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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鲜卑贵族毫无所察依旧欢呼雀跃,首先是他们根本想不到这其中的门门道道,其次在他们心中,在胡汉冲突之际拓跋珪时常偏袒汉人重用汉臣,把莫题一家灭门的时候哪里顾及骨肉旧情?还不如卫王殿下更与他们贴心贴肉呢。
拓跋仪亦如先前的拓跋珪一般由大巫以牛血抹额,双膝跪地,高高捧起巫师送来的尺长紫檀木匣,垂首恭听由鲜卑古语构成的祷祝之词,直到冗长的祈祷完毕,拓跋仪起身,打开木匣却是被雷劈中了一般愣在原地。
身旁的大巫也定睛去看也是脸色大变,当即伏地跪拜,口中呼号不已。行将结束之前变生肘腋,所有人都莫名所以,还是拓跋仪回过神来,将断裂开来的金人呈予拓跋珪,一脸忧色地道:“陛下,手铸金人不成,必是上天示警!”
拓跋珪面色铁青却强自忍耐,尽量平静地道:“哦?不知上天有何示警?”
拓跋仪看了依旧念念有词如癫似狂的大巫一眼,恭而敬之地禀道:“大巫口谕,此次副祭本应由皇后担任,是臣弟越俎代庖,故而手铸金人难以成像,正是上天降下神谕,望陛下早立中宫,以正朝纲!”
“朕暂时容忍了他,他居然还敢管到朕的头上了!”在青金殿内拓跋珪终于不必再按捺怒火,狠狠发了一通脾气,宫人内侍走避不得全都吓地暗中发抖。
崔浩硬着头皮道:“陛下息怒,微臣觉得此事还是蹊跷,有些巧合——”
“你还在认为另有高人幕后操纵?!”拓跋珪拍案而起,离的最近的一名宫女浑身一抖,打翻了手中茶盏,竟将那滚水悉数泼在拓跋珪的手背上,吓得她当场哆嗦着痛哭求饶起来,拓跋珪被这哭声弄地更加烦躁,一摆手道:“拖下去,杖毙!”随即转向崔浩:“他戴上白冠招摇过市是有人操纵?金人在他手中方才断裂是有人操纵?事后他向朕进言必须马上立后也是有人操纵?!这高人未免也太知道他拓跋仪的心思了!”
崔浩抬手拭汗,不着痕迹地也退开半步,心中暗道:只怕这人不仅能料到拓跋仪的心思,就连在场所有人的心思包括拓跋珪的,都能猜度三分。他不敢直接再驳拓跋珪,只得从旁道:“卫王在山上的公然发话,确实合乎鲜卑亲贵和各部王公的心意,他们可是最信天神与大巫的话,只怕接下来,满朝大臣都会向陛下奏请早立皇后。。。”
“他想的美!子以母贵,立皇后等同明立太子,他是要逼朕表态——朕绝不如他所愿!”可不立刘氏就要立贺兰氏,就变成便宜贺兰讷了。所以无论立谁为后,拓跋珪都不愿意。
崔浩趁机进言:“越是危机就越应举重若轻,无论鲜卑亲贵如何施压,陛下可以敷衍却不能妥协,离散部落的最终策略万不能变——所以在准备逐步翦除各部兵权的时候还动不得卫王——否则一旦刺激到那些本就心怀不满的鲜卑王公,只怕会正中某人下怀而引起内乱。”
拓跋珪冷笑道:“若非朕知道你平素并无与拓跋仪私下往来,只怕都要以为你也是卫党一员了!你还是觉得有所谓的幕后高人在推波助澜,挑起魏国内乱,好,那朕再给你一段时日,若还是查不出就不要再说这等故弄玄虚的话!”
崔浩暗中松了口气,他知道拓跋珪虽在暗中引他为智囊,但也叫侯官监视住了他平素的一举一动,也幸亏如此,拓跋珪对一直独来独往的他还算信任。他自然是极力答应下来,却又听拓跋珪道:“那药。。。可有何不良作用?”
