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伸手在阿柯身上指指点点,详细解说各处脉络、穴位。阿柯被林芑云如此教惯了,虽是躺在冰冷的地上动弹不得,心中却隐隐高兴,听得格外专心。
辩机指点的这些穴位,几乎一大半阿柯连听也没听过,且都在一些冷僻之处,什么颚下、脖子上、肋旁,甚至腋下、大腿内侧等等敏感之处。他在各处伸手点来点去,阿柯又痒又麻,好不难受,但小命事大,也只有拼死忍住。好不容易辩机讲解完毕,就叫阿柯试着依法运功看看。阿柯暗自嘀咕:“我可什么内力也没有,运什么功?装装样子罢。”等辩机解了他的穴,坐起身来,闭了眼睛,照着辩机刚才所讲默默练起来。
忽然间,阿柯身子一震,一股热力象是凭空出现一般,自肋下冲出,穿透胸口天池穴,跟着一路沿着手臂的天泉、曲泽、大陵、劳宫,直抵中指中衡处。阿柯记得林芑云讲过,这是手厥阴心包络经脉,络穴为手少阳三焦经之外关穴,是自己六路毒线之一,按理绝对不能有任何内力在其上走动,否则必引至毒发。他吓了一大跳,刚要停止,辩机在后背上按上一掌,冷冷地道:“你有种停下来,我立刻震碎你所有心脉,免了你每个月零零碎碎的折磨。”
阿柯冷汗顿时如泉般涌出,知道小命可真的已在一念之间了。他咬咬牙,感觉那一道热力下去,好似还未引起什么反应,把心一横,再接着练下去。顷刻间,自下颚处一路热气透传到少商;脖子处的天鼎出一路沿少冲而下;大腿内侧处一路,向上直抵胸口乳中,看似走的足阳明一路,却又似是而非,其中的大巨、梁门等平日里毒发时最显著的几处要穴并未通达;腋下一路最是漫长,先是贯穿不容穴,沿足阳明走了一段,又在卫门穴出,到血海、隐陵泉时,又上了足太阴,直抵脚趾尖的隐白。最后一路则由辩机最先点的肩胛下天宗穴起,传头顶,下鼻梁、绕舌、环咽喉,直抵膻中气海,消于无形。这数路热气穿梭往来,只循环一道,或消失于中途,或消失于起处,一盅茶的功夫已统统不见,阿柯觉得除了身子热腾起来外,竟无任何其他怪异之处,那六路如附骨之蛆的毒也未见发作,吃惊之余,却也不甚惊惶了。
辩机嘿嘿嘿的笑,慢慢拿开手,道:“如何?你自己没有内力,所以我特意输一点给你,让你试试。你若每日照我这法子练习,假以时日,少商、少阳、少冲,以及支正络、外关络这几路的毒的发作就会越来越缓,直至再不发作,虽然仍是未解开,不过也不用担心性命了。只有内腹那两路毒,现下我也摸不清到底是那些穴位,只能让你暂时控制,待我再花些日子想一想。”
阿柯由大惊转为大喜,呆了一呆,又由大喜转为狂喜,心中砰砰乱跳,突然抬起手,狠狠掼了自己一巴掌,颤声道:“疼疼是、是真的吗?可是怎么可能解开这毒?为、为、为为什么没有毒发身亡亡?”
辩机道:“那位高人所言极是,你这几路毒都下得恰倒好处,不偏不倚的控制了几道重要经脉,手段的确是高明。任何一人想要在这几路上动手脚,你都必死无疑。不过,哈哈,人身上就只有这几处经络么?人体浩若大海,隐藏的脉络穴位何止数百,就算是古人所言奇经八脉,也只是一小部分而已,可笑许多自命研究穴道高手的人,竟以为了解了这数十处经脉,就可以完全控制人的精气流动了,真是可笑。岂不闻以小制大,以柔克刚?我给你指点的几处经络,乃一位前辈高人所著的奇书《海若经络》上记载,看似小而隐秘,却正可制住你那就处中了毒的经脉,长久练习,待这几路的精气强壮起来,那几路毒就不在话下了,哈哈,哈哈。”仰天大笑,得意非凡。
阿柯摸摸自己身体,跟着呵呵傻笑,道:“怎怎么她也不知道?《海若经络》是什么书?真真好,有机会我得当面谢谢那位老前辈才行。”
辩机道:“你想么?得到地下去找找看。那位前辈乃数百年前的人了,《海若经络》也失传多年,就算是江湖上有名的大医者,恐怕也未尝见过。”
阿柯竖起么指,连声称赞。辩机笑道:“所以我说你这条命大吧,什么危难,都可以遇到人相助。对了,那位可可姑娘跟你是同病相怜,我传你这套口诀的目的,也有一半是要你去传给她。”
阿柯道:“哎?昨夜你为何不亲自传与她?”
