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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记得第一次看见海。那是一个清晨。当我慢慢走近,我先听见巨大的声音。爬上一个山坡之后一下子,看见了很多的水从天边一直连到地面。从左到右的视线里,全都是她。蓝色。
我有多么的惊讶。我的表姐,那时是她和我一起来的,她说:这就是海。那时候,我有三天的时间都在海的旁边。躺着,或者来回地跑。我觉得她知道我,尽管她是那么大。那时候我还不能分辨城市和自然。是这样,模糊,浑然一体。象海和天,不知从哪里开始分界。
完全的不知道,将来会有很多的事情等着我分辨。
读大学的时候;还不能很好的分辨左和右。我的同学们和我骑车去商店;他们总会走在前面;时不时回头喊我“前面向右拐!”这时候我就要急忙的看一下我的左手和右手,才能反应过来。太多的事情,比如我遇见喜欢的人,我会去摸他们,并且会想把他们抱在怀里,在激动的时刻穿过马路,越过栏杆。
终于有一天,知道自己已经能分出左右,终于有另外一天,知道自己不能再放声大哭,也知道很难会放声大笑。
我养过的一只兔子,由于我每天都要去上学,不能很好的照看她,有一天放学回来我发现她要死了,她看着我。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学会尖叫。这样的尖叫,直到一天我从我外婆的刀下成功的救出了一只鸭子,才平静。我抱着鸭子飞快的逃,坐了一辆去郊外乡下的公共汽车,非常狼狈,因为抱着一只鸭子在城市里走是非常奇怪的。那一天,最后我在郊外废弃的铁路旁边睡着了。黄昏时候醒来,身边的鸭子消失不见,我两手空空。
在城市,很少人会从内心发出笑,或者几乎是不笑。也很少人会去关心一只兔子一颗树。他们还会砍掉很多的树。那些树们躺在地上,发出巨大的气息。我想我能听到他们死之前的哀鸣。
我非常喜欢的人,由于现在很忙,已经很久不曾离开城市,有一天我在他睡着的时候,悄悄扒开他的眼睛检查里面的远山和落日。结果发现它们已经离开。他当然是不知道的,我很认真的和他说,很遗憾自然没有在你眼睛里。这个人,正在一边看报纸,一边吃饭,一边还要回答我,结果他居然说:是吗。这个人还心不在焉的以为我在和他说“你好”哪。
城市太疲倦啦。我曾经在深夜行走在这里,发现她散发着尘土和垃圾的气息。她睡着了,我知道她,但是我的手还太小,还不能抚慰。我站在她怀里的商店,马路,和公园,我看见非常多的商品,看见非常多的人。我还是没有学会很好的分辨。哪些事物是我想要的,哪些不是。你知道,各种各样的事物大都有很漂亮的衣裳。所以我学会得最多的,还是放弃。我数了数,我有一只蝴蝶标本,一本最爱的书,一条很好看的裙子,一个画架,一张花被子。太多啦。不能再多啦。我可以度过一生。这个城市,通常她都会不停的问你:你要吗。嘿,她是很狡猾的。
可是我总是说不。
城市和城市,不知道有多少人曾因她来了又走,有多少人曾因她笑也曾因她哭? 在这个阳光灿烂的季节,一天我坐在拥挤的公共汽车上,看见了窗外难忘的风景:两个小孩儿站在在马路旁的人行道上,对着阳光照耀下的影子,专心的在比,谁的手臂更象鸟儿的翅膀。就这样,春天的大风和着来往的车辆人群,空气温暖,
就这样,我听到了自由在唱歌。
本文摘自《读者》2005年第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