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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屋里站定后,雪吟倒是毫不在意地跑上去,抓住回静的袖子撒娇。扈唯自然不可能这样做,挫败地抓抓头:「明知道被跟踪了,那怎么不早说?害我们做什么梁上君子……」
「我可从未请你们上梁。」回静平静地淡淡一笑,目光转向门口处,眼睛微微眯起,「至于门外的那位,梁上君子就不必做了,推门进来便是。」话音方落,门即被推开,宁昭云踏门入内。
「你可真是好客,朕不过方到一步。」宁昭云说道,双手负在身后,倒还坦荡得很。
「那也是。」回静摇摇头,「屋顶可容不下多几个人来踩踏,会塌的。」
「多虑了,朕岂是梁上君子。」宁昭云冷哼,有意无意地斜瞥扈唯一眼。
扈唯知道因某人的关系,这皇帝横竖就是瞧自个儿不顺眼。反正他早习惯了,也懒得计较,无视便罢。
「你自然不是梁上之人。」回静说,「只是上树的黄雀罢了。」
「你……」宁昭云吃了一堵,脸色微愠地质问道,「哼,你既然早知这些,又何必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你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你不是一直阻止朕见到这名小刺客吗,今日又怎……」
视线来到那个躺在床上,不知何时已沉沉睡去的小小人影,宁昭云的话语不由得停滞了一会。
自然,他所错愕的,与先前扈唯所错愕的,是同一回事。
「今日?」回静挑起唇角似笑非笑,显得异常高深,「就当是引你们见一面,而已。」
「引我们……」宁昭云愕然,「见一面?」
「没错。」
回静点头,上前一步来到宁昭云面前,「若有兴趣,随我去外头谈谈。」回头看看床上,表情益发深邃起来,「这小子要想安稳睡一觉并不容易,还是不要在此打扰的好。不过,扈唯、雪吟你们俩就只管把屋顶给我修好,一不准弄出太大动静,二不准再跟着我偷听我说话,明白了?」问虽这样问,其实回静根本不等那两人回过神来,便径自走出了屋外。
宁昭云在原地停顿一下,莫名地心生一股犹豫,但最后还是跟了出去。
「怎么办好呢?还要不要跟?」雪吟看着扈唯,一脸问号。
扈唯想了想,叹气,「还是算了吧,随便跟跟算是好玩,但要是触碰到什么隐私那就不好玩了,很麻烦的。」
「哦……不过会有什么隐私?宁叔叔和静叔叔……」
「谁知道?怪大叔也有自己的小秘密。」
「这样呀。那老爸呢,有没有什么小秘密?」
「咳……你还是叫我唯哥哥,OK?」
「唯哥哥……噢?噢什么?什么克……」
「我什么都没说过!」
屋外,回静看了看等在较远门外的几位侍从,又侧头看向宁昭云,「你一向都将自己保护得这么好吗?」
宁昭云皱起眉,「什么叫这么好?」
「没什么。」
回静半眯着双眼望着他,「就我所知,你似乎曾有一次未将自己保护好,中了暗算,险些命丧关外,是吗?我想想……那大约是十五年前的事情了吧。」
「是有这么回事。」
宁昭云眉头皱得更紧,「那又如何?与你何干?……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回静微微一笑,「这世上我知道的你所不知道的事有太多太多。」
「哦?朕是否该夸赞你着实有本事,眼睛耳朵都比别人多长了几只?」
「呵呵,那便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了。」
「要算起来,那时你也不过只是少年郎。」回静接着说,彻底无视对方那隐隐阴沉下去的脸色,「那么你可还记得,是谁在你危险时救起了你,并将你照料至痊愈?」
