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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驾车的阿柯沈声道:“拿我的剑来。”
黎约头皮一麻,往后看去,只这一忽儿,自己的家臣们已经全部被杀,数十人正飞也似的追上来。她四下里一打量,一把抓住靠在窗边的铁剑,便要给阿柯递过去。林芑云突然从旁边一把按住剑,颤声道:“别别拿剑!这些不是寻常强盗,你怎么打得过?赶紧投降,还有机会逃的,要是拿着剑,那便非死不可了!”说到最后,眼泪已经夺眶而出。
阿柯道:“拿剑来。”
黎约扯了两扯,林芑云放声大哭,抱着剑死不放手。正在这时,后面有人试图用鹰爪一类的东西抓住车子,拉得车子一晃,更有数人抓住车子外蓬,爬了上来。黎约更不迟疑,猛的一拳打在林芑云脑袋后面,将她击昏过去,这才拉出剑,递给阿柯。阿柯转过身,劈脸一巴掌打在黎约脸上,只打得半边脸顿时青肿。黎约眉毛都不皱一下,似乎早知阿柯会如此行事,扑上去拉住缰绳,道:“你殿后,我驾车!”
阿柯擎剑在手,掂了两掂。他一言不发,一纵身翻上车顶。不知为何,黎约突地感背心一凉,一股杀气扑面而来,竟不由自主打了个寒战,颤声道:“小小心”
“心”字普一出口,便听见车后“啊、啊!”惨叫声不绝,跟着“砰砰砰砰”四声,四个爬上车来的人一一落地,奇怪的是没听见一声兵器相交的声音。有人大声叫道:“这小子棘手,先废了他!”
黎约虽是慌乱之中,也忍不住回头望去,正看见阿柯纵身跃下驴车,脚一着地,立时跌一大交,在地上滚了几圈,挣扎着爬不起来,显是跌得不轻。她心中暗叹,想:“这小子虽是勇敢,终究身手太差,只怕凶多吉少。那少女倒是挺知道他的”
四个人一拥而上,将阿柯团团围住。黎约不忍再看,转过头拼命抽打驴子赶路,只求阿柯能挡多久挡多久,自己能护着那青年离开。
阿柯长剑一递,刺中当先一人脖子,跟着斜挑,刺中左首一人脖子,剑身微斜,避开横着砍来的一刀,再向前一送,刺中使刀之人的脖子。他头也不回,反剑,剑身斜上,刺中身后那人的脖子。
这几剑快捷准确得无与伦比,四个人中竟只有一人来得急出了有半招,便全被刺中颈部要害。旁边的人从他们身边跑过,混然不知四人在这一瞬间已然毙命。待得跑了几丈远,听得身后“扑通扑通”一阵响,转过头来,只见到那个冒失的少年缓缓站起身来,自己这边四个人整整齐齐倒在四个方向,脖子处鲜血狂喷。
众人顿时大惊,一起站住了。其中一个领头的狂叫一声,手中一柄六十斤重的厚背弯刀舞得密不透风,合身向阿柯扑去。
阿柯微退一步,手中长剑干净利落地往下一拉,那领头的便斜着横飞出去,身上一道深可见骨的创口鲜血四溅。
另一人凄然叫道:“老大!”手中长剑一抖,“嗖嗖嗖”地抖出数十个剑花,直向阿柯刺去。站在离他两丈远的人也感到剑气逼人,不禁退后两步。
阿柯单刀直入,一长身已深入剑花之中,只听那人惨叫一声,剑光顿息。他的长剑离阿柯头颈只有不到一寸距离,然而一柄冰凉的长剑已从自己胸口处对穿而过,说什么也再找不到一丝力气递出这一寸,头一歪,翻倒在地。
站在边上一人手中长枪疾刺,叫道:“我跟你”阿柯闪电般回转身来,众人只觉眼前亮光一闪,那人喉头竟似被什么东西堵住一般,紧接着的一个字无论如何也喊不出来,呆得一呆,“噗”的一声,一根又粗又猛的血柱将他脑袋冲起丈余,等到跌下来,满头满脸已被鲜血覆盖,再也看不出摸样。尸身兀自走上两步,扑地倒了。
