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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徐偿也不得不承认,就算明知道对方的意图,自己也还是难以遏制地起了恐惧之心,相信大部分将领也是如此。
需要在战场上打拼数年才能有的效果,苍天素杀了一个人,就已经达到了。此日过后,西北军在他手中,一定如指臂使,再也没有人敢玩阳奉阴违的把戏了。
徐偿深深叹了一口气。
如指臂使?扯淡!
成功收回了军权的苍天素此时脸色很难看。
段羽站在主帐外面,看了看地上,仔细找了半天,都没能发现落脚的地方,只得立在原地,不好意思地挠头道:“素素,这些东西踩了没事吧?”
“你说呢?”苍天素从厚厚的纸张中抬头,没好气地扫了他一眼,见大个子很是委屈地回望自己,郁闷之气倒是消了大半,声调不自觉放软,“踩着过来吧,注意别把顺序弄混了。”
段羽满脸堆着的委屈顿时没了踪影,小心翼翼地翘起脚尖,颠着小碎步,横着迈了进来,每一步都要先仔细打量盘算,生怕踢倒了哪一摞,那都将是一场灾难。
太可怕了,这是真真正正的堆积如山啊!
完成了一个夸张的劈叉跳跃,扭了腰的段少将军惨叫了一声,两手迅速撑住胯骨两侧,把到嘴边的长长哀嚎咽了下去,两手一齐用力,硬生生将筋别了过来。
“怎么回事,突然之间弄成这样了?”段羽心有余悸地挥手示意满地雪花一般堆积的纸张书册。
苍天素把手中的笔放了下来,喜怒莫辩:“李将军罢工了。”
原先西北军分工很明确,子弟兵由段德负责亲自带着,军务报告由李仁锵和他手下的十几位文书官处理。
大部分不重要的琐碎杂事都是段德的这些好下属们直接处理,真正重要的大事都会直接送到段德手上。李仁锵也会将手下处理的事情把关,挑拣出手下拿不准的来,让段德自己拿主意。
这么算下来,身为镇北大将军,其实并不需要每天累死累活,三更睡五更起的。但是前面几个月,由于李仁锵配合态度不怎么积极,苍天素的工作量还是很大的。熬夜加班那都是常事。
更别说现在,人家直接挥挥手,强制命令十几位属下一齐收手不干,很潇洒地将所有的军务都直接堆到苍天素帐子里。
苍国大皇子掰着手指头算了好几遍,终于确定,除非老天爷开眼,把自己的一天增加到二百个时辰,否则要想不耽误军中事情正常进行,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因为瓶夜城的事,李将军心里还有怒气,不发出来憋在心里容易影响后期两人的合作,也就是说,那十几位文书官暂时是不能动用的。
可是他又不能贸然让人来帮自己处理,先不说临时找来的人手可不可靠,一旦真的用了新人,在李仁锵那里恐怕更不好做人了。
“算了,拼死拼活,也就这么几天,李仁锵还是有分寸的。”苍天素见段羽脸色不对,挥手宽慰道,“让晓丝给我冲杯浓茶来。”
段羽握了握拳头,低声道:“我可以去找李叔叔,不管怎么说,这是军中的公事,他怎么能这个样子?”
苍天素笑了笑,没有接话。正因为是军中的公事,自己要因为这个急眼,恐怕会引起对方强烈反弹,但自己要是不声不响承受下来,相信过不了几天,李仁锵自己就会心虚。
他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随意换了个话题:“兵练得怎么样了?”
“还好!”段羽就近拣了把椅子坐下,“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最近每个将领身边,亲近跟着的人都少了很多。”
徐偿是表现得最明显的,以前干什么,身后都要跟着一大溜的亲随,这几天来,总是简简单单一个人满军营地晃悠。他想了半天,都没能发现问题出在哪里。
苍天素闻言,神情越发和悦了:“因为抓捕景田的时候,我暗示徐大将军,在每一个将领身边,都安插了我的人。”
谁都不想让主帅每天都能知道他偷了几次懒,喝了几杯水,骂了几次娘,睡了几个女人,上了几次茅房。光想想有个不知道是谁的家伙在暗中窥探着,没人能心里舒坦。既然找不到亲随里哪一个是眼线,干脆就都赶了了事。
段羽皱起眉头,将脸凑到苍天素近旁,低声道:“素素,难道我身边也有?”
