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冷起来。
苗夫人面露不悦,正想出言责难,不承想柯怀远这时却冷声道:“我找你来,正是与芷丫头的婚事有关。既然你有事要与我商讨,那好,我容你先说。”
好些年来,他们父子俩都不曾有过面对面交谈的时候,充斥在这十许年间的全数是破碎的记忆,是不知底里的忌恨、怨怼以及仇忿,以及长年累月积聚于心的一个巨大而无从找到答案的疑问,他们彼此间都无法找到真正答案的疑问。
怨恨、疏离与隔膜横亘在他们二人之间,在这个剑拔弩张的时刻,听到父亲不带感情的言语,他却仍然有所了然,这副面目的父亲,是山雨欲来前的隐忍与伪装。
不知从何时开始,他们将对方视作了敌人,只差一点便要将其置之死地的敌人。
柯弘安注视着父亲,面沉如水:“赵家的事相信爹早已心中有数,我带芷儿过来,就是想问一问爹,是不是非要把芷儿许配给他们家不可?”
容迎初在相公问话的当儿,把柯菱芷从身后拉到了前方,一手扶着满面凄惶的小姑子面向她那座上的亲父。
柯怀远眉头微微一挑,张口正想回应,却在看到女儿的时候略略迟疑了一下,片刻后,方斩钉截铁地吐出一字:“是!”
自柯弘安问出那个问题之后,在场诸人都屏声静气地等待柯怀远的回应,一片沉静中,这一声肯定的音色不带一丝感情地幽然回荡,分明是轻飘飘的一声,却有如千斤重压般坠在了人的心头,沉沉地令人生痛。
柯菱芷的面色蓦地惨白,抿着唇一言不发。
容迎初抬眼望向相公,只见他神色间添了几分凄冷,却在接触到她的眼神时又淡定如初。她的心莫名地安定下来,似乎有了他的这份淡定,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柯弘安的语调依旧是稳稳当当的:“哪怕赵家中将要与芷儿婚配的是那痴呆无可救药的原二爷,爹也认为赵家是值得联姻的对象吗?”
柯怀远收回了落定在女儿身上的眼神,侧过头道:“他们家原二爷并非如外间传言那般愚鲁不堪,什么痴呆无可救药,简直一派胡言!”
容迎初轻轻地吸了一口气,道:“请老爷和相公允迎初说几句话。相公适才问老爷话时,曾说老爷对赵家的境况心中有数,可眼下看来,恐怕也未必如此。老爷之所以会答应赵家的亲事,可会是以为原二爷的病根不重的缘故?要真是这样,那老爷可真要留心了,我们已经托了可靠的人前去打听仔细,原二爷那痴病是打小就有的,现今亦只形同十岁孩童。反倒是外间的传言并非实情,原二爷的不堪远非资质愚鲁这么简单。”
柯怀远冷冷地睨了长媳一眼,静默片刻,方道:“你们打听得当真仔细。”
柯弘安道:“把芷儿许配给赵家一事本就非情理之内,我们担心芷儿受委屈,问清他们的底细也是应该。难不成让芷儿遵着父母之命稀里糊涂地嫁给一个痴儿吗?”
苗夫人在旁听着早已是怒火中烧,面上只按捺着一派平和,此时轻嗤一声冷笑道:“瞧弘安你说的什么话?把芷儿许配给赵家怎么就并非情理之内了?什么遵父母之命嫁给一个痴儿?你这是要说老爷和我要害芷儿的终身吗?”
容迎初亦冷笑道:“娘当真言重了。老爷心如明镜,又心疼芷姐儿,想必不会胡乱安排芷姐儿的婚事,原二爷一事不过是相公和我担心老爷事忙多有顾及不到,才多此一举查明底细,哪里就是说老爷要害芷姐儿的终身呢。不作如是想,何作如是说?”
