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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着守了苍景澜好几天,皇帝陛下已经渐渐回过劲来,苍天素在他手心中写字,把目前的情况大致告诉了一遍,然后解了他嘴上的布条。
借着生病事件发泄了一下怨气,苍天素现在已经能够心平气和地跟自己的父皇相处了。他有足够的信心能够控制住自己,不会在两个人晚上抱在一块取暖的时候亮刀子动手。
苍国大皇子还在担心,经过自己这一番折腾,苍景帝恐怕要恨死自己了,接下来的路程肯定会矛盾不断,不料苍景澜自从醒过来之后,居然一改之前不合作的态度,不仅乖乖喝药,平日嘴巴也闭得牢牢的,连李明送过来的苦树根酸野果都能咬着牙咽下去。
苍天素越看越觉得心惊胆寒,生怕他这是在养精蓄锐,哪日找准机会来次翻天覆地的大折腾,顺便把两人的小命也送了。
暗暗戒备了好几天,直到苍景澜气力恢复□分的时候,眼看外面的一群人已经按捺不住,趁着李明出去采药的时候闯进来言语调戏顺带动手动脚几番后,苍天素只得放下了提防窝里反的心思,筹划起逃出囚兵营的事。
当夜,苍天素把李明找来,指着分成堆的药草将发烧感冒或者刀剑受伤等军队中常碰到疾病的配药都一一告诉了他。
李明很不好意思地表示自己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没有办法用纸笔记下来,苍天素就很有耐心地重复了好几遍,直到确定李明能够背过后,才算完。
李明对白天的事情有所耳闻,心知苍天素的难处,竟然也没有勉强他留下来的意思,甚至还打算回自己的草堆取些口粮来给他们带上。
苍天素急忙拦下了,再三表示自己夫妻二人在前面不远有投奔的亲戚,囚兵营自己都不够吃的,自然不用再分出他们二人的份来。
裹着被子装死尸的苍景澜一边听两人叽里呱啦的鸟语,一边注意着周围的响动,他不懂苍国国语,也不知道苍天素究竟胡扯了些什么,居然一直拖到深夜,李明才得以回到自己的铺盖堆放处。
静静等待了一个时辰,李明按事先的约定,将守卫引开,苍天素将地上所有的草药都打包带走,苍景澜翻着白眼背起唯一能够用来御寒的被子,两人连夜潜了出去。
“你就这么相信那个丑八怪?”苍景澜靠着大树喘着粗气,只觉得四肢仿佛都不是自己的了,胸口一阵阵撕裂般的疼痛,满嘴都是血腥味。
苍天素天生的多疑猜忌,苍景帝作为他老子,招子毒又有晓丝那条暗线,多少知道一点。
苍天素沉默了一下,还是开口低声道:“我手中有一封能表明身份的信件,上面盖了承国官印,特意给他漏了的。他不识字,上面的官印却是认得的,说是承国张贴告示上面都印着这个。”
而且自己给他当做信物的那块玉佩有毒,平日里毒性不显,手碰上一个时辰后,三个月内只要再碰上苍天素手中的药引,就能疼得死去活来。
就算李明识字,这封信件也不会出什么问题。因为它确确实实是出自真正的承国官员之手,乃是西北军在对戚国的一次偷袭战中,抓住的一个承国有头有脸的外交官。
苍天素当初弄这个,是想着留给段羽用的,要是路上被人截住,拿这个出来,因为段羽也不会承国话,只说是苍国被策反的普通士兵,从军营中拿着信跑出来。
因为一路上地点偏远,想来见不到身份够格的官员,料想他们也不敢将跟那个外交官在信中特意嘱咐要好生对待的“通信员”杀人灭口,这么一封信足够保段羽安全了。
