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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门左道,不足为虑。”许真人不屑地说道。王尧立刻随声附和:“没错,那姓李的只是不入流的妖人,怎能和仙长相比,当真提鞋也不配。”
这顶高帽戴得受用,道人不禁捻须微笑。就在这时,门口突然传来侍从的声音。
“大都督!宁光寺那里出事了!”
寺门依旧紧闭。从门中传来嘶哑的叫骂声和哀哭乞求混杂在一起,听起来令人毛骨悚然。
“天杀的,快放我们出去!”
“水水给点水”
封锁寺庙已有三日,这三日中,北衙司派遣专人在城中巡查,将病人送到这里。起初只是流民,到后来城内居民也陆续有人发病,疾病蔓延的速度超出预计,寺中病患也越来越多。
“阿大,阿大!”这声音尖利,来自寺外,却是一名老妇,一张脸因为焦急哭泣揉得通红。她跪倒在地,向守卫磕起头来:“求求你们,把我家阿大放出来吧!”
“不行!”答话的正是阻挡尉迟方的那名兵士,是个极其刻板的军人,“封寺是皇上的命令,违抗圣旨,谁也别想活命。”
“可是阿大还病着!要是他没了,我这老婆子还有什么指望?”
“那也不行!告诉你,你就死心吧,这病是医不好的,这里的人早晚都要死。”
闻言老妇放声大哭起来。就在这时,四外传来更加喧嚣的声浪,数百人从四面八方蜂拥而至,布衣短褐,多数是这长安城中的平常百姓。只是此刻,人们脸上的表情并不像平日那样温和,而是带着愤激扭曲的神色,有些人手中还拿着棍棒火把,来势汹汹,声音嘈杂,一时却也听不清在说些什么。
兵士大吃一惊,连忙跃上马,高声喝道:“站住,你们要干什么?天子脚下,这样聚众滋事,想满门抄斩吗?!”他声音既高,又穿着官军服色,人群一时也静了片刻。然而很快地,七嘴八舌的声浪席卷而来:“怕什么满门抄斩,再这样下去,等疫鬼放出来,长安城里谁都活不成!”
“烧死他们!烧死这些病鬼!”
“对,赶紧将这里烧了!”
“再不让开,连你们一起烧!”
“”
说到做到,便有几个鲁莽人将火把乱扔。先前那名老妇扑了过来,哭叫道:“不要烧,求你们不要烧!我儿子在里面!”却哪有人肯听。隐隐听见门内的哭喊,混着门外的嘈杂,形成一片纷乱景象。北衙司的守卫们起先还尽责驱赶,等到人数越聚越多,局面难以控制,面对十倍、数十倍于自己的人潮,守卫心中也生了惧意,一边急速差遣人禀告上司,一边加强戒备,将防线缩紧,聚在门前,双方形成对峙。
那兵士为人倔强,却忠于职守,一面在马上躲闪着飞舞的火把,一面举刀威吓,不提防有人一把扯住他的腿,将他硬生生从马上拉下来,跌了个鼻青脸肿,手中刀也不知飞到了哪里。好不容易爬起来,却发现自己已经独自一人,赤手空拳地被愤怒民众包围,乱石棍棒如雨而下。那边守卫也发现自家人落了单,想要过来帮忙,却被人群生生截断阻住。
正在这危急关头,有人大喝一声:“住手!”紧接着刀光一闪,两条木棍立刻断成两截,飞上了天。死里逃生的兵士连忙爬起,抬头一看,马上那人身材高大,眉目英挺,正是尉迟方。他手中宝刀闪闪发亮,神威凛凛。见他迟疑,校尉喝道:“还不快跑?”一言提醒,那人像得了救命稻草一样仓皇向守卫那边奔去。
眼前情景已可称之为民变。尉迟方圈转马头,高举宝刀,喝道:“都给我住手!”
尉迟恭是李世民帐下第一猛将,尉迟方虽年轻,自小与叔父一起,耳濡目染,颇有处变不惊的大将之风。这一声使足力气的大喝,便如半天中打下一个霹雳,让人群静了下来。
“封锁宁光寺是圣上的旨意,谁敢借机生事,就是违抗圣旨!你们是听了谁的教唆,来这里烧寺?赶紧退开!”
有些胆小的人向后退了几步,但看人数众多,又收住了脚步。更多人则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起来。为首一名鲁莽青年扬了扬手中火把,道:“圣上?这瘟疫是天降的祸害,圣上也没法子。终南山的许真人说了,要是不把瘟神疫鬼除掉,大伙儿就等着一起死吧!”
“什么瘟神疫鬼?”
