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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的带不得?”娜仁托娅驳道,“宗王族里把奴人当狗使,替了多少刑,做了多少下作?如今我老六带着作陪倒不成了?”
绍布黑了脸,“不许带巴根!”
娜仁托娅没争,对赛罕道,“带阿木尔吧。”
“阿木尔也不用。”
“嗯?”
娜仁托娅和绍布正是不解,却见赛罕离开他们背向而去。
“他这是要做什么??”绍布怒,“来人!”
“慢着!”娜仁托娅立刻拦道。
眼看着赛罕松了绑走向这边,人群鸦雀无声,不知究竟出了什么差错,怎的不向囚车,竟是向他们走来。
雅予早就接到了他的目光,看他越来越近,紧攥着的心扑通扑通跳,这,这许就是他说“助他”?
终于走到近前,他微微一笑,柔声道,“跟我去坐牢吧?”
雅予闻言一愣,他,他说什么??
满场皆静,天地万物都好似突然静止,只有簌簌的雪声,随着他的目光,等着她的回答
“我”雅予根本辨不清眼前的状况,这,这是助他?这要助出个什么结果来?正是慌得手足无措,忽见那深深的眸中清澈的颜色,悄悄地,冲她眨了一下。雅予心里这才笃定,不管眼前这看来像什么,实则,实则真的是在“助他”!咽了一口,雅予努力沉住气,点点头,“嗯,好。”
他笑了,弯腰一把把她打横抱了起来,“走!”
不远处的那钦早就浑身冰凉,眼看着她被抱走立刻想上前,素海一把攥住他的腕子!
“大哥!”
“算了。兄弟什么都没了。”
那钦死死咬牙,脸色煞白,什么都没了?他两个,究竟是谁什么都没了
“哼,”绍布负手站在娜仁托娅身后看着这场意外的小戏,在她耳边低声嗤笑道,“你家老六这可真是做鬼也要风流。”
娜仁托娅心里不知是个什么滋味,想笑,又担心,被绍布揶揄也寻不出个应答,只得讪讪地白了他一眼。
囚车启动,碾压过冰雪,吱吱嘎嘎,走上了千里流放之路。
一路被抱上这囚笼子,雅予一个字都不敢多问,生怕一时不慎当着众人坏了大事。直到走出快一里地,实实在在除了卫队就剩了他俩,这才悄悄问他,“这究竟是要怎样?出了营地才要把我交付么?”不知是不是为了安全起见、秘密的安排?
“交付给谁?”赛罕若无其事地把车里的毯子给她裹上。
“绍布啊,或者娜仁托娅?”
“人家没事要你做什么。”
嗯??看着他这副愚钝不开、混赖的模样,雅予心里那一丝隐藏的不安又泛了出来,蹙了眉,“你,你究竟说了没有啊?”
“说什么?”
“我和景同的身份啊!”
赛罕挑眉,“不是你不让我说么,怎的不认了?”
“嗯?我,我不让你说?我何时说的??”雅予瞪大了眼睛,急急辩道,“我,我没有啊!”
“怎的没有?”赛罕说着伸开双臂将她抱住,“是不是你说离了我要想?是不是你说为了我要终生不嫁?又是不是你发誓愿意陪我坐牢?嗯?”
“我,我”她什么时候说过??啊?雅予脑子里一片空,仔细地想,狠狠地想也想不出来!她笃定自己没有这么说!可,可又确实是,像是,有过这么一番话
看她急得小脸通红,赛罕爱,轻轻点点那小鼻尖,“是吧?你说我还能有什么法子?除了从此把你揣在怀里、带在身边,还能怎样?”
她怔怔地看着他的笑
“来,张嘴,乖,让我瞧瞧那小泡好了没。”
雅予的心忽然狠狠一痛,一把打开他的手!“你疯了??混账东西!你是不是当真这么兽性难驯?!当真为了,为了这你,你命都不要了??流放也会死的!!”
“谁说我会死?”他笑得好无赖,轻轻捏捏她的腮,“是咱俩一起死。”
“你,你,你!!”
