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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什么时候,赶紧往下念!”
礼仪太监连忙赔笑点头,朗声宣读着最后一页的秀女名单,明帝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连头的懒得抬,秀女们该留该去倒象是随兴指定一般。如此便加快不少速度,很快便念到最后几名秀女,“内阁大学士文重儒之女,文秀姝!文氏秀姝,年十七,博文通词,擅书法,尤精于瘦金、柳公二体。”
“呵,难得。”明帝在御座上笑了,饶有兴趣的朝文氏看过去,嘴角却勾勒出一抹轻笑,“如此说来,竟然是本朝难得的才女?唔,抬起头来。”
文氏明显有些局促紧张,虽然抬起头却垂着眼帘,略带颤声道:“臣女文秀姝,参…见…皇…上!叩见宸妃娘娘、熹妃 熹妃娘娘金安。”她说话一字一顿,更在熹妃二字上打了个结,熹妃自然很是不快,周围的秀女也不免窃窃笑起来。
慕毓芫看着略显单薄的文氏,心内不禁轻微摇头,顶多算得上是中人之姿,况且皇帝素来不喜文氏一脉,多半是要被遣退出宫了。正这么想着,却听明帝叩了叩御座的扶手,意外的说道:“文氏贞静淑和,温婉有妇德,留名。”众人闻言都很是吃惊,不免想着此乃皇帝重德不重色之故,所以才留下文氏。
既然文氏这等姿色都能当选,不少秀女都显得有些跃跃欲试,文氏却仿佛意外的不能接受如此结果,只是默默失神退回队列。礼仪太监又往下唱名,内中亦有几个姿色出众的秀女,谁知竟没有一个能入皇帝的眼,一律都是落选。
待到宣唱完毕,明帝早已不耐烦的站起身,朝熹妃吩咐道:“你也累了,回去好生歇息着。”不待熹妃回答,又对慕毓芫道:“祉儿前几日受了风寒,朕跟你一起回去,瞧瞧好的如何了。”多禄看着不满的熹妃低头一笑,赶忙招呼着宫人们跟上皇帝,自己更是飞步追了上去。
午后待选的人数并不多,申时末便已结束选秀,此次入选的秀女共七十八名,比之三年前将近翻了一番。秀女并非都用作充实后宫,有赐予亲王的,也有指派给各宫正主做近侍的,最后留下预备侍奉皇帝的还剩十六名。秀女们的位分很快也颁赐出来,其中以叶氏位分最高,册为正四品贵人,挨次下来便是江氏,册为正五品婕妤。另册有三名才人,除却文氏以外还有一对杨姓姐妹花,二人模样极为相似,幸好姐姐眉心有一粒朱砂痣,如此才将两人区分开来。
皇帝亲赐叶贵人居于玉粹宫,另将江婕妤也安排在一起,至于几名才人和闲散采女人等却懒怠费心,只吩咐内监将锦黄名册送与宸妃安排。宸妃如今辖理六宫,众秀女自然要先到泛秀宫请安,莺莺燕燕挤得半殿,都一众按规矩行大礼跪拜下去。双痕在旁边得了吩咐,上前道:“宸妃娘娘有旨,免礼赐坐。”新入选的宫嫔难免有些局促,入座后皆一个劲儿的低头饮茶,因此人虽多却鸦雀无声。
慕毓芫居于正中九鸾飞凤椅上,侧身自高几上端起碧玉茶盏,手指上的金粟米嵌宝甲套与之触碰有声,朝下笑道:“只管当作自己家里一般,没什么可拘束的,空闲时常来玩,时间长些也就熟络自在了。”双痕招呼小宫女捧出赏赐来,叶贵人得了一对赤金缠丝的双扣镯,江婕妤得了一支攒珠花长簪,三位才人各得一枚白玉镂雕传花佩,其余采女皆是一对吉祥如意的小金锞子。
众女都赶忙接礼谢恩,齐声道:“嫔妾等谢过娘娘的赏赐,娘娘万福。”
