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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这老梆子怎地来了,莫非是老爷子已下了旨意不成?
一听是王掞这个素来不曾来藏拙斋的主儿到了,弘晴的心中不由地便是一动,隐隐然已是猜到了些根底,不过么,却是并不敢确定,心里头自不免有些个犯嘀咕的,然则却是不敢大模大样地等着王掞来见,而是紧赶着便起了身,大步便迎出了斋外。
“小王见过王相。”
方一行出斋门,入眼便见王掞紧绷着脸地站在门前不远处,弘晴立马疾走了数步,微笑着便先行拱手作了礼。
“下官当不起王爷之礼。”
王掞生性倔强,却并非不识礼数之辈,自不敢当真受了弘晴的礼,但见其后侧了小半步,略一侧身,以示恭谦,可口中说出来的话却是硬梆得很。
“王相言重了,您里面请。”
尽管不是很喜欢王掞其人,可对其之才干与忠诚,弘晴却还是很尊敬的,并未因王掞的态度而动气,依旧是笑盈盈地摆手道了请。
“王爷,请。”
尽管弘晴礼数周全得很,可王掞紧绷着的脸却不见一丝的松弛,但见其面无表情地回了个礼,而后便即默不作声地落后半步跟着了弘晴的身后,一道向斋里行了去,待得进了办公室,各自分宾主落了座,自有随侍在侧的小太监们紧赶着奉上了新沏好的香茶,又各自退出了房去。
“王相请用茶。”
待得一众小太监们退下之后,弘晴并未急着追问王掞的来意,而是端起了茶碗,朝着王掞一亮,客气地道了请。
“听闻王爷举荐下官主审梁绪文一案,不知可是如此?”
王掞并未理会弘晴的好意,面无表情地看了弘晴一眼,语调平板地便问了一句道。
“确有此事,小王以为王相乃忠直之人,素来嫉恶如仇,正是彻查此案之最佳人选。”
王掞问话的态度着实算不得好,不过么,弘晴却并未计较那么许多,坦然无比地便给出了个肯定无比的答案。
“哦?是么?王爷就不怕下官往实里查了去么,嗯?”
对于弘晴回答得如此之坦然,王掞显然有些意外,但却并未就此作罢,而是不依不饶地往下刨根问底着。
“王相问得好,早先小王去见皇玛法之际,皇玛法曾有言曰: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小王深以为然焉,不敢自珍,愿与王相共勉。”
一听王掞这般问法,弘晴不由地便笑了起来,神情坦然无比地便应答了一句道。
“如此甚好,下官告辞了。”
王掞深深地看了弘晴一眼,也没再多言,霍然起了身,朝着弘晴一拱手,一拂大袖子,便要就此走了人。
“王相走好,小王不送了。”
这一见王掞只问了几个问题便要离去,弘晴心中自不免有些个犯嘀咕,不过么,却并未出言挽留,而是跟着起了身,很是客气地还了个礼,作出了副恭送之模样。
“陛下已有密谕,此案确是着落在下官身上,王爷且请好自为之罢。”
王掞人已走到了屏风处,但却并未接着往外行了去,而是就此顿住了脚,霍然回过了身,几乎是一字一顿地透出了个准确之消息,言语间更是多有暗示之意味。
“多谢王相提点,小王心中有数,结案之日,小王自会有所处置。”
尽管弘晴早就料到会是这么个结果,可真听得王掞说起,对其之提醒还是极为感激的,要知道密谕可不是随便能说出口来的,若是被有心人参上一本,那可是抗旨之大罪,甭管王掞态度如何,这个情,弘晴还是必须承的,这便也语带暗示地回了一句道。
“王爷有数便好。”
王掞嘉许地看了弘晴一眼,也没再多言,拱手行了个礼,便即转出了屏风,自行回转青溪书屋去了。
呵,好有意思的个老头儿!
