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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然嬉皮笑脸的举了举酒樽,道:“那我就先祝兄长说服成功,什么时候想好了说辞就去跟大王说一声,把他调回来。”
苏戈把头扭向一边,懒得去看他。
贺然有滋有味的饮了樽中酒,起身一步三摇的朝外走,还扭头道:“你说服了许统,咱俩之间的帐就一笔勾销,否则我有的是阴招损招搅扰你。”
苏戈眯着眼皱着眉用一种难以描述的神情看着他走出大堂,这姿态保持了好一会才无奈的摇摇头,看着那两坛酒久久的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搞定了苏戈,贺然与竹音会同吏部官员很快就制定出了一套民选方案,他们先派了数支宣讲小队去宣定城向百姓讲解,同时对那些有意参选官员的民众传授做官的基本常识。
贺然心里很清楚,事前的这种准备必须要充分且详细,操之过急就会事与愿违了,所以他又把精力转到了刑部,相比其他的事情来说,民众更看重的是公平公正,往往一桩案件的处置得当与否会直接关系一方民心,尤其是牵涉权势的案子。
刑部尚书田路原就是刑司掌司,改革官制时顺理成章的成了刑部尚书,与贺然也算是相熟的,军师坐堂刑部时他已按先前的吩咐把所有案宗都分类准备出来侯查了。
贺然一边品着茶,一边十分随意的翻阅着那些卷宗,一盏茶喝完,他的手也停了下来,这份案宗说的是东织城一富商欲购店铺西侧一处民宅,双方协商时言语不合,民宅之主白二与其兄白大性起伤人,致富商一仆毙命,两仆重伤。
田路探身看了一眼案宗,解释道:“这案子下官已派人去核查过了,东织城所报属实,人证物证俱全,军师请看,参审的二十名民众有十五人断此二人该斩。”
贺然沉吟了一下道:“这东织城施行新政尚不足一年吧?”
田路答道:“是,他们这一片区域是最晚的。”
贺然把那份案宗放到一边,道:“提涉案人等来刑部,我要再问一下。”
田路忙吩咐下去。
报之刑部的案子基本都是当事人不服当地判决提请复审的,贺然看了一会又选出三宗案件命人提押涉案人员来刑部候审,之后开始查看鸣钟城附近的案件,随意选出几件后传命后日开始逐件提审案犯。
安排完毕后,贺然挥手让众人退下,然后笑着对田路道:“田大人,你可知我来刑部查案的主要用意?”
田路恭敬答道:“下官斗胆猜测军师是要查查刑部人员是否有舞弊之举。”
贺然含笑点头,道:“不错,有些案子错综复杂,案犯手段高超,要想把所有案子都断的清清楚楚是绝无可能的,偶有错案情有可原,但如果办案人员存心判错,那可就是另一回事了,这么多案子我没精力一一复查,只能拣选几件看看情况,对刑部官员状况略作了解,这原本是大人的职责,所以也可以说我此番来查的主要是你,我这话说的很是直率,望大人不要介意。”
田路点头道:“大王托政于军师及三位大人,军师督查下官乃是忠于王事,职责所在理当如此,直言相告更显坦荡心胸,也是对下官的信任。”
“好。”贺然命红亯收起挑选出的案宗,“为公正起见,我要派监察司的人重新调查这些案子,你可有异议?”
田路笑道:“只有如此才显公正,下官无丝毫异议。”
贺然对红亯道:“密送监察司寇大人,让他组织精干人员重新查访这几件案子,查出有什么可疑的地方随时报我。”
红亯去后,贺然对钟峆道:“你也先下去,我单独和田大人说几句话。”
等钟峆出了大堂,贺然指了指几案前面,道:“大人拉过坐席讲话。”
田路不知他要说什么机密话需要弄得如此谨慎,忙拉过坐席坐到他对面。
第二十二章 刑部尚书(下)
贺然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含笑望着他道:“你我也是多年之交了,我出任掌库咱们就是同殿之臣了。”
田路不知他下面要说什么,不敢多言,答了声“是。”
“我两度兵围王宫大人都是坚定不移的支持的。”
田路大义凛然道:“军师忠心不贰,天地可鉴,冒天下之大不韪拼死兵谏救国于危难之中,下官钦佩的五体投地,下官无军师之气魄与胆量,别的作不来站脚助威是一定要作的,为国为君,纵随军师赴汤蹈火亦所不辞。”
“上次我被南松阻于易赵边境,长公主执剑闯关时你是紧随其后护卫的,我没记错吧。”
田路感激道:“难得在那种局势下军师还关注到下官,不知军师提起这些是想让下官去作什么,只要不违法纪,田路粉身不惜!”
贺然笑了笑,道:“我提起这些并不是想让你替我去作什么,而是想要你一句真话。”
“军师但管垂询,下官绝不敢有半句虚言。”
贺然沉吟了一下,道:“那你告诉我,自你为官以来可有贪赃枉法之举?”
