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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姑娘沉默了一阵,抬起黔首,一双眸子里已满是泪水,面容苍白,神色疲惫不堪,象是绷了几天的弦,此刻突然松下来一般,道:“怎么想?就这两天,我试了好几次,想要逃出镇子,都被人逼了回来,还险些丢了性命。敌人现下是挨家挨户的搜,不定什么时候就搜到这里来了,我还有什么法可想的?”
阿柯道:“这有什么?比这凶险百倍的,不也照样被我逃走了?我、我跟你说,那什么计长什么计短的?”
“一人计短两人计长。”
“哦对,就是那个。以前是自己想,现在要是多一个人,想的法子自然多出一倍了。又有话说什么什么者迷的?”
“咳当局者迷。”
“对,当局者迷。”阿柯毫不以为然,继续说得唾沫横飞,倒是少女不好意思,脸又渐渐红起来“你入的是你的局,我入了我的局,想来想去的都想不到法子,或者你我换着想,就能想出也未可知,对不对?”
那少女呆呆的想了一阵,点点头道:“你说得对”
正在此刻,窗外不远的传来一阵呼哨声,三长一短,声音尖利,宛若鸟鸣。
那少女脸色刹时惨白,惊道:“来来了!”身子一动,想要站起来,但刚躬起半身,“哎呀”一声低呼,重又倒回床上,手捂着大腿,一幅痛苦不堪的样子。
阿柯也吓了一跳,道:“什么,仇家找上门了么哎,你、你受伤了?”这才见到那少女裙子上被血染红了一大块,显是腿上受伤不轻,难怪从刚才自己进来起,她就一直坐在床上,不肯移动半分。
此时远远的又是一阵呼哨传来,阿柯略一分辨,听出小镇的东面、南面至少有两批人正迅速向这一方赶来,那呼哨声也跟着越来越近。他明白对方已查到此处,只待人手聚集齐了,立刻就会发动袭击,自己若继续这么不清不楚的待在房间里,小命可就危哉危哉了。想到此处,失声叫道:“完完蛋了!我、我、我”
那少女抬起头来,看着面色惊惶的阿柯,突然柔声道:“这位小哥,抱歉伤了你,我我也是一时情急了,对不住啊你快走吧,咱俩都是落难之人,今日在此相遇也算有缘,逃得了一个是一个吧。”
阿柯声露欣喜之意,颤声道:“是、是吗好,那,那我就”
阿柯本以为就此万事大吉,可惜,他的小脑袋实在太过简单了激动之下往前一冲,只听“噗嗤噗嗤”数十声碎响不绝于耳,那件本就千孔百创的衣服寸寸撕裂,被一支支袖箭层层叠叠订在木柱子上,他自己就单穿着短裤,“哇啊”一声钻了出来。
少女一双泪汪汪的眼睛瞪得铜铃也似,不敢相信这憨头憨脑的家伙竟然大胆如斯。阿柯一张小脸扭曲变形,张口结舌,也是说什么都不敢相信自己竟会在这生死关头,还犯下如此拙劣的蠢事难道现在还敢公然老着一张脸,却露着少年坚实的身体,大咧咧的跑出去不成!
