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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蔻儿潸然泪下,抽泣道:“蔻儿会一辈子记着杜大哥,无论到了何处也要将杜大哥的灵位供上,早早晚晚给他上香上供,杜大哥替我挡了挡了几十支箭,死的真的好惨。呜呜呜。”
杨一清摇头叹道:“都是老夫一着不慎,葬送了这大好男儿。”
宋楠心中虽然也很沉重,但也不愿沉浸在这种气氛之中,今晚死了十几名兄弟固然心痛难当,但光是悔恨又能改变什么,况且现在也没时间来自责和悔恨。
“杨大人,有些话到了需要跟你推心置腹的时候了。”宋楠缓缓道。
杨一清愣了愣道:“大人请讲。”
宋楠道:“我今晚对你所言事关重大,杨大人千万要往心里去,不要以为我是杞人忧天。”
杨一清见宋楠的脸色愈发的凝重,心中也自凛然,转头对杨蔻儿道:“蔻儿回避吧。”
杨蔻儿敛琚一礼道:“蔻儿去熬点粥汤来给宋公子喝。”
宋楠微笑点头道:“多谢了。”
杨蔻儿走后,宋楠盯着烛火出了会神,杨一清静静的等着宋楠发话,房内寂静无声;灯花啪的爆了一下,烛火骤然明亮了起来,便见宋楠转头来看着杨一清缓缓开口道。
“杨大人,我怀疑安化王正在进行着极大的阴谋。”
“阴谋?”
“是,是阴谋,而且是大逆不道的阴谋。”
杨一清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问道:“大人是说安化王有何种企图不成?”
宋楠点头道:“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关于安化王进京会晤刘瑾之事么?他在香山别院会晤刘瑾,便是为了增加其王府护卫的兵额,本来我大明藩王一般只允许有数百卫士护卫,他庆阳的郡王府已经有亲卫一千,去京城又以庆定王之名义请求扩充庆王府护卫兵额。皇上不懂这些,听刘瑾之言竟然批准了给庆王府五千护卫的兵额,这么一来,若兵额满员,安化王手中便足足握有一卫的兵马了,这可不太寻常。”
杨一清皱眉低声道:“此事我也知晓,但在宁夏边镇,王府兵马多个几千人对御敌有利,皇上可能也是基于这一点考虑,我想安化王提出的理由肯定也是说利用王府的物资养兵为国效力,这一点冠冕堂皇,并无指谪之处啊。”
宋楠道:“正是因为冠冕堂皇,所以这一切朝中官员才并未多加关心,但我这次偷入王府之中,于王府内墙之上看到大批的兵备物资,数量之多令人咂舌;当然光凭此还不能说明什么,真正让我怀疑的是他这次居然宁愿小心翼翼的借刀杀人,也不愿在王府中揭穿我的身份杀了我,他明明可以以闯入王府意图不轨之罪直接将我斩杀的,为何这般的小心翼翼?”
杨一清失笑道:“宋大人,你这也太多疑了,难道你还希望他当面揭穿然后将你杀了不成?”
“当然不想,不过,若非他有所顾忌,他又为何这般小心翼翼?”宋楠皱眉道。
“宋大人,你可是钦封侯爷,锦衣卫衙门的指挥使,还是神枢营提督大臣,难道说杀便能杀了?即便是你有私闯王府之行,也只能是上报朝廷审理处置,安化王若敢直接杀了你,他也是要受责罚的,即便是误杀,朝廷也不会就此罢休。”
宋楠轻声道:“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杀了我之后朝廷又能拿他如何?最多只是责罚罢了;而他之所以不愿直接对我动手,而选择利用李增这次行刺之事来借刀杀人,不是因为他怕责罚,我想他是不愿暴露在朝廷的目光之下。你想,朝廷一名重臣死于他的府中,庆王府中的一切不免为朝廷各衙门所窥伺,他也许怕的便是这些。”
“然则你据此便可揣度其有不轨之心么?这未免有些牵强吧。”杨一清缓缓摇头道:“就算他有数千兵马在手,宁夏镇驻扎数倍于他的官兵,他能成什么气候?如果他要作乱,干什么不去庆阳?庆阳驻军不足一千,比在此处可容易的多了。”
宋楠摇头道:“庆阳焉能跟宁夏镇相比,大人也是带兵之人,宁夏镇地势孤悬于外,北有贺兰山屏障,南有黄河天堑,宁夏镇周边沃野千里,草场万千,乃是膏腴肥沃之地;若能占据此处,进可攻退可守,便是一百个庆阳也比不上呢。”
杨一清点头道:“这倒也是,若占据宁夏镇,倒是可以立足,朝廷若不调集重兵,很难收复。然正因如此,宁夏镇才会有三卫兵马驻扎,便是因其战略位置的极为重要,话说回来,安化王又怎有胆量与三倍于己的镇军眼皮底下作乱而占据此地呢?”
