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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人马休战,反过头来将残余的三千使节队伍尽数杀光。
当初事情紧急,苍天素只来得及写了几个字,就忙着拎上苍景澜跑路,现在终于有了时间把自己这一步棋给段羽讲解缘由。
一来,苍景澜的行踪暴露,使节人马中肯定有对方安进去的钉子,而且地位肯定不低。留着这个不安定因素很可能泄露军情,给已经很难支撑的亲兵带来杀身之祸,既然没有时间细细筛选钉子在哪,索性不如杀个干净。
二来,可以给承国和澄王爷的人马放烟雾弹。对方搞不清楚段羽的突然变故,自然不会急着赶尽杀绝,否则这么多天过去了,段羽原本八千亲兵早就被人啃得干干净净,哪有精力腾出手来深入敌国接应。
最后一点,苍天素担忧中途出现差错,自己跟苍景帝当真命丧承国,不论什么缘由,皇帝死在西北,死在段羽亲兵跟使节团接头后,一个“保护不力”的罪名是逃不了的。
与其让段羽和几千亲兵无辜陪葬,不如把唯一能跳出来让官面上相信皇帝行踪的使节团给做掉,只要没有自己人能证明皇帝出事的时候使节和段家亲兵已经接头,无论是承国的说法还是已经反叛的澄王爷的说辞,苍国百姓都不会相信。
到时候段羽一口咬定在路上耽搁行程,等他到了出事地点的时候皇上已经遇害,西北军上下共同施压,朝廷是不会在内忧外患的节骨眼上选择跟常胜军翻脸的。
让苍天素没有想到的是,自己这番计划一出,澄王爷借坡下驴,反咬一口,借着苍国百姓并不知道皇帝混在使节团的当口,跳出来指摘刘家和二皇子软禁圣上,作乱谋反。
在皇上仪仗队还未出发,本应在皇城的天子莫名失踪的情况下,京官们有口难辩,只能推说皇上圣体抱恙,在庞龙殿静养,连早朝都停了。
此番以来,随着苍景澜不在人前露面的时间越来越长,原来并不相信澄王爷说辞的各方大将们已经渐渐起疑,苍国气氛越发紧张,颇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
承国选择冷眼旁观,哪一边都不帮,忙着蚕食守卫薄弱的苍国领土。段羽不敢随便联系生死未卜的苍天素,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送羊入虎口,只得安抚躁动不安的西北军,一边派人抵抗承国入侵,一边动身前往承国接应苍天素。
少将军这十几日来连觉也睡不好,日日担惊受怕,整个人缩水了好几圈,再加上刚刚被折腾得死去活来,头一靠到枕头上,说不了几句话就沉沉睡了过去。
苍天素也疲惫不堪,在床的外侧躺下,还没闭上眼睛,就听到外面有敲门声。
张坤的声音低低传来:“将军,刚刚来了几个练家子,把那个跟您一块的人接走了,用不用兄弟们拦下来?”
“由着他去。”苍天素望着黑洞洞的天花板,有些怔然——既然苍景帝的人马已经联系上他了,干什么还要跟着自己风餐露宿多受这么多天的苦?