「我……?」
宁昭云不期然地一愣,拳头握了握,「那个人……」
「名字倒是无关紧要。」
回静好不客气地截过话来,「以那时你的处境,要想带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关外民女入宫,无疑是自找麻烦。不过,你们虽无夫妻之份,却也已有夫妻之……是不是?」
「你……」宁昭云的表情渐渐僵硬起来,「你怎会……?」
「那个姓句的小子,骨头虽硬,要拷问起来却也不难。」
回静继续下去刚刚的话题,「确切来说,还不必别人拷问什么,他便被自己身上的毒折磨得死去活来。」
「毒?」
「那种毒显然是来自关外,颜豫亦对之束手无策,只能判断出,那是自人年少时便植入他体内,日复一日逐渐渗入的慢性毒药。这种毒没有解药,但平时也不会发作,除非中断了供给他压制毒性的药物,那么多年累积的毒性便会一次爆发,再也无从遏制。我也是在他毒发时,趁机问出他的来处。」
顿了顿,继续说道,「岑淳对他,曾有收留之恩,将他送去修习武艺,并反复叮嘱他,要为他惨死的娘亲报仇。至于他的仇人,还需要我说是谁吗?」
「……」答案倒是明确,但宁昭云只觉越发地莫名其妙,「既是要针对朕,何必在关外找一个毛头小子?」
「关键是,这个毛头小子,并非普通的毛头小子。」说着,回静倏地挑眉一笑,「无论与你之间局势如何,无论时机合适与否,挑一个机会将这小子送到你面前,并告诉你这是你流落在民间的孩子,届时的你,一定会因惊讶而露出极大的漏洞,方便了想要刺杀你的人吧?……儿子杀死父亲,啧啧,真是人间一大悲剧。」
他似真非真地嗟叹着,宁昭云早已讲不出话来,难以置信地瞪了他半晌,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了声音,「你说……什么?那小子,他是……你怎能如此论定?证据在哪里?」
「证据?」回静淡淡道,「那小子腰上刻了一个『昭』字,他说,他的娘亲不识字,只是按照他父亲留下的信物上刻着的字,一针一针地刺在他身上,连颜色也是一模一样。龙吟金篆,可不是随便哪个平凡百姓就能采用的。结合时间,再推算一下岑淳的意图,事实就已大致明白了,不是吗?
「……」宁昭云真的没有话讲了,背上、手心、额头上,一层无形的冷汗渗了出来。
「放心,他并不知道他心心念念的仇人,也就是他素未蒙面的父亲。」斜瞥着对方那越来越僵化的脸,回静无声地撩了一下唇角。
「无此必要,还是不要告诉他为好。如今他虽然病得糊涂,但若是听到皇帝两个字,还是会不顾一切地扑上来。终归他也时日不多,就让他过几天安稳日子罢了。」
宁昭云眉尖轻微一跳,讷讷地,「时日……不多?」
「嗯,先前我已说过,他必死无疑。」
回静比了一下手指,「别忘了,岑淳是什么人?既是对他下毒,自然要让他无药可医。」
「你……」
宁昭云已经不知道该怎样组织脸上的表情,也不知道是怎样拼凑出的言语,「这些事……你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朕?一直瞒住,奇书com为什么到现在却……」
「下次你再造访时,那小子多半已不在了。」回静微笑,「所以这次,就让你见他最后一面。」
「你……」
「当然了,若是你觉得这理由太感伤,那么不妨就想成,因为我看你不顺眼,所以特地挑在这种时候给你一记回马枪。」
「……」就算本来还有什么要说的,宁昭云此刻也已经不能再多说什么了。
双手紧握着拳,在原地僵立了足有好一阵子,终于转过身,就要往屋子那边走去。
「慢着。」
回静横臂将他拦住,「这最后一面,我已让你们见了。现在,你离开此地,忘记刚才听见的、看见的,这样才是最像你……或者说,是最适合你的作法。」