顷刻之间,谁也没看清楚眼前这少年如何出的手,便有十一人惨死,连老大老二都陪了进去。这人出手之狠之快,众人也是刀口上滚惯了的人,今天这一幕却是生平仅见,稍微胆小一点的已是湿了一裤子。驴车撒欢似的跑远,也没人去理会。十几个人手握刀剑将少年团团围住,然而人人心中说不出的惶恐,倒似觉得自己赤手空拳面对数十人、数百人一般,僵在当场。林子里刚才还杀声震天,此时已是一片寂静,只听见有人牙关咯咯做响。
阿柯眼睛呆呆的直视前方,脸上看不清是什么表情。他站着不动,众人一根小指头也不敢颤动。过一会儿,阿柯看看满地尸骸,突然一怔,重重太息一声,低头道:“走吧。”
第五章 生天
此言一出,众人如蒙大赦,当下个个奋勇,人人争先,各施轻功绝技,刹那间跑得干干净净,林中除阿柯外,再无一个活人。
注:贞观十九年,唐军远征高丽,虽有胜绩,然而遇大雪而止,太宗皇帝不得不提前下令班师。其实太宗皇帝乃有史以来中国最有德行的皇帝之一,在他治下的二十年,是中国历史上少有的政同人和的年代,贞观四年处决的死囚竟只有二十九名,不是绝后也是空前了。这么一位皇帝统治下,究竟有没有大规模逃难的事情呢?我翻了不少书籍,如资治通鉴、新唐书等,在太宗这一段几乎没有这样的记载。然而皇帝毕竟只是人,天灾人祸可不是以统治者仁德之心而定的,黎民百姓遇到了,除了等死便是逃亡了,再好的皇帝也管不到每乡每村来的。所以,姑且认为有这么样的逃荒发生罢。
说这么一位深受我尊敬与喜爱的皇帝的故事,偏偏要加上这么些悲观的东西,确实有些难。
※※※
那天傍晚,阿柯驾着驴车,来到一处树木茂密的地方歇脚。林芑云幽幽醒来,脑袋后面老大一个包,疼得她嘶嘶作声。她却弄不明白究竟是谁敲晕自己的,也不明白怎么逃出重围的。阿柯含含糊糊的说什么有人爬上车来,用刀柄打晕了林芑云,亏得自己机警,用药粉撒过去,弄翻两个人后,其余的人惧怕有毒,才没追上来。林芑云对阿柯有这么聪明将信将疑,一双眼睛上下打量阿柯,看得他浑身不自在。幸好黎约在旁帮腔,这才没再追问了。
黎自身上中的箭原本是从车篷漏进来的,势头大减,故而只伤到皮肉,并未及骨。阿柯替他剜出来,他虽疼得几欲昏倒,倒也硬气没哼一声。林芑云好不容易见到这么血肉模糊的伤口,大感兴趣,将阿柯赶到林中砍柴,自己在黎约的帮助下替他疗伤。林国手下起手来轻重不知,好坏不论,医得有滋有味,可怜黎自不堪其痛,终于放声惨叫起来。
阿柯漫不经心的砍了一会儿柴,停下手来,看着逐渐黑下来的森林发呆。不一会儿,身后脚步声传来,他转过头去,只见黎约移步来到身后。她的长发用一根金色丝带系了,松松的搭在胸前,随着脚步在晚风中一飘一荡的,煞是动人。她走到阿柯身旁,盈盈一拜下去,轻声道:“小女子代我家家弟,谢过壮士救命之恩。若我与家弟脱得此险,必当重谢!”
阿柯也不阻拦,也不回礼,眼望旁边,道:“这这没什么,大家都是逃命,也不用分什么救不救命的。”
黎约站直了身子,仔细打量阿柯,只觉这山野村夫身上有种说不出的诡异。她刚才驾车逃命,没有看到究竟阿柯是怎么退敌的,这等拼死博命的大事,阿柯却只字不提,好象生死与他无关一般。在车上阿柯那份镇静与果敢,黎约自问便远远不及,如果不是对自己十足把握,常人是决计做不到的。然而这小子在林芑云面前却又说不出的笨拙,连说话都是结巴。这兄妹俩衣着破旧,形容憔悴,却一个视钱财如粪土,一个视生命如儿戏,唯一相同之处便是架子比皇帝老子还大。黎约摇摇脑袋,越想越觉头晕。
她站好了一会儿,阿柯始终一言不发,也不瞧她。黎约道:“今日敌人来势凶猛,不知壮士是如何退之的?”
