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操纵他的心理,一步步地引他自己踏入绝地,硬是在他已有防备的基础上重蹈了白登之围的覆辙!
拓跋珪的暴跳如雷与追悔莫及,城外阵中的苻坚自然不会得知。他堪称平静地仰头望向灯火通明的云中城楼:一直以来,参与北线作战的都不是凉军的所有人马,一直隐藏埋伏在云中草原而不曾显山露水的还有数万,等的就是拓跋珪进退失据,事急失误的这一刻。
他与杨定都筹备多年,这次跟他出关的是凉州所有的精锐骑兵,堪称倾国而来,无可回首,这才一雪前朝战败,救人不利反被魏军追着打的耻辱,而终于走到了这一步。但是这一步绝非他一人之功,没有姚嵩身入敌境运筹帷幄造成魏国半壁江山板荡;没有慕容永挥师入函谷,牵制了北魏大多数兵力,他就完不成这一出十面埋伏。至此,他与那两个人计划整整三年的大事才算完成了一半,到了这份上,他更是不焦不躁不急不馁,他沉声下令收到信号还没集结到此的凉军以树枝缚在马尾处,一路拖曳奔驰而来,激起的飞扬的尘土,给云中城内的魏军造成围城的军队越来越多、络绎不绝的假象,在气势上心理上再一次压垮他的自信。
若是平日,拓跋珪的判断力还能准确客观,然而困坐愁城的此刻,他只会更加“草木皆兵”、“风声鹤唳”,觉得自己此遭是绝无突围的侥幸了。
淝水之战是苻坚一生的转折,却也使他从对手身上学到了什么是“不战而屈人之兵”,谢玄当初那出神入化的心理战术,方才是东晋胜他前秦百万雄兵的关键。
这一场失败他记住了,不悔不恨,却也绝不再犯。
西凉与柔然的联军从四面八方将云中城围地水泄不通,却也没再组织大规模的攻城冲锋,只是在城外坚壁清野遥相对峙,这一切更令缺粮少衣的魏军感到恐慌:敌军分明是想和他们耗下去,打持久战啊——现在入秋还能勉强寻些粗粮树皮果腹,可一旦入冬下雪封山,又不知多少人会冻饿而死。而他们毕竟是朝廷军队不能真把百姓逼死了,但再长此以往,民变必生!
唯一表面上还算冷静的只有统帅拓跋珪,尽管他已经数个日夜未曾合眼了,但是纵观一生,拓跋珪无论何等逆境,都从来学不会认输和低头!他隐约猜得出城外的苻坚按兵不动冷眼旁观,打的是什么主意——可他偏不甘心!偏不认命!
他派遣好些身手了得的侯官趁夜突围而出,一部分前往平城勒令贺兰讷等人加派援军出塞,勤王救驾;另一部分前往辽东,拜见如今后燕之主慕容熙,送上自己亲笔书就的求援信函,邀他出兵夹击柔然军队的东后翼,只待撕破一道口子魏军便可突围破出,事成之后,许以冀州赤城诸郡之地。
后燕龙城皇宫
慕容熙揉了揉眉心,好不容易才从醺然未醒的状态里恢复了几丝神志,又将密函来来回回扫了好几遍才算明白过来——一直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北魏道武皇帝拓跋珪居然被困云中,向他求援?
这一认知非同小可,他像是三伏天兜头淋下一盆冷水,打了个激灵跳起身来,在华丽的寝宫内急促地踱了几回步,已是按捺不住眼角眉梢的得意喜悦之色,他一扬袍袖,命道:“朕要派兵出辽东,解魏国之围!”
内侍总管吓了大跳——这皇帝陛下这么些年来嘴里何曾吐出过一字半语与朝政相关的旨意,谁知今朝一开口就是这么大的阵仗——后燕自退出中原以来,一直在强大的北魏与高句丽之间的夹缝中寻求生存,奉行的是闭关锁国休养生息的政策,从不随意起衅,甚至连灭国之恨都只能暂且放下,主动和亲拓跋氏,就是为了得到一段暂时的和平。他迟疑地看了皇帝一眼,躬身禀道:“皇上,这事儿是不是得和冯大将军商量一下再做定夺?”
