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臻该死,拓跋珪也该死!”他一个箭步上前,手中长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抵上了姚嵩的喉头,眼神之中已经带上几丝嗜血的疯狂,“你放心!你死了,这些和尚也会下去陪你,一个不留!好让你死后能尽快与你的情郎重逢于罗刹地狱——你还不知道吧?北魏突围失败,已经陷入柔然铁骑重重包围之中,任臻绝无生还之机!”
姚嵩神色不变,只单眉一挑,冷漠地瞟了他一眼:“有苻坚在,又怎会让他身陷险境?”
沮渠蒙逊见鬼似地瞪着他——姚嵩的性子如他一般阴沉自私,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他们本该是最适合联手谋取天下的一对搭档,可凭什么他孤家寡人,只能暗无天日地东躲西藏;而姚嵩却能无条件地信任一个本该恨之入骨的情敌?因为爱?因为愚蠢又可悲只会使人懦弱无为的爱?!拓跋珪、慕容永、姚嵩、谢玄、任臻。。。凭他哪个英雄豪杰都逃不过的这个枷锁?!
他怒从心头起,一把揪紧了姚嵩的发髻,恶意十足地道:“小侯爷如此神机妙算,可有想过,我既然藏身于魏军之中,又岂会一直没有寻到下手的机会?实话告诉你,在魏军突围的前一夜,我便乔装成苻坚将任臻引上了城楼,而后趁其不备,一掌推他下楼!可笑你心心念念牵挂一世的心上人死到临头,想的却还是另一个男人!”
姚嵩的神情在这一刹那终于有了片刻的松动,一抹惶然焦急在他眼中一闪而过,沮渠蒙逊尚不及得意,便觉得脖颈间蓦然一寒,身后随即有一道曾经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响起:“在下这条小命就这么值得你惦记——沮渠蒙逊?”
沮渠蒙逊如遭电击,不可置信地僵在了当场,勉强回头一看,自己带来的手下已经悉数被苻坚制服,登时恨得咬牙切齿——当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万没想到这二人会抛下一切来的这般快!而苻坚贵为凉王,铁定不会单枪匹马深入虎穴,他独自一人又岂能逃出生天?
“说起来,我还真该多谢你,没有你的心狠手辣,我还未必能恢复记忆。”任臻一语说罢,眸色间杀意陡现——他没有宋襄公之仁,事到如今,沮渠蒙逊非死不可,否则后患无穷!
沮渠蒙逊急地周身乱颤,他不想死,可也知道这几人根本没有放过他的理由,情急之下忽然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忽然痛哭出声:“是我鬼迷心窍,是我心狠手辣——可我不甘心啊!我也曾和你们一样裂土封王割据一方,可如今人鬼不如,无名无姓,活的像阴沟里的老鼠!我不想死啊!”
这下任臻连听都懒得听了,苻坚已经走过来单手扶起姚嵩,姚嵩还没站稳便伸手一拦:“不要杀他!”
任臻额上顿时三道黑线——怎么一个二个都喜欢在最后关头喊卡?苻坚也是不解地看着姚嵩,就连忙着涕泪纵横的沮渠蒙逊一时也忘了嚎啕,瞠目结舌地呆望向他。
任臻回过神来,忙道:“此人决不能留,子峻不可妇人之仁——”话没说完,姚嵩就飞过来一记白眼,成功地叫任臻立马闭嘴,不敢反驳——他姚子峻这辈子运筹帷幄杀伐决断,几时有过妇人之仁?苻坚胸怀大度,他姚嵩可从不自诩是个君子,拓跋珪曾做过的一切他都记恨在心头,仇,自己怕是难亲手报了,但留下一枚眼中钉肉中刺,将来三五不时给拓跋珪添个堵却是乐见其成,而且以沮渠蒙逊的秉性来说,蛰伏越久他的最后一击就越毒,而且不死不休!
别人尤可,唯有姚嵩任臻觉得自己亏欠他太多,又知他这三年来吃够了非人之苦,还要故作无事地潜伏在平城,旁观毫不知情的他与拓跋珪。。。任臻顿时负疚难当,姚嵩现在叫他去死估计都不带二话的,此刻也不敢再问,赶紧撒手,皱眉瞪了沮渠蒙逊一眼:“快滚!”
