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骚土-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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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条腿炸断了。当时定的一年给我二百个劳动的补助,起先还执行了两年,到后来不晓 咋却就没了。问谁谁都不管,你说还要研究,他说还要讨论,就是不见执行,把我一个可怜 的残废撂在空里干等,如今我啥都没得下,衣食无凭。贺振光一帮干部苛掐我哩,不叫我活 !现在说是造反哩,我就造他的反!” 
  季工作组听着,便念到东沟法师一事,连日来偶尔想起,心头便有悔意。没料着水花屋 里还有这么一说,恻隐之心即刻产生。再说贺振光那贼民愤也够大了,如今借着此事处理不 能不说是一举几得。于是回过头,指着黑烂对群众们说∶“广大贫下中农社员同志们,这就 是罪证,这就是当今走资派迫害我们贫下中农的活生生的罪证!你们说,我们再不革命还行 不行?我们再不造反还行不行?不行啊,广大的贫下中农社员同志们!资产阶级已经占领了 学校,现在又要占领我们农村!如果资产阶级的目的实现的话,我们贫下中农就会像刘黑烂 同志一样,吃二遍苦受二茬罪。你们说,我们贫下中农能答应吗?” 
  人们听着季工作组的说法,影影忽忽觉着,刘黑烂那双腿似乎就是贺振光炸断的一样。 及至后来,又觉着防不住自家就可能变成刘黑烂,可可怜怜,受人欺凌。一想到这里,群情 激愤斗志昂扬,止不住跟着坐地的刘黑烂七嘴八舌地说∶“一千个不答应,一万个不答应! ”“打倒贺振光!”“坚决不答应!”“贺振光流氓!”季工作组说∶“你们不能光看到一 个贺振光,鄢崮村的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比贺振光还要隐蔽,还要厉害,现在就看我们 能不能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季工作组话音没落,只见人圈子外慌慌张张冲进一个人来。众人一看,是贺大谝。贺根 斗扒住季工作组肩膀,叽叽咕咕说了几句。季工作组脸色一沉,说∶“我早晓得了。”贺根 斗转身对众人说∶“广大的全体贫下中农社员同志们,也是革命起来了,单就看我们有胆没 胆了!季工作组来到我们鄢崮村,黑夜白日辛苦,忙了一场,为啥?不都是为了我们能过上 好日子!我们再不革命,确确实实对不起毛主席,对不起季工作组!”说到这里,带头振臂 高呼: “革命无罪!造反有理!”这一时的群声鼎沸,使季工作组脸上一喜,说大伙∶“也 赶快把黑烂同志扶到大队部的炕上,然后大家都到照壁前看大字报去!”底下黑烂说∶“我 不,我也看大字报去!”众人一听这话,即刻有人感慨道∶“一个没腿的人将党都跟得这紧 ,我们这些有腿的人还有啥说的?走啊!”于是,大家伙前呼后拥,架着季工作组,抬着刘 黑烂,嘎吱嘎吱地踩着白雪,浩浩荡荡,朝着照壁前那一片白晃晃的大字报奔去。   
  《骚土》第三十二章(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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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赶大家齐扑扑拥着到照壁底下,一轮红日便彻底地升起来了。众人大多目不识丁,只看 见狗扎扎(螵虫)似地画着一串串一片片的黑道。季工作组在栓娃和根盈的搀扶下,后脑勺 搁在俩人的肩上,仰着脸,大声读了起来。 
  却说柳泉河的可怜婆娘被庞二臭拐骗到猫儿沟后,当夜即被扒光衣服,压在炕上,也不 顾她是如何喊叫,即由那憨哩吧唧的二犟偎将上去。老婆一路的疑惑此时才彻底地排解开来 
  。接下来的情状,只道是∶ 
  传说无限美好,颠是十分野蛮。 
  一唱雄鸡天下白,白天黑地怨谁? 
  诓得总之漂亮,摆是天地排场。 
  三面红旗迎风扬,一夜美梦黄粱! 