气狠了,雅予手脚并用,发了癫狂的小兽一般不停地踢打他。狭窄的囚车里,赛罕躲不得,藏不得,任凭她打。动作这般激烈,囚车碾着雪,晃晃悠悠,吱吱嘎嘎的难听。
好半天,她打乏了,哭累了,丢开他和毯子,一个人抱着膝颓颓地瘫坐。待她静了一会儿,赛罕握了她的脚腕子想把人拉进怀里,谁知她抬起来狠狠就是一脚!踢完他立刻就往后退,直退到了角落里。
赛罕不再强,单手搭在曲起的膝头,看着近在咫尺那只蜷缩的小兔子。他笑,“跑吧,都关一个笼子里了,还往哪儿跑。”
作者有话要说:
艾玛,累shi俺了,终于把这俩关笼子里了。…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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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雅予歪着头靠在浴桶边;白净的小脸被热气腾得水莹莹、红扑扑的,湿漉漉的头发挽了一个松松的髻垂在肩头;身子浸得热热的、软软的;骨头发酥,脑子也发懒。
外头又是狂风翻卷;像一头发了疯的野兽掀去了天的盖子;扯着嗓子四处冲撞;偶尔夹杂来不知什么东西的嘶嚎;像是已被这天谴撕碎似的凄厉;让人后脊发麻。
雅予又往桶中陷了陷;袅袅热气中抬手轻轻地撩着白浊的水;微微眯了眼睛
小的时候听奶娘讲故事;总说天边儿一样的远。她问那到底是在哪儿?奶娘说;天边儿就是到了天尽头,越走越冷,一直走到没有天日。
那一天上了路,就是这样走,越走日头越淡,越走天地越模糊,呼啸的风雪好似有了精神的魔鬼,恶意狠狠;扣了毡皮的囚笼扑打在其中,抖得要散架了一般。
不觉着冷,只觉着怕、觉着疼,雅予想都不想、毅然决然地钻进他怀里,再不肯抬头。他血热,胸膛总是暖的,力气大,有没有毯子,只这宽大结实的怀抱就足够遮挡那风魔了的风雪。气是仍旧气的,不理他是仍旧不理的,可并不妨碍她抱着阎王驱小鬼儿,紧紧的。他倒还笑得出,一路跟她说,这里是哪儿,那里是哪儿,这地上的狼爪印与喀勒的狼是如何不一样。她横竖是不看,就留了两个耳朵给他,呵在他暖暖的气息下,偶尔也能听进去一两句。
日夜不辨,不知走了多久,只知道翻过山,陷过坑,队伍还在暴风雪中打散过。
待到了地方,风停了,难得晴了一日,厚厚的白雪把一切荒凉都掩盖,清净安宁,只那雪地柔软的起伏依然掩不住狼牙狰狞的地形。一眼望得到边,满天的厚云沉沉地扣下来,与地在远处挤出一条弯弯曲曲的线。
没有人烟,只有最初始的野兽。
雅予呆呆地看着眼前,不觉又为草原人的豪放激烈震惊。中原的流刑只是罚去远方充军居役,为的不过是让人们离乡背井、受些劳乏之苦,少则一年,多则五六年便可回还。而草原人却把“流放”这两个字寻到了它真正的意思。放逐去,到天地混沌初始之地,活着,就是人与兽、与天地相争的能耐。刑期无限,更有终生之说,终老发配之地,永不可返
千里流放,十年禁,能受够罪活下来就算刑满。因着这虚妄的“刑满”,再卑微的流犯也有住处,也供给最初几月的粗食。好在,迄今为止草原上从未有过像他这么高的品阶受此重刑,无先例,大律中也语焉不详,遂他兄弟们自是不肯放过这一疏漏,衣袍被褥预备周全,吃食更是备得充裕,甚而还随带了几只活物儿给他们养生。宗王族那边原本也只要他远离汗庭政务即可,遂只卡住不许人随送,至于吃食安逸之物便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他们去。