刹那间,房间里静得可怕——
第二十二章血杖
雾气渐渐散下来了。
山谷中的小镇,每到这个季节,不是雨就是雾,不是雾就是雨,两兄弟连番登场,日日如斯。生活在这里的人,也早已习惯时刻带着蓑衣、斗笠。此刻,混乱的夜风簇拥着苍茫的白雾,从山谷的各个不为人知的阴森之处悄然升腾而起,翻滚着蜷曲着,慢慢地爬过一座座小丘、绕过一排排古树,向着小镇笼罩下来。不一会儿,小镇那上下纵横的石阶、错落有致的土石房子已被一层层、一道道的隔离开。远远近近的灯火也渐渐模糊起来。谁要是现在还在屋外,准沾湿了衣裳。沾湿了衣裳,就是刺骨的冷。
街面上一个人影也看不到了。汪老板再想揽生意,也知道冬天夜里的寒气可不是闹着玩的,便叫伙计关门闭户,每桌都上了滚热的茶水,并在堂中支起一个铜盆,升起碳火,更有汪老板新收的丫头夏莲,盈盈的依着火盆站了,软言细语说唱起来。听得众人一叠声的叫好。一时间大堂中温暖如春。
“哐哐哐”
忽然,从门外隐约传来一阵拐杖杵在青石板上的敲击声,缓慢,沉重,但却一声接着一声,极之规律,且毫不迟疑。
靠窗坐着的庄稼汉子脸上神色毫无变化,只是随着那拐杖声音一下下接近,握着酒壶那只手似凝在半空,纹丝不动,左手拿起筷子,大口吃起还未动过一口的饭菜来。
落魄书生依旧大口吃饭喝汤,似乎好久都没吃过一餐饱饭一般,直吃得啧啧有声。汤水饭粒粘在嘴角,就顺手一抹,抹得袖子上油腻不堪。
那对夫妻听到拐杖声,不约而同放下碗筷。女的尚能神色自若的喝茶,那秃子一脸紧张神色,右手微微伸进衣服内,不时抬头望一眼店门,又慌乱的埋下头,显是心中忐忑不安之至。
只有伦家四少爷与众家奴们根本就没听见,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猜拳喝令,外带与夏莲眉来眼去,不亦乐哉。那夏莲容貌虽普通,却生得一双凤眼,本是风尘出身,见到伦四爷衣冠华贵,秋波就止不住的往外送。伦四爷对漂亮女子见得多了,可这夏莲别具一番山村风味,不禁食指大动,看得有些魂不守舍。
拐杖声近了。
庄稼汉子停了筷子,慢慢放下酒壶,依旧低着头,看着桌子发呆。恰逢此时夏莲刚唱完一首风月小调,正自清着嗓子,那落魄书生忽然端起一杯酒,站起身来,向着四周团团一揖,口中道:“各位乡亲,搅了诸位雅兴,小生在此先赔个罪了。”头一仰,干净利落的饮完了手中的酒。
伦四爷正起劲为夏莲鼓掌,见那书生出来搅和,顿时怒火万丈,喝道:“爬一边去!什么东西,也敢来搅老子雅兴?”
众家奴齐声吆喝怒骂,更有数人端起酒杯直掼过去。那落魄书生自失一笑,酒杯砸在身上也混然不觉,转身坐下了。伦四爷转向夏莲,双手乱拍,笑嘻嘻地道:“唱得好,唱得好!”
自有识趣的家奴跟着吆喝:“歌好,人也好!还不过来,我们四爷有赏!”
汪老板背对着伦家一伙,拼了命的挤眉弄眼,要夏莲赶紧过去侍侯着。夏莲扭捏两下,终于轻移莲步,一歪三斜地走到伦四爷身旁,娇滴滴地道了个福,道:“四爷就知道欺负我们女儿家”
就在此时,“嘎吱”一声,店门被人推开一条小缝,呆得一会,突然“砰”的一声巨响,一股大力推得两扇漆朱木门飞腾起来。冬夜里清冽的寒风顿时肆无忌惮闯了进来,吹得正在温柔酒乡徘徊的人都是一个激灵。
伦四爷对着大门坐着,正端着一只酒壶,裂着嘴笑,眼瞧着那两扇门翻滚着飞到那对夫妻的桌子前,夫妻两一人伸一只手,毫不费力的一托,门便越头而过,眨眼的功夫已撞到面前。他刚来得及吼一句:“谁他妈”话音未完,“乒乒砰砰”一阵乱响,桌椅翻腾,菜盘纷飞,伴着家奴们的鬼哭狼嚎,以及夏莲那尖得直刺云霄的惨叫,伦家四爷就这么消失在一堆残渣废屑之中。
一旁侍侯着的汪老板被那巨大的冲力冲得一屁股坐倒在地,全身肥肉筛子一般抖个不停,头脑一片混乱,只觉眼前白光飞舞,耳边“叮叮当当”一阵刺耳的金属交击之声,跟著有人长声惨叫。他心中狂跳,只想“山妖来了!”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的一下翻过身来,手足并用,便向茅房方向爬去。
忽然身后呼呼声响,汪老板不及回头,有一事物已从天而降,结结实实摔在他眼前,待定睛看去,却是那秃子的身子,只是脑袋已被人齐脖子根砍去,胸前肩头全是血,腰以下也无影无踪,肠子拖了一地,手脚兀自颤个不停。汪老板顿觉裤裆一热,嘿嘿傻笑两声,头一歪,昏死过去。
※※※
“你叫什么?”