“没有。”苍天素摊了摊手,见他似乎不怎么相信,含笑将实情说了出来,“这些将领身边的人少说也跟了几年了,我哪有本事和精力策反他们去?”
段羽挠着头,想了好久,眼睛渐渐有变成蚊香眼的趋势:“那,你怎么知道是景田给戚国通消息的?”
苍天素想了想,进一步解释道:“景田并不是戚国派来的人,所以根本就不会给戚国通风报信。我只是想要动他,找了一个借口罢了。”所谓安排人马监视,不过是为了给那群将领敲敲警钟,让他们注意一点罢了。
段羽又思考了一会儿,终于恍然大悟,兴奋得重重一拳砸到桌子上:“我明白了,烧粮草的那群人是你安排的!”
“……本来是这么计划的。”苍天素皱起眉,有些苦恼地将头贴到凉凉的纸张上,“我本来想动用先前在难民中安插的一部分人手的,但是没想到有另外一个人真的跟戚国勾搭上了。”
段羽怀疑地看了他一会儿,揉着额头道:“怎么什么事都这么麻烦……那你知道是谁了吗?”
“知道了。”苍天素看着他这幅模样,忍不住笑了笑,“只是我还有一个问题没有想明白,现在暂时还由着他去。”
段羽点了点头,对这件事的兴趣已经消了下去。他有一种本能,心底隐约明白苍天素更喜欢什么样的人,所以从来不抱怨“素素我这么笨是不是给你拖后腿”。
段羽看得出来,当初那么多人上赶着来讨好苍天素,人家唯独看中了自己,恐怕就是喜欢自己脑子不怎么好使这一点。
如果自己长了一个李叔叔那样的聪明脑瓜,那跟苍国大皇子恐怕就永远只能是陌路了。
所以遇到复杂难懂的事情,段羽在一开始会动脑筋去想想为什么,想不出来就开口问,该说的苍天素会很乐意说出来,没说的都是他不应该知道的。段羽也从来不会过分追问。
苍天素埋下头,继续在书山中挣扎,嘴角扬起的弧度,跟平时有了不一样的意味。
☆、活见鬼
苍天素微微缩起脚,看着底下争论不休的一大群将领,良久的酝酿后,终于扬起头,打了个不大不小的哈欠。
对大多数人来说,熬过了漫长的冬季,和微寒的初春,在春暖花开,一年四季中最最美好的时节,应该是心情舒畅,快然自足的时候。
但是就现在的情形来说,隶属西北军的每一个人,头上都压着一座大山。本来应该在上个月抵达的运粮团走到藏量山脉,突然不见了踪影。
加上卫队,足足有几百人的队伍,几乎是在一夜之间不见了踪影。而就在前一天,军营还收到了消息,领团表示一切安好,都在预定轨道上进行。
“藏量山脉有大量的流寇,说不定是被他们劫持了。”坐在徐偿下首的,是他麾下最能征善战的一员猛将,叫朱耳达。
李仁锵跟他不大对头,当即头也不抬冷哼一声:“对,如今这个世道,人人都吃了豹子胆了,敢劫皇上派下来的使团,还敢扣押运给军队的粮食。”
苍天素饶有趣味地看着两个人互相瞪眼,也不出言阻止。他一直觉得,李仁锵是个很特别的将领。
跟徐偿隐隐约约的拉帮结派,提拔亲信不同,李仁锵在军中,除了段德,几乎连说得上话的朋友的朋友都没有。
他连自己的亲兵都不怎么在意,十几年来,威望越来越高,军功越来越大,手中握着的兵反倒越来越少。
需要上战场了,就干脆在新兵或者降兵中挑拣几千,临时凑成一个勉强拿的出手的队伍,充充数就算完事。
与此同时,这人也从来不怕得罪人,三天两头就能跟哪个将领吵闹一番,就连苍天素这个主将,他照样敢甩脸子。
也正因为如此,苍天素才觉得这是个真正聪明的人。像是徐偿所做的,在兵营里好哥们不少,一呼百应的,他说什么话也格外受重视,看起来比这几年不大动弹的李仁锵风光得多,其实是很犯忌讳的。
