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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君的语气非常随意,轻描淡写的说:“不错,她就是我的宠物。我把她从垃圾堆捡了回来,当时她正跟一群野猫抢食,野猫把她的头发一缕一缕扯下来,她反过来撕咬野猫,半空飞舞着带血的毛发,场面非常可怕。我买了一袋香肠给她,她就跟我回来了,她只知道自己叫李晨妍。”
我的目光转向李晨妍。她正蹲在墙角,撕扯一块腊牛肉。我的鼻子一酸,禁不住流下眼泪。我曾付出那么大努力,想要救她……
与此同时,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丝疑惑,脱口而出:“李晨妍怎么会变成这样?”
骆君牵了牵嘴角。“你问她吧。”
“晨妍,我是夏兰,你真的不记得我了?”我走到李晨妍身旁,轻轻拍了拍肩膀。蜷缩在墙角的李晨妍惊恐地抬起头,嘴角挂着一块腊牛肉。她的眼睛变成了青灰色,雾蒙蒙的,微微歪着脑袋,似乎在听远处的音乐。
她真的成了白痴……
这么看来,是老疯子把她变成这样的。
老疯子这样做,应该是对李晨妍最好的选择吧,她本是邪恶的蛇女,无法改变。让她变得疯傻,至少她不再有痛苦,而且她的邪恶之心,将被禁锢,不会危害到别人。也许她不记得主人是谁,不必再为她的主人去偷婴儿……
突然想到她的主人,我猛地仰起脸,迷惑而震惊的看着骆君。
莫名其妙的,我打了个寒颤。
(75)哲叔
“夏兰小姐,你怎么了?”骆君注视着我。
“你和李晨妍,真的只是刚见面不久?”我轻声问。
骆君淡淡一笑,却没回答这个问题。是不屑,还是不敢?
我正要说什么,骆君忽然拉开桌子旁边的抽屉,伸手在里面按了一下。我隐约看到,那是个电铃。
骆君慢慢合上抽屉,坐进藤椅,耐心等待着。
我的嗓子里堵着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骆君朝李晨妍招了招手,李晨妍从墙角爬过来,伏在骆君脚边,像一只猫,用面颊蹭着骆君的膝盖。
骆君轻轻抚摸李晨妍的头,叹了口气,低声说:“世间的事,终有报应。”
我鼓足勇气,问道:“你到底是谁?”
屋里突然旋过一阵风,骆君的裙摆微微抖动,似乎要飘起来。
这时,外面响起一阵“扑扑趿趿”的脚步声。我听过那声音,骆君曾与那人在走廊谈话。
不一会儿,一个人穿着雨靴走近门口,显得十分小心。
骆君提高声音:“哲叔,进来吧。”
果然是他。
哲叔慢慢走进来。我的心里“咯噔”一声,手指一阵抽搐,让我感到惊骇的,哲叔竟是个侏儒!
哲叔身高约一米,脑袋很大,皱缩的眼睛微微翻着眼白,暗灰色的脸上纹络纵横,像一块揉烂的抹布。进门以后,哲叔迅速扫了我一眼,嘴角浮起一丝笑意,那笑容使我惶恐不安。
哲叔立刻转向骆君,恭恭敬敬地说:“君姐,您有什么吩咐?”
骆君说:“晨妍又淘气了,你把领到后面,让佣人好好洗一下。”
“是,君姐。”哲叔毕恭毕敬地应道。
骆君推了推李晨妍。“听话,跟哲叔去,就像昨天晚上一样,佣人陪你玩水,给你好吃的,再哄你睡觉,好不好?”声音竟有着宠溺的意味。
“好……好。”李晨妍拍了拍手,脸上的猫毛飞起来,撒落到地板上。
哲叔正要离开,骆君忽然指了指我,问道:“你见过夏兰小姐吗?”