这么一想,苍国大皇子睡意全无,翻身坐起来,来到苍景澜栖身的房间。一行人住的是临时搭建起来的木屋群,这个房间跟段羽的只隔了一层薄板,刚刚折腾出来的声音,苍景帝一定听了个清清楚楚。
自己意思表达的方式虽然很古怪,但是苍景澜毕竟是聪明人,一定能够理解。用救命之恩换了段羽终生安全的苍天素在房间中敲敲打打,果然在简陋的床铺隔板中拿出来一个脏兮兮的锦囊。
他将手探进去捏了捏硬硬的内容物,描摹出大致的形状后唇角向上扬起,笑得眉目弯弯。跟聪明人打交道就是省力气。
半块温润的玉石,形状跟他军帐里的半块一模一样,正好可以拼凑在一块。苍景帝把军权交到了他的手上。
“有父皇消息了吗?”临时监国的苍国二皇子苍天赐见苍景帝身边常跟着的大太监李泉进来,阻住他行礼的动作,急忙询问。
李泉将眼皮垂了下去:“回二皇子,派出去西北的探子传来消息,说使节团在跟流寇和承国军队的拼杀中,全军覆没,无一人生还。”
苍天赐不由苦笑了一声,跌坐回椅子上,身上的精气仿佛瞬间流走,脸上的神采也退了个干净。他疲惫不堪地挥了挥手,看着桌子上堆满的折子,只觉得鼻头发酸。
最后的希望破灭了,现在自己跟皇叔那边都拿不出证据证明父皇的行踪,原本外放的几大将领都半信半疑,不置一词。
可是因为自己硬撑着不准刘家干涉政事,朝中过半的大臣已经联合上书,言语中逼迫的意味已经越来越浓。
澄王爷近十万军队已经打着“清君侧”的口号,一路厮杀了过来,沿途经过驻军地,掌权大将不但不加阻拦,干脆指挥部队给那群乌合之众让道。
一方想要正光殿中央的位子,一方还在估量形势不愿轻易出手,两方暂时还没有本质上的冲突,竟然是互不相干,相安无事。
平日里看似忠心耿耿的将领们谁也不肯在这个节骨眼上做出头鸟,个个冷眼旁观,等着看京城的笑话。
澄王爷这辈子都没有上过战场,十万人也是临时组装起来的,他在景帝的眼皮子底下不敢搞太大的动作,并没有完备的充足准备,若不是此次机会实在难得,也不会沉不住气猝然发难。
景帝留在帝都的精锐部队两万有余,加上几个驻京能征善战的将军,若能调动得当,谁胜谁负还是五五之数。
——关键在于,没有皇帝的手谕和信物,没有权势滔天的刘家的帮助,任苍天赐是苍景帝莫名失踪前定下的监国皇子,也没有本事让驻京的精锐部队挪动一下屁股。
更何况,虽然苍景澄一口咬定二皇子和刘家结党营私,世人也大多相信了这种说辞,但是苍天赐为了防止刘家坐大,当真出现改朝换代的局面,一直咬紧牙关,没有放权给刘家,以至于在朝廷内部也处处受限,境况实在不妙。
李泉眼看着苍天赐急得团团转,在心底长叹一声,皇帝陛下果然料事如神。
在监国的前几天,二皇子确实做得很不错,一板一眼,循规蹈矩,虽然不说把任何事都处理得井井有条,到底是没有出现太大的纰漏。在他这个年纪已经很难得了。
可是当澄王爷发难,世人的质疑出现且质疑声越来越大的时候,二皇子就乱了分寸。他受制于所处的大环境,只能顺势而为,在滔滔流水中勉强保持己身不倒,却没有能力力挽狂澜,一举颠倒乾坤,让水逆流。
一直以为如此局面只是苍景帝计划好的,纯粹用来考验继承人的李泉公公压根没有想到,事情早就超出了他心目中料事如神的皇帝陛下的掌控。
倘若苍景澜有六成以上的把握,把目前一团糟的局面理顺,也不会在离开承国之前,把兵权交给苍天素。
苍景帝很明白,苍天素拼死救他,要保段羽一命不过是一种明面上两人都能接受的说辞罢了。
段羽会有生命危险,只是建立在自己还活着的前提下。只要自己一死,自然也不会有人闲着没事,平白去招惹战功赫赫的少将军。
苍天素一番策划,不过是为了稳住局势。苍天素要确保,在他准备充足之前,苍国现有的权力格局不能发生太大的变动。
苍景澜卡着西北军十万的人数供给补给,就算明知道大儿子面临的是几倍乃至十几倍的敌人,也不愿意增加西北军人数,就是为了限制苍天素手中的权利。
西北有十万军队,就算各个都肯跟着你苍天素做谋逆大事,苍国还有其余四队十万人的军队,两方人马当真拼杀起来,西北军没有充足的粮食补给,谁输谁赢实在不好说。
苍天素生性多疑步步为营,在能确保没有纰漏前就绝对不会出手,自然担忧会徒为他人作嫁衣,苍景澜一死,目前有可能称帝的三方势力,不论是苍景澄上位还是刘家改朝换代,都是他不愿意看到的。
坐在马车上苍景帝在头脑中把近一个月来的事情梳理了一遍,有些郁闷地发现,原本以为很像自己的大儿子其实在许多地方都跟自己不一样。
换了是他,如果在荒芜人烟的地方看到自家老子奄奄一息躺在那里,铁定会兴高采烈地凑过去补上一刀。
苍景澜有一种冒险的天性,所以为了检测两个继承人,顺便勾引一下蠢蠢欲动的傻弟弟,他宁愿把自己暴露在危险中,虽然中途出了点差错,但总算是玩得尽兴。
苍景帝十分乐意玩赌博游戏,他也十分乐意起兵谋反,才不会去管老皇帝的死活。
但是苍天素不是这么打算。在镇北将军看来,与其去搏渺茫的机会,不若守住现有的保底。在夺取皇位没有百分之百把握的时候,不如卖给现任皇帝一个天大的人情,继续蛰伏等待最佳时机。
实在是太不可爱了!
