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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聊斋志异-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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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口角吟香,共斗香奁之句。方期此乐可常,岂意于今不再?况雌伏者顿尔凫翔,雄飞者反嗟豹隐。我心匪石,能不黯然。伏愿速遣冰人,以践海誓。则半暇之劈,幸很全归;已破之舟,不致沦溺。萦萦俟诺,戚戚布函。伏祈采览!“云得书情急,恃宠撒娇,直告父母。父虽怒其不端,然事已如斯,转虑其子失所,遂倩密友即任翁之戚,敬备枭仪,往求凤卜。任曰:”西邻白翁固所素识,第伊仅有掌珠,那得配我假子?“媒曰:”其女实男子,伪作女妆。以期易养耳。“任曰,”即云姐耶?“

  媒曰:“是也。翩翩美少,谅必中东床之眩”任曰:“不可,不可!云姐昔与我女同学,若与联烟,是无私有弊,玷我家声矣。”媒以童稚何知,决无他故之言,再三劝之。任怒,掉头而入。媒覆白翁。云不知也。尚欢欣鼓舞。与女书曰:“同学愚兄云娥顿首启宜妹妆次:睽隔半年,相思两地。何期云间之鹤,忽堕瑶函;原上之,载衔嘉命。焚芸盥诵,顿慰调饥,来谕悉遵,冰人已遣。谅尊甫知我,必允好逑!伫盼河桥鹊影,正当授采之期;缑岭鸾声,拟上催妆之什矣。克敦旧好,再缔新欢;鼓瑟琴,重叠香闺之韵。宜其家室,应续化生之文。谅必卿为我喜,我为卿贺。书报宜妹知之。”时女已闻父决绝之言,饮泣数日矣。母知其意,反加詈也。得云书,恸绝复苏,覆书曰:“顷接琅函,深叨锦注;第君家柯使,徒抱空言。老父以迹涉嫌疑,遽尔决绝。云郎其未知之耶?从此机云池馆,鹤唳空闻;王谢楼台,燕巢靡托。此日青闺,已经蝶散;当年红粉,将属烟销。是固妾之命也!想云郎才似子桓,徒怀绛树;情同穆满,空忆赤乌。谅必同此悲愤耶!然以马卿之才,不患无文君之配;而妾则已非完壁,岂可二夫?故夜寝偶思,则涕泗被面;晨兴忽感,则爪指乱爬。嗟嗟失此于归,终成堕落。

  如不弃粪土,敬订逾垣,面诉离忱,以表永诀耳。临风呜咽,授笔酸辛,云郎采览!“云得书,心乱如麻,泪零如雨。细问其母,犹含糊答应。知事之决无济也。俟蟾明之候,踏梯逾墙,已于檐头接入。相持对泣,泪继以血。女曰:”妾生不逢辰,之死靡他;既不能续前缘,当以魂依左右耳。惟愿郎君,新不忘故;时以杯羹呼名而奠,则九原如在矣。今邀郎来,知我死所。“遂指其床,已红丝结扣,悬于顶格。云曰:”生不同衾,死当同域,奚忍舍我?“抢先入扣,女往牵救,则抱女同登,双双毙命。次日,婢媪唤女,不应。掇户而入,瞥睹双悬,惊呼翁至,抚之俱僵耳。两尸互抱不解。唤白翁来,共鸣诸官。

  判曰:“审看得白云娥与任宜男者,居本比邻,幼而同学。盈盈弱女,僭称冠带之雄;渺渺丈夫,反袭裙钗之饰,阴阳颠倒,堪嗟两老之朦胧;天地絪,宜有双星之缱绻。继而琼田人去,碧海无归;借斑管以描愁,托瑶笺而请命。既以参氏媒妁,好逑称意之花,允宜凤舞鸾歌,竞唱定情之曲。而乃不容坦腹,徒悔噬脐。登简传心,愁甚衡阳之雁;捧书泣血,凄逾巴峡之猿。缟袂趋风,匹夫之志难夺;红颜赴义,匹妇之谅可悲。遽尔双璧同组,立绞鸳鸯之颈,循环合体,牢牵蛤蚧之身。虽事不可风,而节犹足龋律设大法,例顺人情。因是殓以巨棺,俾作同工之茧;葬诸大陆,将生连理之枝。从此地下长眠,不羡人间短景。本县特以表圭璋之坚志,非徒艳花月之新闻。此谳。”断令合葬西湖之麓。风流花判,传诵一时。故土有往吊之者。乡愚不知,谓其有所祈祷,尤而效之,有求必应,趋之如市;竞于坟首立庙,香火大盛。至今庙貌犹新,其为发情止义之报耶。