田路看着贺然脸色逐渐变得难看了,垂下头迟疑了一会,沉声道:“有。”
贺然扬了下眉,道:“说来听听。”
田路咳嗽了一声,又抬头看了一眼贺然,才开口道:“下官下官先前每年都收受下属献奉的钱财,这并非是下官贪财,只因官场规则如此,下官若不收这些钱财就无以向上司献奉,仅凭俸禄是不够的。”
“你怎么没给我送过钱啊?”贺然笑着问。
田路苦着脸道:“军师不喜奢靡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一身清正不贪钱财大家也是知道的,左都尉伯侒向军师献奉遭训斥之事我们都听说了,所以谁还敢作这种事呢。”
贺然笑着说:“看来这财路是我自己断送的。”
田路笑不出来,面如土灰的又低下了头,小声道:“自新政推行以来,官员家产都有了限定,官场的这种陋习日渐杜绝,下官就再未收过下属的献奉,此话不敢有半分虚假。”
贺然慢声道:“你们的财路也是被我断的,这也是众多官员抵制新政的一个缘由。”
田路直视着他道:“下官有几句话要说,但绝非是要阿谀避罪。”
“有话你就说吧。”
田路神情略显激动道:“新政断官员财路一事,下官是万分拥护的,说心里话,每次收下属的钱财我都惴惴不安,向上献奉亦以为耻,新政杜绝此恶规后下官大有解脱之感,我知道很多官员与下官有相同感受。”
贺然笑了笑道:“接着自陈罪责吧。”
田路沉默了一会,道:“枉法的事下官也曾作过一件,那还是作刑司掌司时的事,落霞侯府的外甥殴伤人命,落霞侯亲自找到我来说情,下官摄于王族权势未敢秉公断案。”
贺然用手指轻轻敲打着前额,思索道:“你是怎么判的,我好像耳闻过几句,当时也没往心里去。”
田路叹了口气,道:“判了个因争执起斗,失手杀人,赔银百两,杖责二十,苦役三年,唉,轻判至此落霞侯还是不满,没多久就逼着我把人放了。”
贺然点点头,似乎忆起了什么,“还有吗?执掌刑狱多年的人不会只这两项不光彩的事吧?你最好一件别瞒,要是以后让人检举出来可就要罪加一等了。”
田路手指不自主的颤动着,内心挣扎了好一会,终于道:“还有一件,我堂弟曾为安平城司判,是我授意提拔的,我本当他是个极忠正的人,以前他也确是如此,可升任不久后就作了枉法之事,等我察觉时他已是恶行累累了,我革了他的职未曾追究罪责,此事一直令我心存愧疚,现在说出来心里倒平和了,请军师把下官移送监察司治罪吧。”
贺然瞪起眼厉声道:“还有吗!”
田路摇摇头,神色平静道:“再有就是细小之事了,不入罪律,也都是升任掌司之前的事,新政推行以来下官严格自律,不曾有任何行错步差。”
贺然用手轻轻敲打着几案,道:“你素有为官公正之名,易国上下口碑甚佳。”
田路羞愧的垂下了头,哀声道:“臣有负大王厚恩,罪在不赦。”
“你能坦承罪责看来是确有悔过之心。”
田路神色坚毅道:“若是换了别人审讯,下官或还可千方百计的抵赖,可面对军师,下官耻于这么做,宁愿以身殉新政。”
贺然神色缓和下来,看着他道:“我之所以开头提起过往之事,就是要有意庇护你,官当到你这个位置没有几个是干净的,你所犯之罪也非情无可原,你若真是再无隐瞒了,那这些事就一笔勾销了,永远不要再提了,尽量做好善后之事吧,尤其是你堂弟那件,余者我想不会有人弹劾。”
田路愕然的看着他,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军师惩恶手段之狠是人所共知的,对共同出生入死的得力战将孔宗亦未容情。别的且不说,仅凭包庇堂弟一事他就知道自己肯定难活。
贺然拍了拍他的肩头,道:“人皆有过,你品行虽有瑕疵,但瑕不掩瑜,你这样的已是难得了,况且你数度支持我,这份交情不能不念。”
田路眼中有了泪水,俯首哽咽道:“军师大恩田路永世不忘,只是只是田路罪在不赦,不敢累军师担徇私情之责,军师若念旧情,可赐田路自尽并代为遮掩恶行,如此田路就感激不尽了,田路愧对大王,愧对军师。”
贺然笑道:“愧对大王或许是有的,但愧对我就谈不上了,你所犯罪责都是我掌权之前的事。”
田路抬起头道:“对落霞侯外甥枉法之事是在军师掌权之后。”
贺然赞许的看着他道:“看得出你是真心悔过,刑部尚书必须是个刚直不阿、铁面无私且站得直行的端的人,你自己处置一下堂弟的事吧,心中无愧才能秉公执法,不过也不必治他的死罪,终身流放也就是了。”
田路惶恐道:“罪臣无颜再当此任了。”
贺然不悦道:“我帮了你,你怎么也得帮帮我吧?要是我包庇一个辞官一个,那所有事务岂不是都要我一人去做了?”
听到军师口吻转为亲切,田路愈发感激,涕泪横流道:“田路粉身碎骨难报军师大恩,若军师不弃,田路日后必当忠心尽责呕心沥血死而后已。”
“这才是我要听的,好了,别哭哭啼啼的了,二品大员该有点二品大员的样子,看你这个样子以后要真是查案查到我头上,你还得枉法。”
田路拭了拭泪,郑重道:“如果查到军师头上,下官必然是要枉法,事后以死谢大王也就是了。这个我不愿讳言,军师若觉不妥,这官我就不作了。”
贺然含笑看着他道:“这一点你可比不上寇维。”
田路诚挚道:“下官并非因今日之恩才有此想法,军师于国有无上之功,即便有过亦足可相抵,况且以军师人品是不会有什么大过的。”
贺然摆摆手,道:“这话且不提,自今以后你可要好自为之,我只能救你一次,再若枉法我可是不会留情面的了,遇有查不动、不敢查的案子报给我,不可再出落霞侯之事,明白吗?”
田路斩钉截铁道:“举国上下除大王外只军师一人在田路法网之外,下官深知本部事务公正与否关系民心,绝不敢有负军师重托!”
贺然欣慰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