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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贝勒,请指教。”
群臣乱议之际,弘晴一直是温和地笑着,群臣乱议之声已消,弘晴还是温和地笑着,盯着车铭的眼神里始终有着股戏谑之意味,直看得车铭满身的不自在,忍无可忍之下,这便咬紧牙关地发动了反诘。
“呵,好说,好说,先前车御史说过不立储君必危及社稷,本贝勒却是不敢苟同,昔,宋仁宗在位三十余载,期间也不曾立太子,却国安民顺,社稷稳固,且不知当做何解?又,我朝太祖、太宗也不曾立储,社稷又何曾危过,不仅不曾有危,反倒能横扫八方四野,成就如此大之江山社稷,此又是何故?再,尧舜皆圣君也,又何曾立过储?车御史对此又有何说辞么,嗯?”
弘晴本就是朝中辩才无双之辈,加之此番又是有备而来,一番话下来,反问不断,直指核心,当即便令一众朝臣们全都听得颔首连连不已。
“这,这,晴贝勒您这是诡辩之言,须知储君乃国本也,若是不立,一旦有事,社稷岂不危哉?”
弘晴前面数问倒也就罢了,宋仁宗之事可以用其无后来加以解释,太祖、太宗不立储也可以用战乱未定来圆融,可最后一问么,车铭就不知该说甚才是了的,此无他,尧舜乃是儒家最遵崇的圣君,他们不立储,乃大公无私之表征也,向来为历代儒家所推崇,车铭又怎敢说尧舜做得不对,没奈何,只能是索性不答弘晴的诸般反诘,而是将话题转到了立储之意义上,隐约地点出若是不立太子,一旦老爷子突然死了,则国家将有大乱之可能。
“车御史所言甚是,太子不立,社稷不稳,天下臣民不安,此事万不能迁延!”
车铭话音刚落,跪在其身边不远处的纳兰揆叙立马又来了精神,紧赶着便出言附和了一把。
“陛下,臣等皆以为储君当早立,还请陛下早做决断!”
“皇上明鉴,储君不立,国将难安,臣等冒死以闻!”
“臣等叩请陛下圣断,早立储君,以定名分!”
纳兰揆叙这么一带头,一众本就跪着的朝臣们自是不敢怠慢了去,立马便七嘴八舌地再次进言了起来,只是老爷子却浑然不加理会,始终端坐着不动,甚至连嘴角边的戏谑笑意也无半点的变化,就宛若不曾听见众朝臣们的话语一般。
“嘿,杞人忧天,可笑而不自知,可悲可叹!”
老爷子可以端坐着不动,弘晴却是不能坐视八爷一方声势大涨,不待群臣们噪杂的声音稍停,便已是冷笑了一声,不屑地讥讽了一句道。
“狂悖之言,晴贝勒,此乃御前,须不是尔可以乱发谬论之处,还请慎言,若不然,下官身为左都御史,职责所在,却是不得不动本参你!”
纳兰揆叙一向自负家学渊源,别看其在老爷子的龙威面前有若小丑一般,可心底里却并不惧凶名赫赫的弘晴,这一听弘晴此语将他也一并扫进了杞人之中,顿时便是一阵大怒,自忖着言官之首的身份,毫不客气地便出言呵斥了弘晴一句道。
“纳兰大人还是这般性急,嫉恶如仇倒是好事,可用在此处,却是大谬特缪了罢。”
纳兰揆叙的言语不可谓不犀利,不过么,弘晴却是一点都不在意,也没急着去揭开底牌,而是轻描淡写地讥讽了纳兰揆叙一番。
“你”
身为八爷一方的重将,纳兰揆叙对弘晴自然是半点好感都欠奉,早就想着要抓弘晴的小辫子,只可惜弘晴大事办了不老少,可做事却素来谨慎得很,饶是纳兰揆叙费尽了心机,也没能找到弹劾弘晴的机会,此际一听弘晴这般说法,心中顿时滚过了一阵的羞怒,可旋即便被狂喜所替代,此无他,纳兰揆叙自以为抓到了弹劾弘晴的良机,这便佯怒地瞪了弘晴一眼,而后扭回了头去,面朝着老爷子,重重地磕了个响头,一派慷慨激昂状地进言道:“陛下,臣要弹劾晴贝勒,其竟敢在朝议之际,妄言侮辱朝臣,其行乖张,其心叵测,当严惩不贷,臣叩请陛下圣裁!”
