招手,她也不想扫她的兴,便缓步朝她走去。
“这是……和果汁一样的味道,你尝一下。”鲍欢把简小从拉上吧椅,然后把一杯橙绿色的液体推到简小从面前。
“我……我不太喝这个。”简小从把那液体推远了一些。
鲍欢面色一沉,“简小从,你下次真别和我出来了,都社会上的人了,你跟我说不喝酒,是不相信我还是看不起我?”
简小从最怕鲍欢说这种话,努了努嘴,她二话不说便端起了那杯液体,“你就爱这样激我,你总有办法说服我。”说完,她便端着酒一口喝了下去。
“好小从!”鲍欢豪迈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坦白说,她真不喜欢看简小从这种涉世未深的样子,她总觉得她将来会吃亏的,会吃很大亏的。
等她喝完一杯,鲍欢又给她满上了一杯。
一杯又一杯,简小从醉了。
简小从酒品很好,醉了只是睡着,不说胡话,也不吐,没有什么异常行为。鲍欢却犯难了,她一个女人,根本没办法把简小从从酒吧弄出去。于是她决定,把何忘川叫来。
她存他的电话号码已经很久了,比简小从还久。可是,她每次翻出他的号码,都只是用拇指在拨出键上来回的摩挲摩挲,好几次失手拨了出去,她都赶在接通前掐断。她觉得自己心理有问题。可是,她还是没办法。
她比简小从先爱上他,可他先爱上简小从,而且,一爱就是永不放弃,一爱就是永远都爱。
何忘川的电话很快接通,她有些欣喜,抬起电话,“喂?”
“喂,鲍欢?”何忘川的声音总是很好听,鲍欢想起了第一次见他的那次宣讲会,她就是先被这嗓子吸引的。
“嗯。”鲍欢慢应。
“小从还和你在一起?”何忘川的语气里有急切。
鲍欢心下自嘲:果然是这样,果然是知道简小从和她在一起。她略定了神,“她喝醉了,在‘酒水工厂’,你来接一下吧。”
何忘川在电话那头没有声音,若不是鲍欢用尽身上每一个感官去听那边的动静,听见了何忘川急促的呼吸声,否则,在这样吵闹的酒吧做背景下,她根本会以为何忘川已经挂了电话。
“好,我马上到。”
“嘟嘟嘟……”他还是挂了电话,不知道为什么,鲍欢在他的语气里听出了怒气。
她兀自的笑,继续扶好已经睡得安详的简小从。何忘川会怎么想她呢?谋害他小从宝贝的疯女人?带坏他心肝的恶毒女人?还是……一个前来复仇的失意女人?如果他真这么想她,那他也就太看得起她了。要知道,从他三次拒绝她并警告她别告诉简小从以后,她就连见他都需要极大的勇气。
她鲍欢,何曾在一个男人面前受过这样的委屈和侮辱?可是,她根本不屑于报复和谋害这些手段。她一直活得很明确:命里有时终须有,是她的,她无需强求,不是她的,她争取过了,不后悔。而且,她也从未把简小从当过敌人,她也是一个不想伤害她的女人。何况,她要报复些什么,她要谋害些什么?她给他们俩牵线搭桥解决矛盾还少么?
臂下的简小从突然在她怀里蹭了蹭头,嘟囔着说“忘川,忘川,你身上好香”,特别安谧特别纯净的声音,和自己,太不一样。
正怔愣间,一个熟悉的身影就那样突现在她眼前:一如过去的挺拔,一如过去的尔雅,一如过去的,毫无感情的看她。
“给我吧。”何忘川走向鲍欢眼前,一把接过简小从,熟练的把她抱在怀里,又抬头说,“我先带她走了。”
鲍欢那只涂着鲜红蔻丹的手微微有些发抖,从吧台上移过一杯酒,她企图把力气发在酒杯上,“好久不见。”不细听,也许听不出来她话里亦有颤抖。
何忘川点了点头,就要转身。
鲍欢想从吧椅上起身,最终没有,只是微笑着说,“回去给她喝些醒酒的,姜汤和……”
何忘川此时已经转过身去了,略一停,道,“以后不要再带她出来喝酒了,她不能喝。”他知道,简小从是一喝酒就完全失去知觉的人,所以她根本不喝酒,连前几天简父一时兴起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