崔浩立即明白过来,忙道:“除了令人偶感疲惫,并无恶果。”
拓跋珪揉了揉眉心:“。。。那就加大剂量,每天定时定点送到摩尼殿去。还有——”他随即睁眼看向崔浩,“再进几丸逍遥丸来,不,现在有么?朕马上要服。”
崔浩与其他名门子弟一样都常服五石散,又好炼丹清谈,总是药不离身的,闻言忙解开随身香囊,送上逍遥丸,心中隐隐猜到——拓跋珪不想一肚子气愤烦躁地去见那个“任将军”,生恐波及两人的关系,而宁可服用逍遥丸强行压制。
他倒是没想到一向说一不二唯我独尊的拓跋珪会为了别人隐忍至此,经过高车一役,任臻官拜骠骑,大大出乎他意料之外——当初拓跋珪未叛西燕时恰也是做到骠骑大将军。这不能不说是个莫大巧合,也与拓跋珪最初的打算藏他入宫的打算相悖,看来这个男人对皇帝的影响力着实不可小觑。
崔浩心中有事,并未出宫而是径直来到掖庭,掖庭令品级正四品,算来还比崔浩这秘书郎高上一些,然而对这个直达天听的“小崔大夫”还是不敢怠慢,忙赔笑道:“崔议郎夜访所为何事?”
崔浩自恃身份清高,对这个他眼中仆役之流的“上级”也不见礼,开门见山地问:“今日上武州山一行的车马仪仗并冠服都是掖庭属官筹备的?”见对方点头便追道:“将为各位王公备置冠服之人唤来见我。”若说金人断裂还有可能是出于拓跋仪的私心自己动手,但在服色上耍这种阴招就十有八九是他人所为,只要顺藤摸瓜,总有蛛丝马迹。
掖庭令这下有些不高兴了,就是他老爹当今一品的崔尚书都没权利过问皇宫内事,何况一个秘书郎?虽不至明着驳崔浩的面子,找起人来却是拖拖拉拉慢慢吞吞,末了四个属官只来了三个,还有一名叫王三娃的方才被叫进宫去,当差未归。
问是哪一处宫房叫去裁衣问事的,却又无人能答。崔浩一边盘诘一边皱起了眉——其实能进掖庭的都是身家清白并无可疑,端看幕后有无指使。谁知这当口却有人这般巧合地不在现场。。。掖庭令尚在说:“如今就快宵禁,王三娃必会在宫门关闭前回到掖庭,崔议郎可以稍等片刻。”
崔浩根本不等他说完,拔腿便走,先命羽林宿卫拦下此刻一切出入宫门之人,自己则在前朝三殿后寝七宫都走了一圈,连个人影都没见着,他素来文弱,现在更是累的气喘吁吁,只得在御花园处寻了块青石坐下暂歇。刚抬袖擦了把汗,便听见不远处昆仑池传来数声惊呼,随即是宫人奔走相告之声:“有人失足落水了!”
“快捞上来看看!去请羽林将军来!”
崔浩弹衣而起,快步而行,拨开人群挤到最前一看,皇家御湖里果然漂着一具浮尸,面目如生显是入水不久,赫然就是自己遍寻不果的王三娃。
与周围惊慌失措的宫人截然相反,崔浩的脸色沉静地可怕——这是他最不想面对的一种情况,他的对手已经可以和宫中势力里应外合,甚至很有可能已经潜伏在了皇帝身边。
昆仑池小范围的骚乱全然没有波及到宫阙深处,摩尼殿内灯火通明、一派祥和。
拓跋珪踏入宫室,任臻背对着他正由小英子伺候更衣,见拓跋珪进来慌忙撒手叩头,拓跋珪示意退下,上前将无动于衷的任臻自后拥入怀中,一手把玩着他腰间坠着的摩尼宝珠,一手替他拆了发髻,埋在他颈窝中道:“刚回来?”
任臻掩上衣襟,扬起头来,瞟了他一眼:“四处逛逛。我可比不得陛下日理万机忙到如今。我现在有职在身,陛下把我留在宫中也不怕物议?”
“谁敢?就这一点,朕没得商量。”拓跋珪生怕任臻又起念头要出宫去任职做事,再多插手北魏国政——回京路上他讲了可不止一次。便顺势俯首,吻住他的嘴唇,含含糊糊地道:“再说了,朕的大将军在宫里不也在贴身保护朕的‘龙脉’么。”
任臻感到抵在身后的硬挺越发直矗矗的,果然如一尾急欲喷火的巨龙。不由地探出左手轻车熟路地握住,不轻不重地掐了一把,斜睨一记,勾唇笑道:“陛下,谁保护谁的呀?”