“呵,不必多礼”慕毓芫一眼瞥到侧殿门口的吴连贵,看他面上神色似有要紧的事,遂微笑道:“你们等会还要给各宫娘娘请安,本宫今日也就不深留,来日方长,都且先过去罢。”众女赶忙又福了福礼,双痕便跟着送她们出去。
叶贵人走了两步却顿住,回身裣衽道:“嫔妾新近入宫,还未来得及孝敬娘娘,便先得了娘娘的贵重赏赐,心里很是不安。”说着自怀内取出一枚精巧佩坠,半月形上等血珀,内中的花壳虫犹清晰可见,“这枚血珀乃蔷薇自幼佩戴,今日想把它奉给娘娘赏玩,还望娘娘不要嫌弃。”
极亮的血红之色,被皓白的双手衬得愈加明艳夺目,慕毓芫含笑看了看,吩咐双痕取过来,在上笑道:“难为妹妹如此有心,如此极品的血珀也舍得送人,本宫只好却之不恭了。”众女似乎都有些后悔状,估摸都在暗叹错过如此讨好的机会,双痕不待她们也摘东西,便赶忙领着退出殿去。
“娘娘”吴连贵赶紧小跑过来,近身附在慕毓芫耳畔,压低声音道:“前面传来颖川的消息,说是乐楹公主已经怀有身孕,夏烈王遣人快马加急送得喜讯入京。”
“敏珊有孕?”慕毓芫大吃一惊,将目光自远处秀女的身上收回,抬手摒退殿角的宫人,蹙眉道:“这可是件不小的事,皇上知道消息只怕也是喜忧参半,晚间若是过来想来会不畅快,你们都回避远一些。”
“是。”吴连贵连连点头,又问,“奴才有些担心,不知道娘娘做何打算?”
天长日久相处加上孩子的牵绊,只怕乐楹公主已经开始动摇,况且是皇帝和朝廷负弃她在前,心里岂能没有分毫怨愤?如此下去并非什么好事,慕毓芫抬手止住吴连贵说话,“你让本宫静一静。”她略微低头思索一番,又道:“嗯,先去把云琅的那几封信取过来,还有那枚透雕的海水翠玉佩。”
那样的结局,云琅不愿看到,皇帝自然更不愿看到,而自己也不希望发生。岂能眼睁睁等她将来左右为难,因此现在一定要定住心念!慕毓芫倚在鸾椅背上轻叹,抬眼已见吴连贵捧着暗红宝漆盒子出来,掀开盒盖,内里躺着整整齐齐的六封书信,最下面是一枚幽蓝的如深海之夜的玉佩。
“娘娘,东西让谁送去?”
“别人送去,本宫实在不放心。”慕毓芫拈起海水翠玉佩细看,仿佛能从中看出一碧水波荡漾的光芒,如人心摇晃,“况且有些话也不便让他人知晓,还是你去更妥当一些,本宫会想法子说动皇上那边,下去准备罢。”
庭院内一树榴花照眼,透过阳光看去,纯正的洋红色中略带些明黄,有零星的残碎花瓣洒落在地上,几乎将地面也映得一片通红起来。有娇小女子静静立于树下,抬起手去兜揽那飘飞的石榴红花瓣,寸长的指甲在花瓣上掐出血红的汁液,仿佛掌心浸出来的一丝丝新血,艳丽迷人。
乐楹公主望着天上洁白的飘云,一时茫然,如果云琅知道自己怀孕的消息,到底会是万分失望,还是从此彻底解脱?时光悠然而过,仿佛还能听到自己当初的痛哭声,那么清晰、决然,然而却不知不觉的走到今天,再回首已是百年身。如此想着已是心痛难忍,生生遏制住夺眶欲出的泪水,侧首朝阿璃吩咐道:“都快晌午,你去前面问问,若是不得空咱们就自己用饭。”
阿璃还未答话,已经有侍女前来回禀道:“世子妃,京城宫中派人来了。”
“奴才吴连贵,叩见世子妃金安。”吴连贵身后跟着两个小太监,其中一个手上捧着个宝漆盒子,想来应该是皇帝派人送来的物事。
乐楹公主原本甚是高兴,却被一句世子妃当头泼的冰凉,原来自己的公主身份也早已被抹灭,双手紧了紧,冷声道:“不就是送皇兄的赏赐么?宫中不论派谁来还不是一样,你是皇嫂身边离不得的人,怎么也如此有空?”