宁昭云阴阴地睨来一眼,森沉道:「朕要如何做,还不需要谁来指点。让开!」
回静不为所动,微笑地看着他,「让开?做什么?」
宁昭云抿着唇,似是经历了一番并不轻松的挣扎,才说,「有劳你这些天来的照顾,现在朕要将人带走。」
「哦?」回静忽然整个人拦到了宁昭云面前去,幽幽冷冷地道,「劝你打消这个主意。」
宁昭云一愣,旋即怒目而视,「你!」恍然发现,竟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一抹以往从不曾看到过的认真,认真到可怕。一时间竟无言了。
「你将他带走,你能给他什么?健康的身体、高贵的地位,还是家庭的关爱与幸福?」如此说着,回静还是笑,似笑或非「事实是,你什么也给不了他。他的毒无药可医,他的身份注定只是贱民,就算是皇子也是草芥,至于家庭……你认为,要给他多少个娘亲,才能代替他原有的那一个能给予他的?」
「……」宁昭云再次语塞。
回静所言半点不差,他也不是不清楚不明白,只是,那毕竟,是与自己,骨肉相连的……
「朕会尽力……」他低低道,「给他,至少……」
「没有什么至少。」回静再次打断他的话,语气异常地斩钉截铁,「至少有什么意义?要给,就给一个完整。如果做不到,那么一开始便不要扯上任何关联,给彼此也给旁人增添困扰。」
宁昭云心中猛然一凛,瞪着回静无言良久,眼睫隐约地震动着,也是迟迟不得平复。
不知道这了多久,他缓缓地转过头,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门,眉头一拧,有些失魂落魄般地,茫然离去。
早晨,皇甫令雪历来起得早。哪怕头天晚上被某只磨人精磨到再晚,只需睡上一两个时辰便能恢复了精神。
这天亦不例外。一大早,他出了房间独自来到庭院处,却发现那里早已坐了一个人。
「没人告诉过你一大早如此饮酒对身体不好吗?看来你是平日里被下人照顾得太好。」皇甫令雪边说边走上前去,夺走宁昭云手中的酒壶。正要找处地方将之处理掉,却冷不防被人拖住了手臂。
虽说他要甩开手是轻而易举的事,不过,其实也没必要做到那一步。
「不会再让你喝了。放手吧,莫逼我就地摔壶。」
皇甫令雪居高临下地看着宁昭云,后者坐在石凳上,面对着站在那儿的皇甫令雪,自然免不了要稍许仰着头。
「琰然、琰然……」如此喃喃着,宁昭云的手越抓越紧,头颅却渐渐低了下去,「你说,朕曾经给过你什么?朕给的够不够?……你可如愿?朕给你的,是不是你想要的?还是,给你造成困扰过吗……」
「昭……皇上?」皇甫令雪露出一脸莫名,随即皱眉,「你喝醉了。松手吧,我送你回房。」说罢伸出手去,按住宁昭云的肩膀,准备把人拎起来扔回房里去。
始料未及的是,宁昭云更紧地抓住了他的手,而后又将额头抵在他的腰上,连连摇着头,显得沮丧异常。
「朕不明白,真的不明白……以为给了便是好,总比什么都不做要来得好,但是……朕的给予,有时候却是无意义,无意义……」
「到底在说些什么?」皇甫令雪听不懂他的喃喃碎语,当然,也不会知道他是受了什么打击,突然这么消极。
皇甫令雪有些头疼地按住太阳穴,眼角不经意一瞥,愕然看见站在前方不远处的扈唯。
就在刚才,皇甫令雪离开房间之前,还特意为睡得人事不知的扈唯盖好了被子。哪料到这会儿扈唯却突然出现,自是令人颇为意外。
正想问他怎么不睡觉,却又发现,此人一双瞪得老大的眼睛里亮得出奇。不是水亮,而是,犹如烧着两团熊熊的火。
恍然间明白了什么,皇甫令雪觉得呼吸被呛到了一下,「喂……」
没等他真正讲出话来,扈唯就一个转身,气势汹汹地跑没了踪影。
留下皇甫令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