苍天素向来心思缜密(无视掉给他家父皇穿小鞋事件),手中不是只有这么一封不痛不痒的信,他一共备了三封,不出意外的话,另外两封完全可以供他在这块地域横着走,其中一封还是承国丞相的亲笔手书,丞相的私印公印都在,足够震住大部分人了。
不过赵六抓耳挠腮,费尽心机才从在承国窝着的师兄张三手中弄到后面两封信,再三嘱咐苍天素,能不动用还是不动用的好。
这两封上面没有写日期,看着也只是家信的形式,没有什么军国大事,无非是表示一下两者的亲密关系,震慑一下看信的官员,不拘什么时候都能用得上,实在是杀人越货居家旅行的必备良品,跟那第一封信不可同日而语。在这种时候浪费了,确实暴殄天物。
苍景澜想了想,看苍天素话说到这里就止住了,心知他肯定还有后手,只是不愿意当着自己说出来,登时心中一滞,停口不再问了。
苍景澜忍着空气中的古怪味道,偷眼看了看旁边面无表情的苍天素,再看看前面的施粥棚,终于忍不住嘴角眼角一起抽搐起来。
走投无路到在难民营中混日子的皇帝,自苍国建国至今,自己应该是第一个吧?看着手中这碗沙子比米多的稀粥,想到好歹是自己费了两个时辰才排队排来的,苍景澜一边祈祷自己的肠胃足够坚强,一边往嘴里灌。
他没有敢辨别嗓子里塞着的究竟是些什么玩意,硬生生咽了下去,张张嘴,肠胃一阵翻动,差点一股脑吐出来。
想到再熬两天,就能够胜利会师,苍景澜低落的心情总算好了一点,垂头丧气就近找了个已经干枯了的杂草地,在上面躺了下来。
天气越来越冷,□在外面的皮肤跟刀子刮一样,就算周围都是不知道多长时间没洗过澡的人,味道实在刺鼻,养尊处优的景帝陛下也鼓不起勇气,自立门户跑到怪味不这么浓的地方去睡。
靠着人堆,多少能有点热气,苍景帝一辈子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苍国国都净京城,冬日下点雪只是点缀,从来不曾吃过冻伤的苦,实在受不了西北的寒风。
戚国在苍国的北边,气候更为冷寒,戚国人恐怕比苍国士兵更擅长冬季作战,怪不得先前无论朝廷怎么加压,西北军都是一立冬就死活不动弹了,天一冷,十万人就一起躺地上玩挺尸。
就在昨天,他们两人藏身的这一波难民受到了盘查,承国士兵强按着所有人在湖里洗了个澡,手里捏着的是苍国皇帝的画像,只说是朝廷钦犯。
轮到苍景澜的时候,虽然苍天素之前在他脸上抹的盗宗牌药草具有防水效果,但是因为脸型相像,还是被人重点调查了。
索性苍天素提前把保命的信件给了他,景帝陛下被作为可疑人物押到一旁,又趁着守卫不注意,抢了一匹马在乱箭中逃了出去。
那匹屁股上中了两箭的战马受激发狂,直挺挺朝着前方冲去,苍景澜在路过一片沼泽地时顺势滚了下来,再兜圈子,紧赶慢赶,在半夜终于重新回到了大部队。
那匹马狂奔一天一夜,最终坠落山崖,所有承国士兵兴奋得跟打了鸡血似的,为了找到尸体争功,全跑到那一块去搜查了。
苍天素就着这件事,终于说服别别扭扭的皇帝学习简单的承国国语,起码最简单的交际用语要能够听懂并且学会应答。
中间经历了无数波折,终于在二十九天后,苍家两父子跌跌撞撞来到了约定接头的地方。
“素素!”段羽冲过来,搂紧苍天素来了一个大大的熊抱,“你怎么搞的,迟了这么多天,真真吓死我了!”
苍天素有些尴尬地后退离开他的钳制,心知当着老子的面跟自己姘头搂搂抱抱有伤风化,何况自己已经十多天没洗过澡了,自己闻自己都能被熏得晕晕乎乎的,实在不好意思当做荣耀,给段少将军展示一番。
段羽紧了紧手,没舍得让他如愿,说了好一会话,这才有心情向四周看看,一眼望到站在不远处冷眼打量自己的可疑人物,来不及多想就嚷道:“这人是谁?”