宋楠道:“长堤溃于蚁穴,再强壮的汉子,若大病缠身肺腑生疾便会怎样?您难道看不出来,驻守本镇的军政官员跟安化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么?那个安惟学,毫不掩饰的甘做安化王马前卒,替安化王跑前跑后,这难道是朝廷官员所为?本镇的驻军将领跟安化王之间有何联系,杨大人你又能知晓几分?我担心的是,安化王已经拉拢了军中的将领,他若起事,镇军反水协同,那便是糜烂之局了。”
杨一清额上沁出汗珠来,宋楠所描述的情形让人心惊肉跳,若当真清楚内里情形倒也罢了,问题是宁夏镇中的情形他也并不了解,完全不能排除宋楠所说的可能性,这才是最要命的。
第五零八章 捉奸拿双
“当然,这一切都是我的揣度,宁夏镇中何人与何人为党,安化王是否真的有所企图,是否他已经拉拢了军中的将领,这一切还需要证据的支持;你我今日所言仅限于你我两人知晓,现在最需要的是核心的证据,若有参与其事之人佐证,或是有关键的物证就好了。”
宋楠缓步站起,慢慢走到窗前,窗外一轮皓月挂在西边的天空,照的天地间一片雪白,清冷的夜色中有不知名的夜枭发出磔磔之声,除此之外,四下无声。
杨一清在宋楠身后道:“如果真的如大人所言,我大明又将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了,老夫会全力协助大人查明此事。”
宋楠淡淡道:“腥风血雨倒是不怕,怕就怕明知危险将至,我们还蒙在鼓里。此地只有你我二人,从今日起,边备整饬之事大人可先放下,咱们须得将此事弄清楚再说。账要一笔一笔的算,边备之事之所以难为,不是你杨大人没本事,而是有人从中作祟,只有从根子上解决这些人,才能一切顺利。”
“说的对,老夫算是彻底的明白了,我有故交在西北,或许我可以探出一些端倪来,助你一臂之力。”
宋楠展颜笑道:“好,须得看准了人再说话,万不能掉以轻心。还有一事请大人帮忙,今日正月十五,我离京之时本跟皇上说了,正月十五之前便回京城,现在看来我须得写奏折请求延长在宁夏镇的时间了。请杨大人写一封奏折给皇上,以你之后请求让我延缓留在宁夏镇的时日。”
杨一清点头道:“老夫这便去写奏折,理由是什么?”
宋楠道:“理由很充分,有人当街行刺于我,我自然可以留下来查明此事,你身历其事,奏折上给我佐证便是。”
杨一清点头答应,站起身来道:“老夫告辞,你手臂不便,让蔻儿来帮你磨墨铺纸。”
宋楠忙道:“不用不用,那如何使得。”
杨一清正色道:“如今一切都要小心在意,即便是手下的书记也不能完全相信,在此地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宋楠想了想道:“说的是,那便有劳蔻儿小姐了。”
杨一清不答,转身下楼而去,宋楠负手看着天上的明月,心中纷繁杂乱,如此上元之夜,本是家家户户团圆之时,自己非但不能跟家中人团圆相聚,相反,却刚刚经历了一场性命之搏。如此的营苟经营忙碌凶险,放弃了人生中的诸多美好,却不知是值得还是不值得。
“宋大哥喝些汤水吧。”杨蔻儿的声音在身后轻轻响起。
宋楠回转身来,杨蔻儿俏生生站在身后,手中捧着托盘,托盘上一碗汤水热气腾腾。
“多谢了。”
“何须道谢,爹爹说你要写奏折是么?我来替你磨墨。”杨蔻儿放下汤碗挽起袖子麻利的拿过砚台来,滴了几滴清水在砚台中,握着墨棒缓缓研磨起来。
“放着吧,不急。”宋楠道:“吹了蜡烛。”
杨蔻儿吓了一跳,脸红红的道:“做做什么?”