苗夫人眼底泛起一抹愠色,转瞬又压了下去,悠悠道:“这原是老爷要与弘安单独商议之事,让你在侧陪侍,已是破了规矩。更何况,长辈说话,你这个做媳妇的句句抢在前头,像不像话?你们万熙苑的规矩已经被破坏到这等地步了吗?若是你不得力,那自然有得力的人代劳。”
韦宛秋这时曼声接言道:“姐姐,现下并非闹意气的时候,要出大事了,老爷他们正着急着呢!你也就少说几句,守着咱们为媳的本分吧。”
容迎初抬头,正好迎上韦宛秋那柔和中透着恨意的目光,心下一紧,正欲回应,却听得柯弘安的声音扬起:“娘说得是,既然此事爹要与我单独商议,你们本就不该在场。既然你们都在,那迎初在旁也就称不上什么破了规矩。至于迎初插言,那是我允许的,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我想要说的,难道娘还不让我说话不成?”他目光凌厉地瞪向韦宛秋,语气益发冷峻,“在我万熙苑中,有权力立规矩的人只有我和迎初,其他人要么听从要么离开。得力还是不得力,是对还是错,只有迎初才可以论断,我听迎初的。”
我听迎初的。
她怔怔地立在原地,茫茫然注视着一脸笃定的他。他说的每一字每一句,都清晰如斯,让她无法以为自己只是听错了而已。
在这般步步为营的场合中,他的言语如同宣言,为她树立了一重无形却又有力的保护屏障。
她的心头不由自主地浮起一阵莫名的热浪,汹涌于胸臆间,让她曾坚守于心的抗拒与提防悉数地瓦解。
为何?为何?他不是应该站在韦氏那一方吗?为何如今
柯怀远表情僵冷地看着长子,淡淡道:“你想要说的,都说完了吗?”
柯弘安注视着父亲,道:“我愿静听爹的教诲。”
柯怀远看向他的目光中不可自抑地含上了一丝厌恶,道:“你今日前去找过韦将军?”
柯弘安的眼光从韦宛秋身上扫过,道:“是。”
“你可知他原本答应了充当柯赵两家联姻的中人?”
“我知道,所以我去说服他不要多管闲事。”
“你又知不知道让他当中人是我的意思?是我先前便让秋儿托她的爹出面去到赵太师跟前牵线?”父亲的面容有轻微的扭曲,他双手扶着桌沿慢慢地站起身来,似是即将爆发的前夕,“你可知多管闲事的人,不是他,而是你?”
柯弘安和容迎初闻言均是一惊,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不由都沉默下来。
柯怀远目内的憎厌愈来愈重,缓声道:“从小,你行事就有自己的主张,你不会轻易听进旁人的话,你只相信你自己,一旦认定了,不管什么人什么事,都不能让你改变。”他鄙夷地冷笑出声,“人人都说你这性子像我,可是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并不是。”他啐道,“我最痛恨你这个性!我最恨你这不知好歹不识时务的脾性!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副老样子!”
苗夫人垂首,嘴角边挂着一抹嘲讽的笑意。
父亲的话语一字一句地传进耳中,不是听不出个中的嫌恶与积怨,不是不能让人回想起曾有的记忆,他们父子之间曾有的不可磨灭的裂痕,如同无法抛诸脑后的噩梦,以为梦醒了,一切便烟消云散,谁知睁开眼,仍然是那满目疮痍。
“是,我不识时务,总以为爹爹会顾及儿女亲情,必不会忍心让芷儿错嫁于人。”柯弘安嘴边泛起一抹冰冷的笑意,连话音也是没有温度的,“哪里能有这样知进退的聪慧,知晓爹爹你要用儿女的终身算尽机关?”
柯怀远一手将紫檀方桌上的纸笺抓在掌中,冷眼瞪着儿子道:“你瞧瞧你干的好事,这是韦将军的信,他说他忙于退守青州一事,未能尽心为芷儿的婚事作中。我原还寻思他早已答应了我的事,为何会在要紧之时推辞,幸亏刚才秋儿过来,向我道明你去找过韦将军,我才知道缘故!”他把信笺狠狠地朝儿子的脸上掷去,厉声道,“你这个只知道吃喝睡的废人,这些事与你有何相干!芷儿的亲事自有我做主,谁让你插手过问了?你配吗?多少年了,你不过就是个窝囊废!你不好好躲在万熙苑里休生养息,竟然出手破坏芷儿的亲事?”