慕容熙啪地一声拍案道:“朕是皇帝还是冯跋是皇帝?这大燕谁说的算!?”
内侍总管慌忙跪下告罪,慕容熙随后一想,这些年里军国大事他皆是交给冯跋主理,现在真要他来亲自发号施令,一时还难以上手,便又语气微软:“再说,现在朕不是正要召大将军入宫商讨此事嘛!”
内侍领命而去,身为侍中大将军的武邑公冯跋却不在宫中,朝房里也空荡荡的几乎没剩几个大臣。盖因冯跋此刻正在府中为其子冯翼办生辰,不仅满朝文武都赶去捧场相贺,继室高氏,并其兄高云等高句丽贵族也都在场,偌大气派的冯府之中冠盖云集,倒是比皇宫还要热闹。
一时宫中来人,在他耳边低语数句,冯跋本来含笑的嘴角立即凝注,从酒席上沉沉站起身来。其弟冯弘素性颇为轻佻,见状便持杯调笑了一句:“咱们皇上突然又有了不得忍不住的事儿要求助哥哥了?”
冯跋瞪了亲弟一眼,转头嘱咐稍显稳重的妻兄高云照看府里,自己则匆匆登车入宫面圣。
慕容熙早已等的不耐烦了,一见他便劈头道:“北魏和柔然在云中开战你可知道?”
冯跋点了点头,慕容熙又道:“现在拓跋珪大军被困,向我求援,朕决定出兵援魏。”
冯跋目光闪动,终道:“为何出兵?”
“拓跋珪许诺割冀州之地,这不就意味着我们能重返中原了?”慕容熙两眼一翻:“何况还是你当初的主意,让与魏和亲,既是姻亲之国。援他有何不可?”
“就算倾国去救,拓跋珪事后也会翻脸不认人。至于和亲——乱世之中父子兄弟尚且相残,何况因利而合的姻亲?再者魏与柔然大战,争的是漠北草原的霸权,与我国无干,何必引火上身?”冯跋缓缓地道:“我不同意。”
慕容熙楞了一下,似没想到冯跋会如此坚定而不留余地地顶了回来,当即有些羞恼道:“大将军,朕才是皇帝!”
冯跋毫不退让:“那就更应该以国为重!南燕的慕容德和慕容超叔侄先也依附北魏,自恃安然,寻衅东晋,惹的刘裕大举北伐,现在国都广固被围,南燕风雨飘摇名存实亡——魏国在最强盛的时候尚且不能保全他们,何况现在他还自顾不暇!我们国小兵弱,暂居辽东本就为了避开战祸休养生息,若是主动出击、妄起兵事就等同自寻死路!”
慕容熙还没遇过冯跋这样当头当面的驳斥他,立时道:“是你说现在我国弱小,才须与魏交好,现在拓跋珪有难,我们施恩予他将来肯定大有好处——朕也是为了燕国着想!”
“拓跋珪狼子野心,卧榻之旁绝不容他人酣睡,被柔然灭了,北魏必生内乱,对我国反而有利。”冯跋不由冷嘲道,“何况,皇上是为了咱们大燕国,还是为了他拓跋珪?只怕再费气力,您也如昨日黄花,在他心目中还比不上他用来装点门面的慕容皇后!”
话音刚落,便是一声耳光脆响,慕容熙扬袖竖指,咆哮怒道:“冯跋!你不过是朕脚下一个奴才一条狗,朕能抬举你也能废了你!”
冯跋终于噤声,转过脸来定定地看着他,眼中的目光是前所未有的陌生。末了他终于跪下,冷静的声音波澜不动:“只要臣还是大将军,就一兵一卒都不会派出龙城——陛下有能耐就请另谋良将统兵。臣在府中等待陛下圣裁!”说罢起身,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慕容熙气地嘴唇都在发抖:“站住!冯跋你放肆!给我拦住他!”
慕容熙平日在宫里素作威福,无人不怕,但是此刻闻言全都忽剌剌跪了一地,却没一个真敢遵旨去拦冯跋的。
冯弘嗤笑一声,将圣旨卷巴卷巴随手一掷,颇有些愤然地对兄长道:“皇上真要下手处置咱们了啊?先是撤了我的职,命我居府思过,如今居然还撤换大将军一职,让高云继任,难道他以为高云会听他的调遣?”