正如王掞一向看弘晴不顺眼一般,弘晴其实也不怎么待见这个耿直的老头,彼此间的关系么,实在是有够紧绷的,这非关个人好恶,而是立场所致,弘晴原本也没奢望能靠个人魅力去折服这个固执无比的老宰相,对其的态度一贯是敬而远之,却没想到今儿个王掞居然肯冒如此大的风险来暗示自己,弘晴对此既感到意外,同时也颇觉欣慰的。
第770章 不好吃的年夜饭(一)
康熙五十八年终于是在一派的喧嚣中走到了尽头,今儿个已是除夕了,雪下得很大,呼啸的北风夹杂着鹅毛般的雪花横扫着一切,从昨夜起,一直下到了今儿个午时都已将至了,也没见个消停,天寒地冻,然则冷的只是外头,暖阁里却是热腾得很,楼下隔层的炭火烧得正旺,别说裘袍穿不住,便是只着两层单衣也能热出一额头的汗水来,纵使如此,也没见八爷的脸色有多好看,哪怕是面对着满桌子丰盛的菜肴,八爷也依旧显得有些无精打采。
“都少喝几杯罢,待会指不定旨意便到了。”
八爷的心情很不好,此无他,自打梁绪文案发至今,都已是四天过去了,老爷子那儿却是半点动静全无,哪怕阿尔松阿等一大拨八爷党们纷纷上本,可却全都有若石沉大海一般,愣是连个浪花都不曾激起,至于三爷处,更是稳坐钓鱼台,愣就没见三爷对此案有过丝毫的关切,这等情形一出,八爷自不免有些个犯猜疑不已,心情能好才是怪事了的,只是甭管心情有多糟,饭终归还是得吃的,就算他八爷不饿,那也不能饿着了九、十两位特意跑来相聚的弟弟不是?于是乎,八爷也就只能是怏怏地一摆手,有气无力地叮嘱了一句,算是宣布了午宴的开始。
“屁的旨意,奶奶个熊的,说起旨意,爷就心烦,这么个明显的大贪官都不查,真不晓得老东西都在想着甚,这不是铁了心要包庇老三那厮么?爷白设了个大套子,万把两银子砸了下去,连个泡都没见冒,真他娘的晦气!”
若说八爷只是兴致不高的话,十爷可就是满肚子的怨气了,但见其一把抓起根大肉骨头,一边狠狠地啃着,一边含含糊糊地骂着,眼中凶光狂冒不已,真不好说他是在啃肉骨头,还是在磨牙准备择人而噬了的。
“十弟慎言,这么些屁话在此处说说也就算了,真要在外头胡放,被人听了去,须不是耍的。”
九爷的兴致同样不高,可却还是有着几分的清醒认知,这一听十爷骂得太不成体统,立马面色一肃,满是不悦地提点了一句道。
“好好好,不说就不说,娘的,爷本来还想摆弘晴那小混账一道呢,老头子这么一不动,得,又白瞎了。”
十爷素来与九爷相善,这一见九爷发作了起来,自不好再多放肆,可口中说着“不说”,实际上却又是扯了一大通。
“嗯,摆弘晴一道?十弟,你又想折腾些甚来着?”
一听十爷这话蹊跷,九爷不由地便是一愣,狐疑地看了看十爷,紧赶着便追问了起来。
“嘿,其实也没啥,不就是梁绪文那厮的书童被爷给藏在了府中,爷一寻思,若是案子一闹大,指不定就能引得老三父子俩铤而走险,所以呢,就布置了一番,着人故意将消息透给了梁绪文,本指望着其将此消息传给弘晴那小子的,可惜啊,老东西不肯下旨彻查,这计不就白设了?唉,晦气!”
听得九爷发问,十爷三两口将肉骨头啃了个大体干净,往桌面上随手一丢,而后拍了拍油腻腻的双手,自以为得意地便解说了一番。
“原来如此,啧,确是可惜了些,若是能让皇阿玛紧着下旨,或许此计还真能派上些用场。”
九爷还真就没想到素来躁性子的十爷居然还能玩出这么一手花活,刮目相看之余,也不禁为之哀叹可惜。
“先生,皇阿玛到底是个甚意思来着?”