苻坚却是多少猜出了姚嵩的幽微心思,挑眉瞥了他一眼,摸了摸鼻子,也选择了保持缄默。任臻则赶紧丢了武器,一步窜了过来,紧紧握住了姚嵩的双手,自责道:“我来的太迟,又叫你受苦了。方才听你一句一句地借故拖延,可是早猜出我等会来?”
姚嵩嘴角轻扯:“没有。我只是想在临死前多恶心恶心沮渠蒙逊。要是知道你们已到,我吃饱了撑的坐雪地上和那么个东西侃侃而谈,不嫌冻得慌?”
任臻:“。。。”
苻坚轻咳一声:“魏军已在塞外与柔然大战,不知道能牵制拓跋珪多久,平城也非久留之地。我们须得尽快离开。”
任臻一点头,随即有颦眉道:“现在贺兰讷反迹已现,他掌控京城戍卫,只怕没那么容易出入——”
石窟寺厚重的木门吱呀一声被缓缓推开,寸心身披袈裟,漫步而出,对众人合什一礼:“阿弥陀佛,贫僧可护送诸位由密道出城。”
话音刚落,苻坚便是浑身僵硬地愣在原地,面上表情悲喜难辨,半晌才难以置信地嗫嚅着挤出两个字:“宏儿。。。”
寸心垂下眼睑,神情一如往昔肃穆庄严而波澜不兴:“施主,贫僧法号寸心。”
纵使沉稳如苻坚也不免闻言变色,踉跄着前行一步,伸出手去:“宏儿!”
第一百七十五章 上
第一百七十五章上
“你;你不是在江南么;又怎会。。。落发出家,”十年未见的长子遁入空门,苻坚心头震撼无人可及,再不能无动于衷。这一声声沉重的呼唤令寸心随之退后半步;眼神之中却因此起了一丝复杂难辨的波光。
姚嵩早在十多年前的长安就曾见过还是前秦太子的符宏,该有的震惊早在平城初见之际就已经震过了,此刻便暗中给了也是目瞪口呆的任臻一肘;任臻这才合上下巴;上前拉开关心则乱、步步逼近的苻坚,对着眼前这个熟悉的陌生人略一颔首,“符宏。。。不是;大师。。。”然后他也彻底哑口,一片混乱地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了。
符宏与他之前的恩怨可算源远流长了。当初在东晋他与司马元显合谋害他,栖霞山巅的那一刀几乎要了他的性命,若非谢玄尾随而至,他估计烂在深山老林里都没人会挖出他的尸骨。可追本朔源,符宏对他——应该是对慕容冲——的恨却是理所应当,他兄弟姐妹皆亡于长安之战,他虽得父王庇佑而只身出逃,却到底从个前程似锦的帝国太子变成了身份尴尬的亡国质子,而自己的父亲却是一别天涯再无讯息,这天下之大,换谁不怨不恨?而平城重逢,物是人非,曾一心取他性命来报国仇家恨的符宏却又出手帮了他一次又一次,,各种情由,复杂至极、费解至极。
姚嵩环视三人,脸色皆是一派凝重沉郁,却又杵在原地呆若木鸡地动也不动,不由叹了口气,率先上前推开寺门:“咱们现在的身份乃是敌国奸细,抓到了就是个死字,你们就是蓄意想舍生取义,也别连累寺中僧众,还不快些处理了现场,先离开此处再说。”
苻坚等人这才幡然醒悟,待将一地的尸首全给收拾了坠下山崖,寸心忽然临风伫立,双手合十,默默地念了一段往生咒:“有忠有灵,来就此庭。归汝先父,勿为妖形。”
任臻:“。。。”
苻坚:“。。。”
姚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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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皆想起苻坚当年五将山被姚嵩设计所执,扣于新平佛寺,就曾固执己见地为那一战战死的将士念了三天三夜的往生咒,差点把前来逼索传国玉玺又不敢杀他的姚苌和姚兴给活活气死。如今看来,符宏这一点上还真是与苻坚一脉相承,舍身出家也就并不觉得太过离奇了。
众人在寸心的引导之下穿寺而过,诸沙门僧人方才都已听到寺外打斗动静,此刻大多吓地面无人色,躲至一旁,唯有昙曜身着浆洗旧色的僧袍,正手执笤帚,神色如常地将庭院里的落雪拂扫成堆。
苻坚此时已经恢复了几分理智,沉默地跟着寸心行了片刻,终还是忍不住开口道:“宏——大、大师,不知大师是何时落发,又是在何处修的佛缘?”