  且说这日的早晌,崔寡妇在院里这等那等地等候多时。正说不耐烦,只见二犟大模大样 嘻嘻笑着出窑,又惊又喜地悄声问道∶“她哩?她好着没?”二犟不好意思地说∶“好着。 ” 
  崔寡妇心想,二犟这一夜笨手笨脚的,该不会让人家女心里不喜下了。蹑手蹑脚地进窑 ,思谋着对人家女宽展解说。下了圪台,便望见那女人披着棉袄,背对着她,歪着脸子,僵 坐着难肠。崔寡妇还想,这小贱人羞羞答答,看模样却也本分。随着便捂嘴一笑,搭上腔道 ∶“妹子起来,这一大早的不来谢谢你的老嫂子,围住被儿迟床懒睡的,不怕四邻们笑话! ”那女人借着袖筒脸上一抹,转将过来。说不转倒好,这一转咋不咋将风光火面了几日的崔 寡妇吓了一跳。你晓咋的?这里有曲唱得好∶ 
  猜她是牡丹的花朵艳月赏,念她是开荚的豆儿八月香;冷不防是 一个打霜的茉 莉叶瓣黄,丢头耷脑儿难声张。看她是浮皮潦面珠色 暗,瞄她是秋罢的蔷草折路旁;防啊 ,防你防不了门神背后的鬼做殃,鬼做殃,一弯朔月照西厢! 
  崔寡妇慌是慌,却也不敢说定自己看得就准了,偎上去,拿赶裁的花衣,假意说道∶“ 还不穿?是嫌老嫂子予你的这身衣服不鲜亮得是?”女人狠狠地抠她一眼,仰面说∶“也不 看你们是叼哩嘛还是抢哩,把我一个有儿有女的婆娘家劫到你这深山里头为咋?”崔寡妇道 ∶“这是啥话?好妹子,你表哥不都是给你说通了的?”女人大疑,连忙回过头来问∶“谁 是表哥?”崔寡妇道∶“二臭呀!”女人说∶“是那黑头长面的,昨夜到我屋的那人得是? ”崔寡妇道∶“不是他是谁?没了他怎的就接了你过来?”女人说∶“瞎了,那贼是把你哄 了!我统势和他没搭过话,只晓他是鄢崮村的剃头匠,白搭没咋的,他咋就会成了我的表哥 ?”崔寡妇一拍大腿,连连叫苦,道∶“我想呢,天不亮他便一个人走了,原来是这么着, 且等着看老娘我扒他的皮,劂他的骨!”说着,崔寡妇也不稳当起来,舞扎着要这要那。 
  女人截住她说∶“老嫂子你甭慌,这事杨先生饶不过他,有他驴日的好受哩!”崔寡妇 问∶“杨先生是啥人?”女人眼珠一翻,只嫌她连杨先生不晓得似的,指点着道∶“杨先生 是鄢崮村的顶尖子,男人群里的排头,人人见了打破头地争着奉承哩。只没说杨先生一个手 势,叫他庞二臭驴日的在鄢崮村上吊都寻不下绳绳,你道咋?这即是杨先生的威望!人行之 高,名声之好,是一般人几辈子学不来的。要不他二臭咋就恁轻易,将我一哄就哄上来了? 不是看在先生脸上,我咋就能黑摸着说来就跟上来,叫你屋那二杆子务治了一夜,你倒是说 ?” 
  两个女人一对一说,恍然大悟,即此,大清早也不说吃饭弄啥,先不先把那千刀万剐的 庞二臭骂了个祖宗八代底儿朝天。一方劝着穿了衣服,商量着来往取舍与瞻前顾后的道理。 崔寡妇说∶“依我看你也给老嫂个脸面,咱姊妹说话不拐弯,都是过来的人,也看你和俺兄 弟过了一夜,不妨就做个假,让俺山里的乡亲们见上几日,事后再一同将你送回去也是主意 。”女人沉下一想,不说只得如此,却也念那二犟夜里慌张乱闪促紧得意的劲头,倒是不曾 有过的体会。想到这里,点头应了。   
  《骚土》第三十三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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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苦命女偏爱那苦命儿郎 
  炕头人难迎奉炕头心肠 
  却说在照壁前出现大字报的当天,学校里头也出了一件邪事。人们只见杨文彰咧着大嘴 喊着口号,带着二三十学生冲进赵黑脸的办公室里,揪着老家伙就要批斗。此时与校长正在 
  研究工作的老师站起来制止,一边说杨文彰道∶“你是已经定性的反革命了,有啥资格出来 斗校长?”一边说学生等人道∶“你们快回,千万甭受坏人调唆,引起群众斗群众!”双方 拉拉扯扯不可开交。此时,突然跳出一条大汉,棉衣一脱,大声喝道∶“有种的上来!我今 日倒要看看,谁敢妨碍革命师生的革命行动!” 