  妙女唐贞元元年五月,宣州旌德县崔氏婢,名妙女,年可十三四。夕汲庭中,忽见一僧,以锡杖连击三下,惊怖而倒,便言心痛。须臾迷乱,针灸莫知。数日稍间,而吐痢不息。

  及瘥,不复食,食辄呕吐。唯饵蜀葵花及盐茶。既而清瘦爽彻,颜色鲜华。方说初昏迷之际,见一人,引乘白雾,至一处,宫殿甚严,悉如释门西方部。其中天仙,多是妙女之族。

  言本是题头赖咤天王小女,为泄天门间事,故谪堕人世,已两生矣。赖咤王姓韦名宽,第大号上尊,夫人姓李号善伦。东王公是其季父,名括,第八。妙女自称小娘,言父与姻族,同游世间,寻索至此。前所见僧打腰上,欲女吐泻脏中秽恶俗气,乃得升天。天上居处华盛,各有姻戚及奴婢。与人间不殊。所使奴名群角,婢名金霄、凤楼。其前生有一子名遥,见并依然相识。昨来之日,于金桥上与儿别,赋诗,惟记两句曰:“手攀桥柱立,滴泪天河满。”时自吟咏,悲不自胜。如此五六日病卧,叙先世事。一日忽言,上尊及阿母,并诸大仙及仆隶等,悉来参谢,即托灵而言曰:“小女愚昧,落在人间,久蒙存恤,相愧无极!”其家初甚惊惶,良久乃相与问答。仙者悉凭之叙言曰:“暂借小女之宅,与世人言语。”其上尊语,即是丈夫声气;善伦阿母语,即是妇人声。各变其语如此。或来或往,日月渐久;谈谐戏谑,一如平人。每来即香气满室,有时酒气,有时莲花香气。后妙女本状如故。一日妙女吟唱,是时晴朗,空中忽有片云如席,徘徊其上。俄而云中有笙声,声调清锵;举家仰听,感动精神。妙女呼大郎复唱,其声转厉。妙女讴歌,神色自若,音韵奇妙,清畅不可言。其曲名《桑柳条》。又言阿母适在云中。如此竟日方散。旬时,忽言家中二人欲有肿疾,吾代其患之。数日后,妙女果背上胁下,各染一肿,并大如杯,楚痛异常。经日,其主母见此痛苦,令求免之。

  妙女遂冥冥如卧,忽语令添香于钟楼上,呼天仙忏念;其声清亮,与四方相应。如此移时,醒悟肿消,须臾平复。后有一婢,卒染病甚困。妙女曰:“我为尔白大郎,请兵救女。”

  即如睡状,须臾却醒,言兵已到。急令洒扫,添香净室。遂起支分兵马,匹配几人于某处检校,几人于病人身上束缚邪鬼。

  其婢即瘥如故,言见兵马形像,如壁画神王,头上着胡帽子,悉金钿也。其家小女子皆见,良久乃灭。大将军姓许名光,小将曰陈万。每呼之驱使,部位甚多,来往如风雨声。更旬时,忽言织女欲嫁,须往看之。又睡醒而说婚嫁礼,一如人间。言女名垂陵,子嫁薛氏,事多不备纪。其家常令妙女绣,忽言今要暂去,请婢凤楼代绣。如此竟日,便作凤楼姿容,精神时异;绣作巧妙,疾倍常时,而不与人言语,时时俯首笑。久之,言却回,即复本态,无凤楼状也。

  言大郎欲与僧伽和尚来看娘子,即扫室添香,煎茶待之。

  须臾遂至,传语问讯。妙女忽笑曰:“大郎何为与上人相扑?”