哲叔瞥了我一眼,低头答道:“这孩子看着面善。”
骆君笑了笑说:“这就对了。”
我听不懂他们的对话,正在疑惑,骆君又说:“哲叔,你下去吧。”
哲叔鞠躬后退,带着李晨妍离开了。我在门口目送他们的背影。哲叔穿着一双硕大的雨靴,靴子几乎齐腰,包住两条腿,看起来既可笑、又让人惶惑。哲叔飞快地迈动脚步,卷起一片泥水,不一会儿就把李晨妍甩开了。然后他停下脚步,等李晨妍跌跌撞撞跟上去,再继续往前赶。
(76)原来是这样
我忽然想明白了——
“骆姐,其实你一直是李晨妍的主人。”语气出奇的平静,连我自己都惊讶。
骆君坐在藤椅中,顺手拨了拨琴弦,清冽的音韵飘起,瞬间消失了。
我想起李晨妍在瓦蓝镇对我们说的:我没有见过主人,只看到一个矮矮的影子——那就是联络人:哲叔!
而幕后真正的主人,给李晨妍发布指令,派她去偷婴儿的,正是眼前的骆君!
顿悟之后的我,反倒没有了恐惧。该来的总会来,我在逃亡中已经磨砺的很有承受力。
“夏兰小姐,”缓缓开口,骆君抬脸看着我,“此时你一定认为,我是个邪恶的蛇女,对不对?”
我缄默不语。其实我已经回答了她的问题。
骆君笑了笑,笑容照例冷冰冰的。“我知你的好奇心很重,如果没有一个答案,你会很难受。”
“骆姐,我太累了,想回去休息。”我转过身。
“这就走了?”身后响起淡漠的问语。
我一阵紧张。
……
“夏兰,原来你跑到这里来了!”院子里忽然传来柳仲的声音。
我紧缩的心脏猛然一松,感觉无比欣慰。接着柳仲的身影出现在门前,身后跟着陆子鹰和唐纤纤。
唐纤纤快步上前,一把抓住我的胳膊,笑道:“真是讨厌鬼,把我扔到房间,自己偷偷跑到这里玩儿。”
“你在看电视嘛。”轻声应了句。
骆君淡淡地说:“既然都来了,进屋坐坐吧。”
我忙说:“不用了,我们回去休息!”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但话已出口,覆水难收。
陆子鹰握着我的手,指尖在掌心轻轻划了划,既是在安慰,又像在探询。
唐纤纤也在打量我,一脸疑惑。
柳仲望着骆君。“骆姐在弹琴。”
骆君说:“夏兰正盼着你们来呢,救兵呵。”
“她……”柳仲转脸看着我。
话已至此,反正已经捅到了窗户纸,索性直接戳破,让大家豁然开朗。
“我刚才看到李晨妍。”
“哦……?”
他们三个怔了怔,一时没有回过味。
“李晨妍——瓦蓝镇偷婴儿的女孩!”我加重语气。
陆子鹰第一个反应过来。他的印象最深刻,因为,李晨妍色诱过他——
“噢,是她!”随即朝我倾身,“怎么可能?”
唐纤纤震惊地问:“夏兰你确定是她?”
“……确定。”骆君接口说。
大家一起转过脸,注视着她。
我提高声调:“骆姐就是……就是李晨妍的主人!”
这句话不亚于一场小型地震,就连一向淡定的柳仲,肩膀也不禁晃了晃。但他很快平静下来,抢前两步,本能的将我护在身后。
门边的气氛霎时变得很冷。
(77)只剩下一个遗憾
“原本我不必向你们解释什么,不过既然说到这里,总该讲几句的。”骆君依然是冷冰冰的,仿佛二月清晨的一潭池水,缭绕着清冽的薄雾。她可能从来没有发过脾气。
陆子鹰忽然说道:“我相信骆姐无论做了什么,都是有理由的。”
我一怔,万没想到陆子鹰会为骆君说话。或许他担心我们的安全,毕竟是在骆宅,不仅寄人篱下,而且生命堪忧,真要得罪了骆君,恐怕大家都不好过。
但是陆子鹰的神态又很真诚,不像在阳奉阴违。
我脱口而出:“陆子鹰,你是什么意思?”