同样舒舒服服洗过一个澡吃了顿饱饭的苍景帝懒洋洋看着易豪把盘碟收拾起来,打了个不大不小的哈欠,开始十分严肃地思考困扰了自己好长时间的问题。
——为什么刚刚过了十六岁生日,正应该是浑身冲劲的大儿子连哪怕一丁点毅然决然的赌博勇气都没有?步步计算,确保成功,他活得累不累?
李泉静静等待了几个时辰,见苍天赐颓唐神色没有好转的迹象,终于开口:“二皇子,不若您修书一封,送去西北?”
苍天赐翻腾奏折的动作僵住,脸色惨白,好一会儿后才若无其事地把玩着朱笔,摇头道:“不出意料,父皇就是在西北失踪的,我们还不清楚在这段时间内,前去接应的西北军充当了什么角色,还是不要招惹比较好……”
他一边说,一边低头掩饰自己的神色变动。
在皇叔空口白话朝自己泼脏水的时候,苍天赐不是没有期待过,威望至顶权势滔天的镇北将军会站出来为自己说话解围。
可是时间一天天过去了,情势越来越危急,眼看皇朝将倾,十万西北军却始终沉默以对,他已经渐渐心凉。
苍天赐无声在口中咀嚼着心心念念了无数遍的二字,眼眶越发酸涩。你是不明真相不愿意相信我,还是已知真相却在等待我由高处坠落的那一天?
年少时期,总角之交,懵懂无知,区区数年,全凭我一人死缠烂打才能维系的“兄弟情谊”,在你心中,是不是真的丁点分量都没有?
☆、澄王爷
李泉被获准进入庞龙殿的时候,苍天赐刚刚跟三弟苍天瑞大吵了一架,正揉着额角盯着金黄色的龙椅发呆。
李泉张口欲言,苍天赐已经抢先一步说话:“乱党已经濒临城下了?”想不到来得比预料的还要早半个月……果然是在路上没有遇到丝毫反抗吗……
李泉见他这番光景,不觉笑了起来:“骁骑营两万军队已经列队完毕,请二皇子检阅。”
苍天赐顿时愣住,好半天才缓缓转头看向满面笑容的大太监:“什么?”
“这是镇北将军给您上的请罪折子。”李泉双手捧上,见到小主子呆愣的表情,脸上的笑痕加深了一层,“快马轻装跑了足足一个月,好歹赶在乱军前面通知了章广闻将军的部下。现在西北军仍在全力抵御外敌入侵,实在分不开身,但是章将军的中央军和李将军的屏扬军已经两面夹击,在宗南平原包围了叛军。”
苍天赐强忍住内心的翻腾,接过来打开,薄薄的奏折上面没有写一个字,正中央那个鲜红的印章,正是两瓣调兵用的虎符合并起来组成的图案。
一瓣由历代镇北大将军执掌,另一瓣苍国历任皇帝从不离身,在父皇失踪后,他将整个皇城翻了个底朝天,依旧没有见到此物的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