“陛下,朝议乃肃然之地,岂能如此放肆而为,臣亦要动本上参晴贝勒之无礼!”
“臣附议!”
“臣亦附议!”
在场跪着的可都是八爷一方的人手,自是都看弘晴不顺眼,这一有了纳兰揆叙的带头,一众朝臣立马便全都跟着出言附和了起来,一时间喊打喊杀之声大起,形势于弘晴来说,显然不利得很,然则弘晴却是一点都不介意,不单不曾开口自辩,甚至连脸上的笑容都不曾有一丝的变化,始终温和地微笑着,就宛若被参的不是他本人一般。
“晴儿,诸般臣工皆动本参你,尔可有甚要说的么?”
老爷子原本只是想坐着看戏,然则诸般臣工既是当庭弹劾了弘晴,老爷子这戏自然也就看不下去了,于情于理都得有所表示才行,这便眉头微微一皱,不甚满意地瞥了弘晴一眼,语气微冷地问责了一句道。
“皇玛法明鉴,孙儿并未说错,似其等这般鼠目寸光者,又岂能体悟皇玛法之苦心哉?再者,立不立储君,如何立,那都是皇玛法圣裁之事也,又岂是肤浅之辈所能置喙者,孙儿不过实话实说罢了,实不知谬在何处。”
尽管因着各种缘由,弘晴不得不配合着老爷子唱一出大戏,可却并不想演独角戏,再怎么着,如何立太子之事是断然不能从弘晴口中说将出来的,若不然,必遭来老爷子的猜忌之心,正因为此,弘晴先前公然侮辱车铭之举埋伏着的便是要用众臣之口来逼老爷子出头,而今,老爷子既已是被逼出,弘晴自是乐得赶紧猛拍上一通子的马屁,左右这玩意儿既不花钱,也不费啥功夫,只消能哄得老爷子开心,那后头的戏码就大可顺势往老爷子身上推了去。
“小滑头,依你看,眹到底当不当立这个储君,嗯?”
被弘晴这么一捧再捧,老爷子自是不好再拿弘晴来作法,不过么,也没打算就这么轻易地便放弘晴一码,这便笑骂了一声,问出了句诛心的话语。老爷子问话的语气虽是轻松得很,可满朝文武又有谁真敢当儿戏视之,这一听老爷子居然将如此敏感的问题抛给了弘晴,顿时全都为之愕然不已,不自觉地望向弘晴的目光里自也就满是复杂至极之神色了的。
第四百零八章竹篮子打水一场空(五)
我勒个去的,老爷子啊老爷子,算你狠,都到这个时候了,您老还不忘考验咱一把!
旁人要怎生猜测,弘晴管不着,也懒得去理会,只因他已是看出了老爷子此问的用意何在,这是要看看弘晴是否真从当初老爷子叮咛三爷的那番话里推断出了暗立太子的策略,若真是如此,那等待着弘晴的断然不会是啥好事儿,就算老爷子当场不放话,回头爷一准会全力打压,甚或借故将弘晴一撸到底,道理很简单,善体圣心是一回事,彻底看穿圣心又是另一回事,去看看杨修是怎么死的,就可以明白弘晴眼下的处境究竟有多危殆。
“回皇玛法的话,孙儿先前说过了,立与不立,唯皇玛法能圣裁,他人胡乱置喙便是违逆,是故,孙儿不敢妄议,一切听凭皇玛法处置。”
弘晴可不是寻常少年,这么多年的朝堂生涯可不是白混的,早就将养气功夫练到了极致,哪怕心中叫苦不迭,可脸上却是一派的真诚之色,恭谦地一躬身,语调淡然地应答了一句道。
“嗯,这话眹爱听。”
时值弘晴应对之际,老爷子的双眼就不曾眨动过一下,始终锐利如刀般地紧盯着弘晴的脸,哪怕是弘晴都已答应完毕了,老爷子兀自不曾收回视线,那等紧逼之状一出,不止是弘晴,便是连边上的诸多朝臣们都心底发寒不已,良久之后,老爷子这才展颜一笑,点头嘉许了弘晴一把,很显然,这等嘉许并非完全是冲着弘晴的应话,更多的怕是在嘉许弘晴的答话乃是心底里的真情表露。
呼,总算是熬过去了!