“阿阿柯”
“哦,阿柯你不是在玩笑吧?”
“这、这种时候了,”阿柯鼻涕眼泪一起下来,哽咽道:“谁还开得玩笑?”
“那你”
“我、我是真忘了!”阿柯双脚乱跳,急道:“我忘了衣服被订住了!”
“那那那抱歉啊,我又射了你两箭”
“没、没没没关系!”阿柯嘴唇抖个不停,抓住身上的箭羽,咬紧牙关,将四、五支小箭一一扯出。他痛得眼前金花乱闪,幸好着袖箭虽快,毕竟细小,还未伤到骨头。他一个劲的吸冷气,伸手摸到周围穴道,管它是与不是,一阵乱点,好歹止住了血,扶在柱子上喘息一阵,低声道:“现、先在怎么办?”
“出去呀!”少女惊惶不已,拿被子遮住头,叫道:“你快出去呀!”
“我、我、我现在怎么可以出去?怎么可以这个样子出去?”阿柯后退一步,扯下帘子,好歹遮一下身子,道:“出去就是死啊!”
“那那怎么办?你你这个样子,我怎么可以留你在此?”
“我也不想留在此地呀!能走我早就姑娘,你还有衣裳没有?”
“我女儿家的衣服,怎么能给你穿?你快走呀!”
“管他是什么!”阿柯身上伤口痛得他险些昏过去,终于忍不住低声咆哮:“衣服也好,布也好,什么也好对,对了!你、你的被单,好歹借我一用!”
窗外呼哨声忽然又起,声音急切,仿佛有什么事发生。立时有几声呼哨谣相呼应,声音已近至一条街的距离。
那少女双眼一闭,两行泪水顺着脸颊流下,将被子往外一丢,哭道:“拿去!快,快出去!快走!”
耳边响起嘘嘘嗦嗦的声音,想来是阿柯正在将被子披在身上。少女将眼睛闭得更紧了。
“姑娘,你有剑没有?”阿柯突然问道。
“没有!”
“刀呢,你使的刀呢?”
“我不会使刀。哎呀,你快走吧,迟了就来不及了!”
“哦你的拳脚功夫如何?”
“我我不会我就只会袖箭!”
“真的假的?”阿柯声带哭腔。
“是真的!我我现下一点力气也没有,怎么也不可能逃走了,你快些走吧!”
“那那袖箭还有没有?”
“还有三支。”
“那就好!”
“什么?”少女诧异的抬起头,仍是紧紧闭着眼,问道:“好什”
话未说完,突感右手手腕一紧,已被人紧紧捏住。她大吃一惊,刚要反击,那人用力一扯,将她横着拉下床来。
少女的腿重重撞在地上,伤口顿时如裂开般剧痛,她忍不住惨叫一声,睁开眼睛。只见眼前一人赤着上身,腰间乱七八糟的缠着被子,不是阿柯是谁?
少女张口就要放声尖叫,阿柯出手如电,一把捂住她的嘴,低声急切地喝道:“要死要活?要活就闭嘴听我讲!哎哟!”
那少女口一松,阿柯拼命抽回手来,但见手掌边上已凭添两排整齐的牙印。他刚要叫骂,少女已反手一掌捂上他的嘴,低声道:“怎么活?快讲啊!”
※※※
铁杖。
铁杖长六尺,三尺为刃,刃口漆黑,乃精刚所锻,极之锋利。杖首则为千年古木所制,雕着三狼吞日,张牙舞爪,活灵活现,狼眼中更嵌入血红玛瑙,挥舞之间,红光若隐若伏,甚是骇人。
老头。
老头高不过五尺,比之杵着的杖还矮了一头。干瘦,秃顶,鹰鼻,长须。披一件破烂麻衣,脚上的鞋子也已磨穿了头尾,露出几个黑漆漆的脚趾。握着铁杖的右手五指上却各戴了一枚戒指,顶着小指大小的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