宋楠道:“来陪我看看今晚的月亮,再过一两个时辰,月亮便要落山了,今年上元夜的月亮便看不到了。”
杨蔻儿轻轻撅嘴噗的一声吹熄烛火,顿时如霜的月华斜射入窗,洒在窗前的地上,如水如烟,如梦如幻。
宋楠仰头眯眼,静静矗立欣赏,不知何时,杨蔻儿轻轻的伸过手来,绵软的小手握住宋楠纤长的手掌;宋楠身子一颤,转头望去,月光下杨蔻儿双眸闪亮正怔怔的看着自己。
“宋大哥,你喜欢蔻儿么?”
“”
“你不说我也知道,我也很喜欢宋大哥。”
“”
“我明白你我之间的境地很是尴尬,但经历今晚之事之后,蔻儿忽然想通了一个道理。”
“”
“这个道理就是生死只在旦夕之间,此刻的相见或许便是永不再见,人真的很容易就死了很容易就没了,我不想留下遗憾。”
宋楠心弦轻震,杨蔻儿虽说的浅显,表达的也不甚准确,但宋楠明白她在说什么,今晚经历生死之事,她感觉到了人生的无常,她意识到有些事需要立刻去做,不想留下遗憾。
“宋大哥”杨蔻儿还待梦呓般的轻轻絮语,宋楠却已不容她再说下去,伸出无伤的左臂重重一搂,便将杨蔻儿搂在胸前。
管他什么世俗规矩,管他什么不可收拾,人生在世,便当畅情适意,畏手畏脚的事情已经做了太多,宋楠不希望这重生的人生越来越被这些枷锁所牵绊,去他娘的,做了再说。
杨蔻儿惊恐又期待的盯着宋楠的双眼,宋楠猛然俯身,将她喷着香气的双唇吻住,只一瞬间的呆滞之后,两人便唇舌交缠吻在一起,直吻得气喘吁吁站立不住,方才分开。
两人对视而笑,双手相携站在月光里,月光的光晕笼罩在身周,恍若在梦境之中。
宋楠靠在椅子上喝茶,杨蔻儿一缕乱发搭在额头,麻利的替宋楠收拾着桌上的物事,将风干墨迹的奏章装入封套,收拾着桌上的笔墨之物。
楼梯咚咚作响,宋楠直起身子,片刻后侯大彪和王勇带着一身的寒气冲进屋里。
“得手了么?”
“禀大人,朱长顺不在家中,尚在王府当值。”
“啊?”宋楠脸色一变,失望的叫了一声。
“不过大人,你猜我们在朱长顺家中抓到了谁?”侯大彪嘿嘿笑道。
“谁?莫卖关子。”
“真是想也想不到,原来朱长顺的娘子万氏背着朱长顺在家中偷人,哈哈,我们去的时候,他们正干的热火朝天,啧啧啧”
杨蔻儿的脸刷的红了,侯大彪说的实在露骨,杨蔻儿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不得无礼,没见杨小姐在此么?”宋楠斥道。
侯大彪兴奋过头了,这才意识到自己言语不妥,忙道:“哎呦,对不住杨小姐,我这张嘴要打,见谅见谅。”
宋楠皱眉道:“要抓的是朱长顺,又不是要你们去捉奸,这妇人干些什么事跟我们有何干系?”
王勇暴风般吸入一盏热茶道:“大人,这回你可没想到了,你知道那万氏勾搭的人是谁么?这人咱们可都见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