吴连贵面色不变,躬身回道:“世子妃明鉴,皇上赏赐的东西都在外间,奴才是专门奉宸妃娘娘之命而来,说是世子妃先前喜爱的小玩意。”
乐楹公主听到“先前”二字,脸上神色稍缓,她自知宸妃不是莽撞冲动的人,既然特意遣派心腹太监前来,自然就是有要紧之事相告。莫非,是有关云琅的消息?乐楹公主心内一喜,忙道:“还是皇嫂知道疼我,走,到里间去说罢。”
“世子妃且慢”说话的人是夏烈王府的二总管,他专门负责着乐楹公主的日常起居,方才便跟着吴连贵一起进来。此刻似乎有些为难,却一时找不到阻止的言辞,只是陪笑道:“这个,怕是不大合适吧。”
“放肆!什么不合适?”乐楹公主不由大怒,转身诘问道:“世子爷都不敢说我重话,你一个奴才有何资格多嘴?吴总管是皇嫂身边的大太监,并非外间不相干的陌生男子,到底哪点不合适?”
二总管显然理屈词穷,吴连贵见状忙上前笑道:“总管也是一片好心,想来是怕奴才带得东西有危险,担心伤害到世子妃。”他朝小太监招招手,掀开盒子露出海水翠玉佩来,送到二总管面前道:“不过是娘娘赏赐的一枚玉佩,总管这下可放心了?”
“是是,奴才也是担心。”二总管自然不敢当面撕破脸,只好顺着台阶赔笑道:“想来是奴才太多事,倒是让大总管笑话了。”
“还不快滚?!”乐楹公主冷声道。
吴连贵跟着公主步到内殿,给阿璃递了个眼色,阿璃会意跑到前厅去看门,乐楹公主静静的看着翠玉佩,半晌才问道:“皇嫂让你千里而来,就是为了送枚玉佩?她有没有别的话要告诉我?”她仰面深深吸了一口气,凝目于九尺高空的雕花房梁,声调渐次开始哽咽,“整整一年余,到如今才算终于想起我?你们可知道可知道我夜夜以泪洗面?可知道我有多想回京,那怕是皇兄将我禁足公主府也好”
吴连贵闻言亦是不忍,叹道:“王府人多事杂,便是有消息也难递进来。”
“云琅呢?”乐楹公主用绡纱绢拭了拭眼泪,猛然想起这是当初云琅护送自己回京时,在沿路的小镇买得,泪水便又如断线珍珠般坠落,“他应该回到青州去了吧?为什么一年来音讯全无,难道难道他已经把我忘了?”
“娘娘遣奴才来,正是为着这件事。”吴连贵也不客套,径自去妆台上取了一根长簪,对准宝漆盒子暗沟轻轻一挑,竟然“砰”的弹出一层暗格来,“云将军自然没有忘记公主,这六封书信便是一年来所寄。”
“你说什么?”乐楹公主大惊之下,悲喜交加,颤手取出那六封雪白的书信,盈泪问道:“那,为什么我一直都没有收到?”她停顿想了想,恍然大悟道:“难道是被皇嫂扣押,她为什么”
“公主别急,且听奴才回禀。”吴连贵朝外看了看,回道:“方才的情形,公主自然也是明白的,云将军的信又怎么送得进来?若不是宸妃娘娘中途扣押,只怕早已经落入世子手中,公主断然看不到这些信,并且还会因此生出轩然大波。因此,不得已才会出此下策,还望公主体谅。”
如捧珍宝般将书信一封封拆开,每封信内容并不多,也没有任何热切思念之词,通篇都是云琅在述说自己的近况。遥想在青州的那些时光,竟然是自己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刚停止的眼泪忍不住又滚了出来,乐楹公主抽噎道:“我我要收藏着慢慢看”
吴连贵仿佛知道公主会如此说,缓缓摇头道:“宸妃娘娘知道公主舍不得,但王府并没有妥当的放处,因此特意让奴才专门过来,请公主阅后立即销毁。若是不能销毁云将军的书信,奴才也就不必回京了。”
“不,我不答应!”乐楹公主紧紧握住书信,象是生怕它们会突然消失一样,连连后退道:“难道,连一点念想也不留给我?”
“公主,还请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