这一听两位弟弟可惜来可惜去个没完,八爷本就烦乱的心思顿时便更烦上了几分,半点胃口全无,一把抄起几子上的酒樽,一气饮了个干净,而后重重地往几子上一搁,心烦意乱地便开口问了一句道。
“圣上收权的心思应是不会变的,差的只是个由头罢了,此番仁郡王应对得宜,早早便将此案推到了陛下处,如此一来,与案虽发,与仁郡王却无太大的干系,而三爷那头又摆明了要丢车保帅,真将案子往下查,陛下实难把握一个分寸,投鼠忌器怕是难免之事了的,此无他,查深了,恐伤了三爷父子的根基,查浅了,又难顺势收回大权,兼之佳节已至,终归须得让人过个好年罢,暂时按兵不动也就不足为奇了的。”
陆纯彦心中对时局早有判断,只是八爷不问,他也不想多言,而今八爷既已开了口,陆纯彦也自不隐瞒,这便详详细细地将老爷子的心理变化解析了一番。
“唔,如此说来,皇阿玛终归还是会让人查此案么?”
八爷细细地将陆纯彦之言咀嚼了一番,心中已然是认同了的,不过么,对老爷子会否真对此案大动干戈却是有些个拿捏不定,沉吟了片刻之后,又接着往下追问了一句道。
“从道理上来说,应是会,然,由何人来查,如何查,却是不好说之事了的。”
陆纯彦虽能猜到老爷子的心思,可对于老爷子究竟会如何去做么,他却是并无十足的把握,此际回答起八爷的问话来,自也就颇为的含糊。
“嗯”
八爷对陆纯彦所给出的这么个答案,显然不甚满意——八爷要的便是趁势坏三爷的根基,至于老爷子收不收权的,八爷其实一点都不关心,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八爷自是希望老爷子能下诏彻查此案,最好将大火引到三爷的身上去,可也知晓除非有意外,否则的话,可能性其实并不大,正因为此,八爷纵使不甘,却也只能是闷闷地长出了口大气。
“先生,能否设个法,让皇阿玛紧着彻查此案?”
这一见八爷落拓若此,九爷自也心有戚戚焉,摇头苦笑了一下,试探着发问了一句道。
“是啊,先生,您就说说看,总这么憋着,也不是个事罢。”
九爷这么一说,十爷也就来了精神,紧赶着便出言附和了一把。
“法子倒是有,只是恐须得冒些险,闹不好几位爷都得跟着吃挂落。”
这一见几位爷的目光齐刷刷地全都聚焦了过来,陆纯彦很明显地犹豫了一下之后,这才语出谨慎地回答道。
“哦?还请先生明言则个。”
一听有戏,八爷的精神顿时便是一振,紧赶着便朝陆纯彦拱了拱手,恭谦地出言求教道。
“王爷明鉴,陛下素来好体面,若是在这上头做些文章,或许能有些效用,唔,今儿个乃是除夕,照例应在畅春园里设家宴,若是在家宴上设法挑起事端,圣上下不了台之余,自会下诏彻查此案,只是如此一来,挑起事端者却恐要被陛下忌恨在心了,纵使不当场惩处,应景儿抛出来,却恐是大过一条,此策说来不过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之计也,须得慎行才是。”
八爷如此慎重地出言求教,陆纯彦自是不会有甚隐瞒,恭谨地拱手还了个礼之后,便即细细地将所思之策道了出来。
“这”
能损三爷根基,固然是八爷所愿,可对于自身该搭上多少的代价么,八爷自不免有些犯踌躇了。
“八哥,干了,奶奶个熊的,爷就一光脚的,怕他老三穿鞋的作甚!”
十爷素来就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主儿,左右他自己是无份大位的,又与三爷父子仇深似海,还真就不怕与三爷父子同归于尽的,但见其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