  大家定神一看,是学校里打铃做饭的张铁腿老汉。此等人物谁敢惹他?于是再没人敢言 喘了。杨文彰接着领头喊过“革命无罪,反戈一击有功”几句时常口号之后,便将校长押到 大院外头。 
  一群学生娃随着抬上来一块黑板给老家伙挂了。黑板上写着: 修正主义分子赵文忠。紧 跟着杨文彰满院喊叫,招呼各班停课,参加批斗大会。随后是锣响起来了,鼓敲起来了,众 人一看,教师里不只是杨文彰一人张罗,王进堂、刘孝义、史丰发几位老师,也跟着跑前跑 后,将一个匆匆闹起的批斗大会搞得是井然有序。 
  杨文彰首先宣布道∶“广大的革命师生同志们∶‘金猴奋起千钧棒,玉宇澄清万里埃。 ’在以毛主席为首的无产阶级司令部的亲切关怀和指挥下,我校革命师生通过共同努力,冲 破修正主义教育路线的层层封锁,于今日正式宣布成立鄢崮村小学‘满江红’造反队!”说 着振臂高呼∶“毛主席万岁!万岁!万万岁!” 
  张铁腿老模式样站在显赫之处,也一起跟着喊叫,其姿态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古戏文里头 对主子一门忠孝的武夫。喊过,杨文彰又口若悬河义正词严地历数了赵黑脸执行修正主义教 育路线的种种罪恶事实。此刻的热闹,单是这样叙说不能清干。俗话说,不在场上不知模样 。你看那平时一声不吭谨小慎微的王进堂老师也像是吃错药一般地闹腾起来,即就不难猜测 这五王六猴的踢腾为咋。总之是贺根斗那贼说的∶革命起来了! 
  这天夜里,季工作组将杨文彰召见到富堂家西边窑里。杨文彰敲过门,季工作组说∶“ 进来!”杨文彰连忙跨了进去。因不知此窑有个陷地的趋势,一步踏在空里,闪得差点一跌 。慌张间眼镜掉落,杨文彰机警,两手托住,戴稳,这才与炕上的季工作组说话。 
  季工作组在灯火底下,一脸的慈祥温善,询问过杨文彰这一时的情形和有关三忠于四无 限等方面的知识,只觉杨文彰回答得贴贴切切不温不过,一发有些看重他了。随即让到炕上 坐好。季工作组又问∶“你屋是啥成分?” 
  杨文彰说∶“季站长,这是我今后亲自要对上级领导和革命群众解释清楚的大是大非问 题。说起来我也应该是贫苦出身,旧社会里,我妈给杨家庄的杨财东做奶妈子,把财东娃一 直育了两三岁,冷不防,出花花把娃给死了。这时候,杨财东勒逼我妈还人。一年后生下我 ,育到两岁上头,就把我亲妈给打发了。我亲妈此后死得可怜。一九四七年大旱,要饭时, 饿死在破庙里头。若不是为我,为一碗饭且死不了呢!财东家怕我将妈认下了,不让我妈进 门,撵出了村子。我妈守着破庙不走,就这相给饿死了。这些事说起来我就想哭。我后来的 妈,人也晓是地主婆,把我确实是对整扎了。我自小就和她作斗争,一直斗了几十年。因此 上人说我是地主出身,但人并不晓得我自小便仇恨地主阶级,自小便与地主阶级作斗争。确 确实实,我当时恨不能拿条绳子将那贼妖婆给勒死,或是拿把刀背后地朝挨的捅上一刀! 你不晓得,小时候一次看她给我钉本子,镰刀在桌头上搁着。我看她低着头,脖项长长地露 着,心就想着,把她给杀了。结果我爸一咳嗽,进了门,没成事实。”季工作组立即截住道 ∶“这说明你对阶级敌人恨得还不够深,对我们党的斗争哲学理解得还不透。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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