寸心停下脚步,顿了一顿,还是据实道:“三年前,贫僧受慧远禅师点化,于庐山东林寺皈依佛门。”
苻坚佛学修为极深,南北宗师亦常以为友,自然听闻过南朝素有“鉴裁”雅号,最善识人的沙门高僧慧远的大名,只是不明白符宏在自己的安排下分明好端端地在东晋封爵做官,又怎会突然被他渡化?
任臻赶紧冲寸心杀鸡抹脖子地使眼色——他也想知道那年冬天在建康城外的栖霞山一别,他将盘缠坐骑都留给了符宏,让他西去凉州投靠苻坚,符宏怎么莫名其妙地却当了和尚。但又深恐符宏把他曾想致自己于死地之事亦告知苻坚,虽已时过境迁,但任臻还是不想苻坚有一时半刻的难过。寸心像是没看见任臻的表情一般,径直转向苻坚:“当年在南朝为质,我无所事事终日苦闷,遂不告而别,独自离开建康,只觉得心烦意乱、举目无依,天大地大无一处可以容身,因而萍踪浪迹,只想四下漂泊,却不料在浔阳城郊,遇见了溃散的五斗米教的流民,将我洗劫一空,几欲丧命之际遇见了云游至此的慧远禅师,将我带回了庐山。伤好之后,我厌倦凡尘,便苦求禅师为我剃度,大师却执意不肯,说我六根未尽,心魔不解,终难证大道,只允我带发修行。”他顿了一顿,轻扯嘴角,“于是我便开始了苦行修道之路,在一年之内走遍大江南北,最终——到了凉州。”
苻坚心头剧震,失口而出:“你。。。你为何不来寻我?!”
寸心没有答话,自顾自地续道:“我在凉州一住半年,见识了中原不曾见到的难得盛世——百姓安居,文化兴盛,天竺龟兹前来弘法的高僧络绎不绝。可日复一日,我佛学渐深却依旧难破瓶颈,悟彻真谛,终于在一次闭关之后,我决定为自己落发,千里赴魏,来偿解我红尘俗世中的最后一场孽障。”
任臻怔了一怔,刚想接话,寸心却已转对他道:“当日原是我走火入魔执迷不悟,差一点铸成大错,不论你是为了谁护持我到了最后,到底是我欠负因果,所以难以了悟,时至今日,我才算放下了心结,从有为法而至无为法。从此之后,贫僧将如师尊一般,影不出山,迹不入世,此生弘法,再无转移!”
苻坚心神俱灭,枯眉欲语,寸心却对他行一稽首,正色道:“当年您舍下的,贫僧也舍下了。”
此言一出,苻坚如冬淋寒雪,任臻也是浑身一凛,张了张嘴,迟疑片刻,神色复杂地看向苻坚与符宏,最终还是选择了缄默——心中若菩提,万般皆是缘,他又有什么资格去置喙旁人的人生?
大家皆是感触良多,一时无话,默默地跟着寸心转过山壁,在一处简陋的石室前驻足。姚嵩知道当今的北魏太子拓跋嗣多半就藏身于此,果听寸心颂佛道:“武州山虽有人迹罕至的小径通往城外,可如今风云不测,前路未卜,诸位可否顺道护送里面的小施主一程,只要离开平城,便各奔东西,绝不阻碍诸位大事。”
姚嵩妙目微转,不免在心中腹诽道:往日里老觉得这符宏过于仁弱,不大肖父,而今看看,某方面还是挺懂谋略的嘛。这时候提出让他们护送拓跋嗣,别说苻坚无从拒绝了,就是任臻也不会再有二话。
拓跋嗣在内闻得声响,起身相迎,他避难在此,便换下了储君华服,而是一袭右衽长衫,黑发不辫而束,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