辩机指指阿柯胸前穴位道:“这胸前乳下穴位,还有大腿根部的,岂是可以胡乱在一位姑娘身上指指点点的?我可不想拿声誉开玩笑。”
阿柯道:“那那难道我就可以?”
辩机眼中神采闪动,似笑非笑的看着阿柯道:“昨夜她如此不顾一切的救你,难道你就不可不顾一切救她?”
阿柯脸上一红,暗道:“他他看见了!他看见了!那么是真的了!”
辩机转过身,自言自语道:“况且,当时我尚未试验,怎知道就一定能行?万一失败了,岂不是白白害她一命?”
阿柯一呆,颤声道:“原来我就是在做试验了!”
辩机哈哈大笑,身子一晃,躲过阿柯一拳,向前迈步,见他平平常常一步跨出去,只两、三步,已在十余丈外。只听他笑道:“生亦是乐,死亦是乐,生死两端,谁又说得清孰醒孰梦?小兄弟,你好自为之吧!我想到之后,自会来找你的。”须臾转过林子,再也不见踪影,连那清越的笑声也如林间的雾气一般,渐渐消失不见了。
(本卷结束)
第四部
21 因缘 22血杖 第二十三章 23面目 24无归 25承传 26报君
第二十一章因缘
阿柯身上的伤仍重,不能劳累,看看车里的干粮还够,在周围寻到了水源,便陪着段念夫妇的坟待了下来。他百无聊赖地绕着坟头旋了几圈,越看越不顺眼,辩机那家伙似乎恨不得这墓转眼见就消失一样,堆得即小又乱,恐怕不必等到来年野花野草长满,隔个几天就认不出这是什么了。阿柯打点精神,花了整一天的时间,将坟头堆高,拍打整齐。辩机找来的石头一概抛得远远的,自去满山里寻来造型奇特、易于辨认的大石头,好好的砌在坟四周,也算作标记吧。
该到哪里去呢?接下来的日子里,阿柯除了睡觉、吃饭,每日两次运气疗伤,以及心血来潮偶尔练练剑之外,满脑子翻腾着的都是这个问题。
是啊,天下虽大,对于小小的阿柯来讲,却是不大好走了。自打刺杀当朝名臣马周以来,各州各郡的城门口都悬着阿柯鼻大眼小的画象,门下持刀扛抢的军爷们,阿柯可不敢招惹,晃来晃去,亦只有在穷乡僻壤的地方还有得混。这个明面上的威胁好说,只要不去惹,官家的大爷们也懒得出城一趟。组织这就好比潜藏在阴暗角落里的看不分明的危险,就因为日里怎么都见不到它的踪影,在太阳落山后,往往让阿柯在睡梦中惊醒,一头的冷汗。哎,说起来,不久前才在附近见到小真的标记,该不会就在这山里走来走去吧。自己内伤未好,况且此处山势平缓,树木稀少,视野开阔,要找处地方躲藏还真挺难的想到这些,阿柯就算孤身一人时,也不忘戴上人皮面具,有事没事跟猴子似的蹲在树丫上,稍有风吹草动,溜得飞快。
就这样日防夜藏的,阿柯已到了草木皆兵的地步,有次到溪流边取水,顺带洗洗衣服,猛然间见到水里有张老头的脸就那样死死的瞪着自己,吓得魂飞魄散,待得明白过来,那其实只是自己的倒影时,衣服已顺水漂走,转过几处激流不见了。
这日子没法过下去了!