  此时举家俱闻床上踏蹴声甚厉。良久,乃去。有时言向西方饮去,回遂吐酒,竟日醉卧。一夕言,将娘于一魂,小娘子一魂,游看去。是夕娘子等并梦向一处,与众人游乐。妙女至天明,便问娘子梦中事,一一皆同。如此月余,绝食。忽一日。悲咽而言,大郎阿母唤我归,甚凄怆。言久在世间,恋慕娘子,不忍舍去。如此数日涕泣,又言不合与世人往来,汝意须往,如之奈何?便向空中辞别,词颇郑重。从此渐无言语。告娘子曰:“某相恋不去。既在人间,还须饮食,但于某一红衫子著,及泻药。”如言与之,遂渐饮食。

  虽时说未来事,皆无应。不知其婢后复如何。

  王梦蛟长乐马某,操布业,妻许氏,中年无子,遂娶王姬。姬身具鳞甲文,其母梦长蛟缠体而生者,名之曰梦蛟,记其瑞也。

  归马,年仅十六;未几,生一子,名铎,许氏阳为喜悦,而阴实妒忌,思有以中伤之。王识其心,故防卫惟谨,母子不片刻离也。一日,许谕洗衣。王怀子,持衣登楼,当窗以晾。许潜蹑其踪,自后推其母子坠楼,而作惊讶状。马闻之,趋救,王头面虽伤,其子端坐无伤。马察知其妻不能相容而畏之,遂成悸疾。其伙李某自远方贸布回,生平相与之至笃者。泣告以故,出妾与子,属之李。曰:“知己之托,敢当重任,但某无家室,何以安如夫人也。”马曰:“予筹之审矣,请以王姬侍足下,以存吾孤?”李推之不得。厚嫁之,带其子铎往。逾年,生一子,名之曰马;盖不忘其友之赠妾生子,以志其恩义也。未几,马某卒,而许氏亦颠沛死。李以马赠嫁之资,经营起家,富甲一邑。重聘延名师,以训二子,恩勤兼执。马铎得中永乐壬辰状元,其子李马亦发解。李夫妇大悦,分马铎以家资之半,俾归其宗。

  铎泣辞曰:“若非继父,何有今?兹愿以空身守先人庐墓。”

  李强与之。铎以财产为弟游扬名誉,且与改名曰骐,以避嫌疑。

  戊戌,李骐亦状元及第。未几,李夫妇以寿终。铎欲黜其嫡母许氏,以王姬归葬父所。骐不愿,曰:“若依兄命,则弟为无母之儿,于礼不顺。”不得已,陈情于朝。帝命礼部议,曰:“王氏改嫁,义已绝于前夫,教子成名,理应隆以异数。况李骐不能无母,而马某本自有妻。论妇道之有终,应砭后葬,嘉英才之连育,请锡荣封。事出创闻,后不为例。”议上,封以长乐县君,谕祭葬。

  白猿梁大同末,遣平南将军蔺钦南征,至桂林,破李师古、陈彻。别将欧阳纥略地至长乐,悉平诸洞,冞深入深阻。纥妻纤白,甚美。其部人曰:“将军何为挚丽人经此?地有神,善窃少女,而美者尤所难免。宜谨护之。”纥甚疑惧,夜勒兵环其庐,匿妇密室中,谨闭甚固,而以女奴十余伺守之。

  尔夕,阴风晦黑,至五更,寂然无闻。守者怠而假寐,忽若有物惊悟者,即已失妻矣。关扃如故,莫知所出。出门山险,咫尺迷闷,不可寻逐。迨明,绝无其迹。纥大愤痛,誓不徒还。

  因辞疾,驻其军,日往四遐,即深凌险以索之。既逾月,忽于百里之外丛筱上,得其妻绣履一只,虽侵雨濡,犹可辨识。纥尤凄悼,求之益坚。选壮士三十人,持兵负粮,岩栖野食。又旬余,远所舍约二百里,南望一山,葱秀迥出。至其下,有深溪环之,乃编木以度。绝岩翠竹之间,时见红彩,闻笑语音。

  扪萝引纟亘而陟其上,则嘉树列植,间以名花,其下绿芜,丰软如毯。清迥岑寂,杳然殊境。东向石门有妇人数十,帔服鲜泽,嬉游歌笑,出入其中。

  见人皆慢视迟立,至则问曰:“何因来此?”纥具以对。相视叹曰:“贤妻至此月余矣。今病在床,宜遣视之。”入其门,以木为扉。

  中宽辟若堂者三。四壁设床,悉施锦荐。其妻卧石榻上,重茵累席,珍食盈前。纥就视之。回眸一睇,即疾挥手令去。

  诸妇人曰:“我等与公之妻,比来久者十年。此神物所居,力能杀人,虽百夫操兵,不能制也。幸其未返,宜速避之。但求美酒两斛,食犬十头,麻数十斤,当相与谋杀之。其来必以正午后,慎勿太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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