老爷子可不是啥善人,威压当真如山一般,饶是弘晴生性沉稳过人,也愣是被老爷子凝视得心头鹿跳不已,若不是养气功夫了得,只怕早就出乖露丑了的,好在总算是盼来了老爷子的嘉许,弘晴紧绷着的心弦立马便是一松,暗叫侥幸之余,自不敢有丝毫的怠慢,赶忙一躬身,谦逊无比地应答道:“皇玛法圣明。”
“嗯。”
老爷子先前看似收回了凌厉无比的目光,可实际上却并不曾放松过对弘晴的观察,直到见弘晴表现得自然而又正常,这才真正确信弘晴所言乃肺腑之语,自也就没再多为难弘晴,摆了下手,示意弘晴自行入列,而后,目光炯然地环视了一下神情各异的诸般朝臣们,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宣布道:“眹意已决,不立太子!”
“嗡”
绝大多数朝臣早在老爷子将弘晴叫将出来之际,便已猜到了老爷子可能是不打算立储了,只是这等大事,谁也不敢下个百分之百的判断,也就只是心中存疑罢了,这会儿听得老爷子亲口承认,顿时全都哄乱了起来。
“陛下,您不能啊,储君乃国本,国本空虚,于社稷不利,臣民岂能安心哉,臣叩请陛下收回成命!”
一派哄乱中,被纳兰揆叙从旁推了一下的车铭顿时便猛醒了过来,如丧考妣般地扯着嗓子便出言谏止了一句道。
“臣等叩请陛下收回成命!”
“陛下,储君不立,社稷不稳,臣等岂能心安,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陛下,请您三思啊!”
有了车铭的带头,纳兰揆叙等人自是不甘落后,全都哄乱地出言附和着,不仅如此,更有不少自命传统的朝臣们也跟着哄闹了起来,朝议的秩序顿时便就此大乱不已,然则老爷子却并不为所动,面带冷笑地高坐在龙床上,任由众人在那儿乱议个不休。
“皇阿玛明鉴,儿臣以为诸位大人所言甚是,为社稷故,还请皇阿玛收回成命,早立太子,以安天下臣民之心。”
眼瞅着老爷子殊无表示,八爷显然是沉不住气了,这便朝着九爷使了个眼神。九爷见状,自不敢怠慢了去,这便也从队列里行了出来,朝着老爷子便是一礼,高声进谏了一句道。
“皇阿玛,九哥说得是,儿臣也是这般想法,还请皇阿玛三思!”
九爷这么一动,十爷自是不甘落后,同样从队列里闪了出来,高声嚷嚷了一嗓子。
“陛下,三思啊!”
“陛下,请您收回成命!”
“陛下,臣等叩请您三思!”
有了两位阿哥的带头,纳兰揆叙等人自是嚷嚷得更大声了几分,逼宫之势已现雏形。
“够了!”
老爷子的忍耐自然不是无限的,这一见纳兰揆叙等人越闹越不成体统,自是再也按捺不住了,这便一拍龙床的扶手,寒着声断喝了一嗓子。
“皇阿玛息怒,诸臣工们也是一片忠心,只是为了早安臣民之心罢了,并无旁的想法,还请皇阿玛明鉴。”
老爷子这么一怒,纳兰揆叙等人自然不敢再多啰唣,全都心惊胆战地跪伏在地,便是连头都不敢抬上一下,然则九爷却是不肯就此罢休,委婉而又坚决地再次进谏了一番。
“嘿,好一个公心,哼!车铭,眹问你,尔一心要眹立太子,究竟是何居心,嗯?”
老爷子阴冷地一笑,重重地冷哼了一声,却并未就此发作九爷,而是将满腔的怒火尽皆发泄到了车铭这个始作俑者身上。
“陛、陛下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