从雪中刨出那曾经安置流犯的几孔土窑之后,押解卫队随即撤去,冰雪的天边儿从此就剩下了他俩
雅予眯着眼睛回想着,热热软软的浴中,痛定思痛的感觉竟不曾生出一分。人果然惰,记得吃就不肯再记得打。看四周,壁凹里一盏小油灯,将四壁黑土的窑穴恍得坑坑洼洼,光影相映好是难看,只是初时眼中的怕与惶恐早已不存,此刻嗅着暖暖的泥土味只觉安心。记得很多年前随爹爹去过一次山西,见到农家的土窑,当时年纪小不懂事她还嗤笑说这是比那动物打洞藏身么?爹爹却说这土窑不但避暑还窝冬,再配上农家的火炕,宜暖宜凉,最是安居之处。彼时不解,如今身置其中方才体会那一个“宜”字的奥妙,更学得这“暖”竟当真是土里掏洞窝出来的。
这荒蛮野地经年不见人,零零散散统共丢下六七处窑穴,他看过后挑了一处存放粮物并安置那几只活物儿,又收拾出这崖坳下的两只小窑来与她安身。窝靠着山崖背风挡雪,外头那孔大,里头这孔小,大的起居,小的存食、沐浴,只一炉火就烧得两边暖暖烘烘。
几步外是门,说是门不过是土壁上挖出相通的洞,无遮无拦,正能瞅见外间烧得旺旺的炉灶。炉灶上炼着一大锅奶皮,随着一下一下均匀的搅动,咕嘟嘟冒着金黄的泡泡,满屋子滚滚奶香,一时倒掩去了这浴汤的腥味。
雅予翻转身,尽量不弄出水声,悄悄趴在浴桶沿儿上看着那灶台边的人。高大的身型矮坐在小凳上,腿太长,不得不伸在两边屈起,两肘撑在膝头,这样别扭的姿势依然让他摆得宽肩挺拔,气势十足。雅予纳闷儿,他究竟是怎样无人看的时候也能这般把持着形状?手下力道稳,速度匀,那神情专注好似在战图前运筹帷幄,又好似在精心炼铸什么绝世的兵器。其实大将军手里只是一只木勺,目光凝视,搅动那咕嘟嘟的奶锅已是大半个时辰。
雅予不觉悄悄一笑,轻轻咬了唇,看那鼻梁高挺,侧影勾勒,冷冰冰的脸上难得地泛了红润,不知是他不耐热还是只是火光的颜色,头一次那模样竟是英俊出些许暖意。
歪了头枕了手臂,背在光影里她就这么肆无忌惮盯着他看。从前读书早读过所谓大丈夫者能屈能伸,可自从知道他要被流放,雅予却实在担心,大丈夫能屈,野兽不能。他永远都是要蛮横地挺立,绝不低头,绝不肯憋屈。荒凉野地,倒不是怕他受不得苦,怕的是他离不开天下征战的豪迈、忍不得整日为着生计的琐碎。谁曾想,卸下了铠甲做农夫,他比在校场还忙。
先是把两孔窑的门窗添补得密不透风,休整了火炕,又嫌原先的炉灶倒烟,干脆重垒了一个,灶膛内的火山调得正正合适、极是好烧。冰天雪地动物原也少活动,可他还是担心,远远在窑周围整整转悠了三天仔细查看,不知布了些什么,防避野兽。那一日竟是意外地在崖口上刨出一根木头,拖回来兴致勃勃摆弄。她睡了一夜好香,醒来就看到一个小炕桌,两只小凳子。
一切都是白手起,雅予自是也不肯做闲人,里里外外地忙,可在他眼里却成了什么都做不成的废物秧子!嫌她饭做得不好吃,锅碗瓢盆也摆弄得不对,越挑越慌,越慌越错,一次端锅烫了一下立刻被他狠狠训了一顿,三天不许她沾水,那脸色吓人,都怕他一时怒了给她扔锅里去;嫌她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