拓跋珪最爱看他这番神色,全无脾气地笑道:“都一样。在这上头,你是皇帝的皇帝。”
中原大地行将春暖花开,辽东龙城依旧滴水成冰。
殿内却是温暖如春的,墙角一溜摆着的铜碳盘中焚着无烟银炭,两侧的铜制灯奴捧着的东海鲛珠无光自华,四周厚重的锦缎垂幔纹丝不动,摆在正中的鎏金狻猊熏香炉中明火正旺,涌涌的龙涎香味使得一室暖意平添了几分暧昧。
宝床帐内忽然传来一声轻笑,几道喘息,慕容熙的声音含混不清地传了出来:“怎么这就不济了?听说你最近新娶了高句丽王高谈德庶女为妻,莫不是。。。新婚燕尔的。。。被榨干了?”
冯跋喘出一口粗气,翻了个身,躺在慕容熙身边,淌着汗水的健壮肌肉壁垒分明:“没有的事。咱们现在扎根辽东,与高句丽一衣带水,我娶她为的是两国邦交。”
慕容熙衣衫半褪,发丝凌乱,眉梢眼角皆是j□j ,闻言便一撇嘴嘲道:“大将军,我刚封了你为武邑公,你和你的弟弟冯弘已经军权在握,堪称势倾朝野,你还有什么不足的?”
局限在区区一个辽东半岛内势倾朝野?隔壁还有个高句丽在虎视眈眈。冯跋暗中腹诽,却没有说出口来——他知道慕容熙对天下大势、军政外交都毫无兴趣。自慕容盛死后,慕容熙借助军队支持除掉了慕容氏中所有能威胁到他的人,终于登基为帝,但他坐上那张龙椅以来除了广建宫室酒池肉林地骄奢淫逸之外,几乎不问朝政,内外大事皆委于冯氏兄弟,坊间甚至有“慕容皇帝冯家军”的传言。
冯跋瞥了他一眼,道:“我在想拓跋珪刚灭了高车,如今疆域尽廓北海之地,与我们的渔阳、上谷两郡已经接壤,若他有心东扩领土,只靠那段旧时修筑的秦赵长城,我怕抵挡不住魏军铁骑。”
慕容熙闻言有些扫兴地搡了他一把:“这事儿非得在这当口说?拓跋珪不是还没打过来吗?他要是想灭我们后燕,当年中山打战就赶尽杀绝了,咱们已将中原河北之地悉数相让,退到辽东,又碍不着他的眼。他连慕容德的南燕都容的下,何况我?”
冯跋将他搂了回来,亲了亲他汗湿的鬓角,心中却阵阵冷笑——自古雄主明君谁嫌幅员辽阔?现在暂时与慕容德的南燕结盟不过是为了战略考量,在东晋与北魏之间制造一个缓冲地带避免在还没准备完全就与北府军直接兵戎相见罢了。慕容熙还当拓跋珪会对他念着所谓的旧情不成?“如今中原各国,北魏实力最为雄厚,龟缩山东一带的南燕几乎侍魏国为宗主国了,慕容德自己拉不下面子还有个金刀太子慕容超替他出面逢迎,前些时日还把自己御用的乐伎舞姬百人都送去平城讨好拓跋珪。就怕拓跋珪不南下就东进——”
慕容熙颇不耐烦地打断他:“那现在我难道还退到高句丽去?打不过跑不了的,你觉得该怎么办?”
“和亲。”冯跋斟酌地道,“慕容宝还有个小女儿待字闺中,我们可以主动请求与拓拔魏国联姻,来探探拓跋珪的心思。他若接受,则后燕起码可保十年和平,慢慢地休养生息。”
慕容熙心底微微一酸,顿觉得有些不是滋味,秀眉一拧,促声道:“随便吧,你去筹备就是。”
冯跋刚要说话,忽闻殿外喧哗声起,慕容熙皱眉起身,掀开床帐,抬腿下榻,朝外怒吼一声:“何人吵闹!”——如今他已是后燕国君,寝宫之前有谁还敢如此放肆?
殿门被猛地推开,却是丁太后挣开内侍们的阻拦硬闯了进来,修饰精致的眉眼满是怒色,见了慕容熙衣冠不整的岂会不知道她这小情郎在做什么好事,冷哼一声,就要上前:“怎么,是又在这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货色,还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