冯跋面沉如水,阗黑一片的眼中看不清情绪——这一连串的政治打击来的太快,他实也没有想到慕容熙一怒之下会为了远在天边生死不明的拓跋珪想要与他决裂——近十年的扶持依旧比不上数载前的露水姻缘。该说慕容熙这人太痴还是太傻,傻到自以为是,还认不清如今情势!
冯弘目光闪动:“主上昏虐,兼忌吾兄弟,如今还首无路,还不如及时而起,立公侯之业!”
冯跋这一次没有驳斥这悖逆之言,只瞥了弟弟一眼,起身离座道:“他要做,就让他做去。明日我就主动请辞,谢罪离京——”
冯弘一愣,以为自家哥哥又犯哪门子糊涂情痴了,刚欲开口,冯跋却是冷冷一笑:“这么多年浑浑噩噩不能视朝,且让他看看如今殿上京中,还有谁会听其号令。”
这些年来辽东一直是靠着冯跋在支撑,亲信党羽早已遍布朝廷,就是原来后燕亲慕容氏的老臣们多也对逼死慕容宝遗孀丁太后的慕容熙早有不满,又兼慕容熙多年避在后宫醉生梦死地不理事,如今他要一意孤行地起兵出塞援助曾经的灭国仇人,只会更惹人怨恨而寸步难行。而冯弘这时才恍然大悟——冯跋离京,坐视事态升级,待满朝文武对慕容熙的怨怒不满累积到一个临界点而行将爆发之时,他才好“从众之请”“众望所归”地亲自率领驻扎京畿的冯氏兵马回京“兵谏”。
公元403年秋,后燕征北大将军冯跋趁燕国为故太后丁氏生祭行祀礼之际,忽然起事,兵不血刃地迅速包围了后燕宗庙,历数燕主慕容熙执政以来十大罪状,当场执拿,废为庶人,并将慕容熙身边所有的近侍、亲随与宫中嬖宠悉数擒杀,数天之内就使后燕江山易主,政权更替,并迅速稳定了局势。为了试探隔邻的高句丽的反应,冯跋先去帝号,推立高句丽贵族高云为燕王,改元正始,未己,废之而自立,大赦“天下”,改年号为太平,仍称国号为燕,后世称之为“北燕”。
北燕政变的消息传来,使拓跋珪狠狠地砸碎了一几案的东西,他倒是真是小看了冯跋的心性,当初丝毫没放在眼里的一介武夫,原来也有问鼎之志!如今漠北的情势是柔然西凉联军互为犄角向背,凉军组织铜墙铁壁包围云中城;柔然军则负责阻击先前魏军还在半途的后部步兵车兵军团向云中靠近。步兵与骑兵若与人数相当,便很难从正面战场闯过这重重封锁来解云中之围,所以拓跋珪才想联和北燕,奇兵外援,从敌军意想不到之处一举反击,可现在计划失败,他现在唯一的筹码就是本国来援了。
而彼时的平城,自然也已经收到了前线战报与拓跋珪的旨意,负责监国的太子拓拔嗣还不到八岁,纵使少年老成聪明果敢,朝堂上的话事权也还是泰半掌握在有兵权的鲜卑亲贵手中——而今因卫王之乱,八部大多崩析,名存实亡,平城只剩一个贺兰讷发号施令。
此刻他便对小太子摇了摇头,一脸沉痛地道:“陛下被困云中,老臣岂不焦心?然北征军已被切断首尾,后军已经日夜猛攻、死伤枕籍,终不能破其封锁,若再增兵恐也是徒增伤亡。”
当即另有一臣顶了回来:“那依大人之言,难道要坐视不理,抗旨不遵?!”
贺兰讷一眼扫了过去,见不过是个汉人文官,也没放在心上,轻飘飘地道:“那自然不敢。实在不行就只能调南线作战的贺兰隽回援北上了——我贺兰部举族尽忠,自不必说;只恐怕一旦前线撤兵,奚斤将军会独力难支,还在拉锯的豫北晋南战势会陡然恶化,一旦慕容永的西燕军长驱直入,这个责任是不是诸君来负!”
拓拔嗣似被这一席话吓住,颇有些六神无主,只得暂令退朝,容后再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