阿柯眼望着远处渐渐露出山头的残月,过了好久,才长出一口气,道:“我我不会撒谎,也不爱撒谎。”
黎约会心一笑,似乎早就知道答案。她再拜一拜,转身去了。
晚上,黎自包好伤口,衣衫已湿透好几回了。他咬牙谢过林芑云,在车里沉沉睡去。阿柯将林芑云抱到火堆旁,与黎约一道吃起干粮来。
黎约咬了几口,满腹心思,怎么也吃不下,干脆坐在一边沉思起来。阿柯凑近了林芑云,道:“你你脑袋没事吧?”林芑云瞪他一眼,道:“这点伤算什么?等明日几十个人追杀上来,那才有事呢!”她一拉阿柯衣襟,压低了声音道:“今日叫你别拿剑,为什么不听?这些人要的又不是我们,大不了投降叫冤,说是他们胁迫我俩赶车,不就行了么?这下倒好,无缘无故的便被人追杀了,你呀”说着狠狠一拧阿柯手臂,疼得阿柯大叫起来。
黎约远远的说道:“林家小妹,这位小哥,此事本与你们无关,是我们拖累二位了。咱们就此别过,我与家弟向北走,你们只要尽力向南,当可平安走出这森林的。”
阿柯待要说话,林芑云已经一脸的义愤填膺,道:“黎姐姐说的什么话?这等打家劫舍,杀人越货的事,既被我们看见了,说不得,怎么也不能袖手旁观的。况且黎大哥现下身上有伤,你一个人带着他怎么脱得了身?黎姐姐是嫌我们兄妹俩手不能敌脚不能跑,反到给你们添负担吧?”
黎约道:“那有这种事!你们兄妹俩能于危难之时挺身而出,这份胆色小女子自愧不如,这份救命恩情怕只有来生再报了。只是追杀我们的人实是厉害,我们四人加起来,也不过是送羊入虎口罢了。这事根本与你们毫不相关,何必再多害人命呢?小女子请两位即刻离去,走得越远越好。这点银两,拿出来只怕羞辱两位,但小女子只有这些了,还请包涵。”说着一拜下去,站起来时手中已捧了厚厚一叠金叶子,少说也有二十几两,按当时市价,可换六七百两银子了。
阿柯见她出手大方,这么大票金子自己还是第一次看见,不觉吞口口水。站起来刚要说话,林芑云已是勃然大怒,道:“姐姐这么瞧不起人么?我们兄妹虽是出身卑微,却也不是那种见利忘友、自顾逃命的人!姐姐既这么看我们,明日便先死在姐姐面前,倒也省心!”
黎约深深拜下去,哽咽道:“姐姐错怪妹妹了,姐姐真是无颜见人只是我们四个人,手无缚鸡之力,哪能说打就打?倒是有救援在这附近,然而我们又怎能逃得生天,去找救援呢?姐姐我我思之良久,苦不得计,不得不出此下策,我”说到这里已是泣不成声。
林芑云道:“岂不闻人定胜天,何况几个毛贼?他们看似气势汹汹,却连我们四人也逮不住,只怕现在也在哪里惶惶吧,哼哼。”阿柯眼皮一跳,慢慢坐下来,道:“这些人能、能在密林之中,轻易找到我们,布、布下埋伏,如此料敌先机,倒也不能小瞧”
林芑云道:“这有什么奇怪的?今日我见到不少贼人身宽体壮,头发金黄,想必是西域那边的人。我听爷爷说,西域人擅长喂养猎鹰,在大漠上,就算隔着几十里地,也能从猎鹰行动上料知敌人所在,例无虚发。而且我还听说,西域人中有不少人常年打猎为生,练就的鼻子能闻出一、两里外的猎物气息。我们车上大包小包的药材,这气味只怕五里外他们都能闻见。说什么料敌先机,你当他真是诸葛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