除了苗夫人和柯弘安本人外,此间所有人都没有料到柯怀远竟然会这般口不择言地责骂亲儿,一时都怔在了当场,没有人敢于此时口出一言。
那信笺飘飘悠悠地落在柯弘安的胸前,他顺手接了下来,耳闻着父亲毫不留情的骂声,面上是出奇的平静,他只低头掠了一眼信函的内容,便将其揉于掌心,用力地握成了拳。
容迎初眼看柯怀远如此情状,亦禁不住暗自震惊。转头看向不动声色的相公,又注意到了他那关节泛青的拳头,心头不由一阵泛酸,不知为何,在这个时刻,竟觉有了些许的懂得。
他就那样默然无声地站在原处,听父亲将最后一个字斥责完毕后,方静声开口道:“我错了,我的错在于过问芷儿的亲事之前,没有向爹您知会一声。如今我告诉您和娘,我不会不管芷儿的亲事,她是你们的女儿,也是我的妹妹,配不配这我自个儿说了算!”他一字一顿道,“自我去找韦将军起,这事我就管定了,谁也别想妨碍我!”
苗夫人敛下唇边的冷笑,故作担忧地劝解道:“弘安,老爷这正在生气呢,你怎么也不顺着他一点?在这个时候争强好胜又有何好处呢?不过是让老爷更窝心!大事化小,你还是赶紧跟老爷好好儿地认个错吧!”
柯弘安不屑地瞥了她一眼,望向怒气未平的父亲道:“话说到这儿,我也不瞒你们,冯家这边已经认定了芷儿,我也只认冯家这门亲。你们要想让柔儿代替芷儿嫁到冯家,那我劝你们还是趁早打消这主意,别说冯家要的只有芷儿,就是我这个身为长兄的,也不允柯家门内闹出这样贻笑大方的荒唐事儿!”
柯怀远怒不可遏,泛红的眼底益发映衬得眸光犀利如千针万箭。
这副模样,这一场互不相让的对峙,似曾相识。
犹记九年前,他刚一下朝,便见同僚李大人满面堆笑地上前连声恭贺:“恭喜柯大人,刚才我从学政陈大人处得知,令郎弘安此次顺利通过了县、府、院三试,进入府学,考取了秀才!当真是柯大人教子有方啊!”
骤听这个喜讯,当年的柯怀远不仅没有丝毫喜悦之意,更只觉眼前一阵发黑,仿佛是那隐藏于心不可告人的阴翳,在得知弘安考取了秀才这一刻,彻底地蔓延开来。
他强作欢颜地回应过一众同僚的祝贺后,匆匆返至柯府内。一进府门,便径直往万熙苑而去。
一边疾步穿过回廊,一边清晰地听到长窗内传出弘安清朗的声音:“此次院试的题目是《周唐外重内轻,秦魏外轻内重各有得论》,这一则我是熟记于心了,只不过比平日所习多加了一些典故。外重内轻、外轻内重皆因国之所需、民之所向。周立于商纣,唐亦立于隋炀,虽朝不同但皆为君之更替,民心所向”
《周唐外重内轻,秦魏外轻内重各有得论》,柯怀远闻言,眉头紧锁,又是这道题目,竟跟那人一样,弘安的院试也是这道题目。
一时心潮汹涌,他推门走进了长子的书房。
“皆为阔土推疆之时,盖天下之土莫非王土,盖天下之臣莫非王臣,君天下之大,臣民之众”年方十三的柯弘安仍与西席宋先生一同重温院试。
柯怀远面色铁青,如盐柱般伫立在书房门前。
十岁过童子试,十三岁考取秀才。弘安与那人,是相同的轨迹。
彼时聪敏好学的才子弘安仍旧念念有声:“周外有犬戎、狄之外敌;唐外有突厥、高丽之乱,若国定必先御外,外乱大于内”
柯怀远冷冽的眼眸内渐次笼上了一层杀机,他冷不防地打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