段羽说完,突然醒悟,皇帝掉下悬崖生死未卜,恐怕就是眼前这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人。
——还是皇帝呢,不是照样有这么狼狈不堪的时候?一直对苍景帝有偏见的少将军绝不承认自己的准媳妇现在的境况比人家好不了多少,在心中嘲笑起人来丝毫没有愧疚感。
苍天素听他这么一问,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
“我叫张流,是一个大夫。”苍景澜收回不友善的目光,怪声怪调道。张流是苍天素在李明的囚兵营中的化名。
苍天素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不好意思地冲段羽笑了笑:“我在路上染了风寒,还被囚兵营捉了去,多亏张大夫救助,他虽然是承国人,但是于我有大恩,你可不能亏待了他。”
☆、山雨欲来
“阿羽,你知道我最想干什么吗?”苍天素着着一身单衣,懒洋洋倚在床头,心情很好地眯着眼,声调微微上扬。
段羽被折腾得很狠,正缩在被子里装鸵鸟,听了他的问话颤巍巍地露出半个脑袋,小声试探道:“灭掉刘家?”
声音嘶哑难听,段羽立刻满脸通红,又把脑袋缩了回去。羞答答的段少将军实在没有闹明白,原本只是搂搂抱抱,连亲亲都不常有的两人,怎么会在苍天素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后,来了个全垒打?
——而且最让他受不了的是,奶奶的,自己好歹是一个虎背熊腰在战场上拼杀了数年的将军,居然——居然还是在下面的那个?!
“我以前也这么认为。”苍天素笑眯眯地把忠犬牌鸵鸟从被子中剥出来,“可是就在刚刚,我突然明白过来,失去的永远都失去了,最重要的是守护好现有的。”
段羽听他话中别有深意,扭过半个脑袋:“什么意思?”
“我用一个除掉刘家的机会换了你的平安。”苍天素低下头在他额角印上一个软乎乎濡湿的吻。
少将军习惯性地挠了挠头:“我怎么听不懂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苍天素伸手将他的爪子抓过来,在手心上写字:“那个是皇帝。”
段羽愣了愣,没想到已经被自己否定的猜测是真的,正想问明白,苍天素已经继续写了下去:“他是不相信你的那些亲兵。”
苍景澜顶替张流的身份,就算有人怀疑细查下去,就算查到李明那条线索,也不会发现纰漏。
裹在被子里的张流之妻从头到尾都没有被人看到过真面目,而身形消瘦的张流不论套到苍天素身上还是苍景澜身上,都能勉强说得过去。
苍天素学习承国语言的事情只有段家父子知道。比起相信苍国皇帝或者大皇子会去专门学习蛮夷之地的语言,绝大多数人想当然会更加愿意接受张流不过是一个土生土长的承国人的说法。
段羽兴致勃勃在他手上比划了好长时间,将目前的情况交代了一番,苍天素这才知道原来事件的起因是云州的澄王爷不堪寂寞,起兵谋反。
因为驻地偏远,消息闭塞,段羽知道的也并不多,两厢一合计,连蒙带猜,算是将现有的线索串连成串了。
苍景澜秘密混在帝都使节队伍中的消息泄露,在路上被人截杀,段羽的亲兵跟使节队伍碰头的时候,原本万人的阵仗已经被打的七零八落,消耗得差不多了。
伪装成流寇的敌人人数众多,眼见寡不敌众,段羽在亲信的配合下,有意将战场往苍天素藏身的山谷引,阴差阳错下,走狗屎运地救了苍景澜一命。
接下来的十几天,三班人马在入谷口拼杀,段羽的亲兵同朝廷来使合成一队,共同抵御澄王爷的兵马,虽然人数差距悬殊,几番交锋下来,凭借着亲兵的丰富经验,居然胜多输少,勉强站住了阵脚。
然而这个时候承国猝然发难,占据了山谷,段羽无法,顾不上有暴露苍天素的可能,急急忙忙递了消息过去,然后按照苍天素的安排,与澄王爷人马休战,反过头来将残余的三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