第九日的清晨,当第一声鸟叫传来时,阿柯慢慢的坐起身子,使劲擂了擂胸口。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想,虽然说好死不如赖活着,但这般活下去,也跟死差不了多少。阿柯这个时候突然灵光闪动,非常及时的想通了一个道理:天下如此之大,躲在一处与四处走动,被人发觉的机会也许根本就是一样!何况自己易了容,往人多的地方一站,谁还能真的一个一个细细认来?反倒是在荒野里落了单,被人叫住了上下一打量,那可太容易露出马脚了。
对!阿柯想,对对对干脆,去洛阳!林芑云不是曾经说过吗,防得最严的地方,往往因为太过注重周密,反而忘了自己要防的究竟是什么了。哼哼,若小真所说不假,现在组织里追杀自己的人应该早已远离洛阳城了,只要能混过城门那一关,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就这样,在那个雾气弥漫,彻骨冰寒的早上,天真单纯,或则说愚笨麻木的阿柯为自己的小主意乐昏了头。他破天荒起了个大早,在段念夫妇的坟前默默祈祷了一番,说了些恭祝百年好合、早日投胎之类不着边际的话,以及多多保佑自己一路平安、多福多寿等真心话后,大步流星跨上马车,一甩马鞭,意气风发的走了。
当然,或许阿柯自己都未曾意识到,让他生平如此果决其实还有另一个重要原因:到今天早上,所有的干粮都吃完了。
※※※
看看就是要准备过年的光景了,北风呼啸,满目霜雪。天空是永不变幻的厚厚的云层,地上是永不干硬的潮湿的泥浆。这个时候的淮令县城,人人抱着热酒煲狗肉,完了往炕头一钻,哪里还有心思干活?
只有城中唯一的客栈令城老店的汪老板,仍旧忙个不歇,看那张浑圆丰厚的脸上,这个时节了还热腾腾的挂着油汗,就知道还不是一般的忙。此时他正挺着那比常人大了不止一两倍的肚子,轮圆了两只相比之下让人禁不住担心会被他自己的重量压断的短短的小腿,踩得桐木楼板“嘎吱嘎吱”的怪叫,跑下楼去。
“哎哟,这不是伦四爷么,您老人家真是稀客!多长时间没到咱令城来了?哎哟,您是打猎来了吧,哈哈哈哈,我就说呢,近日里这西山沟里,狼崽子特别多,我就想吧,伦四爷他老人家只怕也坐不住,要来猎个鲜,这不特意早为您备下客房了吗?哈哈哈哈,怎么就叫我说着了哎哟,这是新打的!子吧,瞧着毛皮,啧啧”
他伸出肥肥的手去牵伦四爷的袖子,被伦四爷翻着白眼老大不耐烦甩开。旁边一个从人上来一把推开汪老板,发威道:“乱扯些什么?爷是你叫的么?快点拿好酒来,我们爷在山里冻了几宿了!”
汪老板毫不着恼被“神风门”门主伦四爷的手下推了一下,这是多大的荣耀?于是脸上突然肃穆起来,觉得应该为伦四爷保持一点风度大声吆喝道:“听见没有?个个都聋了?赶紧着给伦四爷准备呀!”
听着伙计们有气没力的应声,汪老板一肚子的火。他极力陪着笑脸,安顿伦四爷几人在雅间里坐下,亲自端了茶水,自去厨房里吆喝去了。
伦四爷一张国字脸,浓眉大眼,络腮胡子修得整整齐齐,好不威严,却穿一件颜色鲜艳的外套,看起来不伦不类。他家乃是这方圆百里之内最大的家族,数代经营,单是那西山的祠堂,就比县太爷府第还大、还奢华。他祖父本是做丝绸买卖,所获甚巨,后来隋末大乱,携妻拖子回到家乡,一口气买了上千倾的田产,几乎买断了一个县城,好整以歇的做起老爷来。这些年来,老天爷似存了心与靠天吃饭的人过不去,不是大旱就是大涝,三年一小灾,五年一大灾,破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