陆子鹰牵了牵嘴角,太阳镜闪烁着澄澈的蓝光,似笑非笑靠近我,在耳畔轻声说:“反正我相信钱叔——钱叔总不会把我们推到火坑来。”
原来他是反向思维的:因为信任钱叔,所以骆君也值得信任。
但我却无法释怀,想起李晨妍在瓦蓝镇的言谈举止,真的让我伤心。
唐纤纤说:“无论什么理由,命令李晨妍去偷婴儿,就是不对的。”
我点了点头。这正是我的想法。
骆君等我们说完了,这才慢条斯礼的开口:“我承认,我以前是邪恶的蛇女。大概就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做了很多坏事。直到我遇到钱先生……”说到这里停顿片刻,视线在我们脸上移来移去,“难道你们没有这样的经历吗?因为遇到了命定的人,而使自己的心灵发生转变。”
唐纤纤不禁低下头。骆君说得一点没错,唐纤纤就是因为遇到了柳仲,从邪恶的蛇女,变成了现在的样子,可以说亦正亦邪吧,至少她能分得清对与错。而我,差不多也是如此。
“所以,我想试着重新开始自己的生命。”骆君缓缓地说,“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对一切的欲望都没有感觉了,除了平平淡淡活下去,只剩下一个遗憾——”
“孩子?”我轻声问。
骆君马上将目光投向我,眼里闪烁着光彩,竟让我有些感动。
“是的,孩子。一个女人活到我的年龄,怀里却无儿女疼爱,你们知道那会多么悲哀、多么可怕!”
“可你……也不能去偷婴儿啊。”唐纤纤说。
骆君眼里残留的神采慢慢褪色,恢复到冷冰冰的状态。“我是蛇女,不需要考虑那么多。”
(78)不认输
骆君眼里残留的神采慢慢褪色,恢复到冷冰冰的状态。“我是蛇女,不需要考虑那么多。”
“只为了自己的人生愿望,不惜给别人造成……”
“不,你错了。如果我真的想得到许多婴儿的话,现在已经有了。可你们看,我仍然是孤独一人。”骆君喃喃自语。
我问:“那是为什么?”
“不是每个婴儿都是我想要的。我前前后后一共见了三十几个婴儿,却都不满意,仍然送回去了。我想,他们的父母会更加激动,会更疼爱自己的孩子——失而复得的感情,是天底下最最幸福的事。”骆君的话,似乎有着别的含义。
但我已经开始原谅她了。
不像柳克凡那样,偷婴儿是为了培育邪恶的祭品。
骆君只是为了满足母爱。
或许,她仅仅只是想看一看那些婴儿,在自己身边陪伴几天,然后就会送回去。对一个蛇女来说,这样的结局,究竟是可怜还是可悲?
“骆姐,你从来没有杀死过婴儿?”我问。
她剧烈颤抖一下,第一次在我们面前流露出震恐的表情。“杀婴儿?我怎么会做出那么残忍的事?!”颤抖的频率越来越快,像是受到了莫大的屈辱和伤害。
“对不起,骆姐,我……”想解释安慰一下。
骆君无力地摆摆手。“你们回去休息吧,我也累了。太累了。”此时的她,才真的像个五十岁的女人,表情疲倦悲戚。但很快,她就恢复平静,挺直腰杆,面容冷淡。
一个永远不认输的蛇女!
柳仲说:“我们走吧。”
……
回到房间,我们围坐在一起讨论今天的事。骆君看起来并不危险,而且李晨妍现在已经痴傻了,不可能再去偷婴儿,这件事大概可以做个了断。接下来我们仍然要住在骆君家,没有别的办法。
晚上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骆君现在的样子,可能就是我以后的样子。虽然蛇女可以永葆青春,但作为代价,骆君却付出了悲惨的年华。
不,我不会像她那样。我的身边有人陪伴……至少,目前是这样。
第二天,一切似乎恢复了平静。我们等待骆君的进一步安排。午餐和晚餐后,我们会结伴去花园散步,经常见到李晨妍,陪她玩耍。
她对我们毫无印象,除了傻傻的笑,就是手舞足蹈。可是如果我们不小心触犯了她,她会突然变得狂暴,目露凶光,很吓人。
有一次陆子鹰开玩笑地问:“小美女,记不记得你曾经勾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