不论在什么时候,也不论在哪个地方,拉帮结伙,变相搞派别,笼络人心的,都是一把手最最讨厌的手下类型。
所以徐偿在段德在的时候,军功是立了不少,位置却一直没有提上来。直到苍天素接任,手中缺少可用的大将,这才让他十年媳妇熬成婆,终于有了出头之日。
苍天素最近几次三番暗中提点,徐将军才若有所悟,终于是收敛了一点。
蠢人终究是蠢人,自己难道还能天天在他耳边念叨?在心理上,苍天素还是更倾向看似跟自己不对盘的李将军的。
下面十几个人翻来覆去,几乎找到了所有人脑能够设想出来的构思,依旧没有一种能够说得通,几百个人浩浩荡荡大张旗鼓而来的运粮团,究竟是怎么会在六个时辰中人间蒸发的。
会议开了一个时辰,每个人都说得口干舌燥,再看上位的苍国大皇子,对方正在打第五个哈欠,然后抬手,施施然抹掉眼角的水汽:“讨论完了?”
徐偿收到不少人暗示的目光,硬着头皮点头道:“完了。”
苍天素支着下巴,懒洋洋地扫视一圈:“出结果了?”
“……没有。”看这话问的,徐偿抹了一把汗。
苍天素侧头冲他笑笑,直到看见徐将军脸色由苍白转青,这才摆正脑袋,正色道:“诸位将领都是心思缜密头脑聪颖之人,但是十几个人的智慧终究是有限的,这事不急,诸位不妨回去问问手下的人。明天谁能给我拿出个合理的理由的,奖赏他一车西凤酒。”
他没说金银珠宝。要勾起这群大老爷们的兴趣,说钱是行不通的,在座的这些,也没人是缺少零花钱的。
再说,苍天素前几年一直是按未成年皇子的身份领月俸,是这几个月才有正式将领的银子花的,他又要填赵六手中那个庞大情报网的黑洞,自己本身算起来反倒是最穷的一个。
果然,此话一出,不少人眼睛都是一亮。
李仁锵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并没有说什么。
李将军现在有些担忧段大将军的独子,段羽打小就没了娘亲,童年在边关跟这帮子大老爷们混,一个人人过得孤零零的,一群将领叔叔们再怎么疼爱,跟母亲的关怀也是两个概念。
所以段羽很早就有了危机感,决定要为自己的孩子找个最最温柔最最漂亮的母亲,没想到,千挑万选的,挑来挑去,最后居然挑到了苍家头上,而且对象还是个男人。
李仁锵这几年看在眼里,急在心头,却不好越过人家老子去,段德自己没有说儿子什么,他也就不好开口,只能把话憋在心里。
苍天素说话办事,他一直冷眼旁观,发现这人心机实在深沉,所说所做,每一步都有特殊的用意。
就像今天,哪是为了找出使团失踪原因,根本就是借一群将领的口,把运粮团失踪的消息在普通士兵之间传播罢了。
想通了这一点,李仁锵甚至相信,使团莫名其妙失踪,也是这位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半大少年使得坏。至于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李将军想了半天,依旧没能找出答案。
这个人跟段羽根本是两个极端,性格上的巨大差异,使得无论用什么方法,都不能把两个人真正粘合在一起,做到亲密无间,心心相印。
李仁锵沉浸在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