“寺里这些人全都被疫鬼附身了,这场瘟疫就是他们带来的。疫鬼要替代,死了一个,就会找上更多人,除非烧了寺,让那些恶鬼没地方安身,咱们才有活路。”
“胡说八道!”尉迟方忍不住恼怒,“这里封锁的都是和你我一样的人,只是得了病,哪里是什么恶鬼!听清楚了,统统回去,莫再胡闹!”
“让我们回去,那些当官的又怎样?”青年满脸不屑神色。“我表叔就在东门守城,听他说,前几天刘太医、高尚书都偷偷把家眷送出城了,却把我们关在城里等死。他们的命是命,我们的性命就不是性命?”
这一来,人们又重新鼓噪起来。尉迟方从未应付过这等场面,不禁一筹莫展,下意识勒紧了缰绳,握刀的手已经满是汗水。就在这时,他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喝道:“不用慌!随意楼的李先生已得知此事,正在研制药方,很快便有分晓。有他在,此事一定会解决!”
仿佛石子落入了水面,“李先生”这三个字在人群中传递着,此起彼伏,余波动荡。长安城中对酒肆主人向来就有诸多传言,这些传言也加重了围绕在他身上的神秘色彩。处在当时那个年代,便难免与怪力乱神之事联系起来,而灾祸时刻,却是这类言辞最易蛊惑人心,也易安抚人心。
青年却仍然固执:“可是许真人说,这病是天公降灾,没法治的。那位真人是活神仙,他的话总不会错吧?就算李先生能耐再大,也拗不过老天爷。”
顿时议论再起,莫衷一是。大多数人都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不愿散去。眼看局势又回到僵持之中,尉迟方汗流浃背,回想当日见到李淳风时的情形,自己也有些动摇起来,但还是硬撑着道:“绝无此事!李兄答应过我,他既然说了能治瘟疫,那就一定能做到!”
这句话说到最后,底气已有些不足,不像劝服众人,倒像是在给自己打气。但紧接着耳中传来一个带笑的声音:“多谢尉迟,如此信任,李某愧不敢当。”
这声音如此耳熟,一刹那心头狂喜,尉迟方大叫起来。
“李兄!”
一点没错,说话的那人青衫如旧,神色安然,脸上带着微笑,正是随意楼李淳风。
尉迟方一跃下马,刚要向他伸出手,却又迟疑,对方却毫无顾忌地握住了他的手。
“你,你没事了?”
一眼看去,酒肆主人颈中已不见那可怖的红印,面色仍有些苍白,却是神清气爽。李淳风点了点头,笑容满面:“总算不负尉迟所托。”
尉迟方顿时心中一热,反手将他的手紧紧握住。此时此刻,两人欣喜之意均发自肺腑,毫无保留。
“李先生!李先生来了!”
身周的窃窃私议变成了竞相传告。李淳风接过校尉手中缰绳,跨上坐骑,朗声拱手道:“李淳风在此。大唐天下,自有神灵庇佑,降祸之事纯属子虚乌有,各位不必担心。至于瘟疫,我已将药方交给太医署,他们正在各处采买药材,宁光寺中病患很快便可治愈。”
登时欢声四起。先前那名儿子在寺中的老妇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守卫们也都松了口气,拍手欢呼起来,先前紧张气氛消弭于无形。
眼看人群渐渐散去,尉迟方抹了一把额上汗水,转向自己好友,一肚子话想要问,却又不知从何说起。酒肆主人看出他的疑问,微微一笑。
“这一次当真好险。幸好我的判断无误,这病症似寒实热,用极寒的药物,以毒攻毒,才能置之死地而后生。”
“我就知道,你一定能想出法子!”
“这倒是。想不出的话,你我只怕便不能再见面了。”
“李兄!”
“哈哈,放心。班仲升曾言: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此次虽然侥幸,却也是有所准备。”
一面说着,一面跳下马来,从怀中取出一张纸,交给尉迟方:“这便是治疗瘟疫的药方。你让属下按方抓药,先救了宁光寺中的人,再将这方子在城中广为传播,务必令全城得知。这样一来,便无惧瘟疫。”
尉迟方连连点头,将药方珍重放入怀中:“你方才说,已经将药方交给太医署?”
“对,我让猴儿带给马周,由他处置。不过官家行事素来缓慢,又要逐级上报,救命之事急如星火,耽误不得,不如两处准备,也好——”
话说到一半,声音突然低了下去。一只手还握着缰绳,人却缓缓坐倒。尉迟方大吃一惊,连忙伸手穿过胁下,扶住他的身子,叫道:“李兄!你怎么了?”再看李淳风,却是面色煞白,额角鬓边全是虚汗。
“无妨。”
“可是你——”
他有气无力地哼了一声,道:“是我糊涂,这两日光顾着研制药物,忘了人生头等大事。”
尉迟方这才明白过来,瞠目道:“李兄是饿的?”
“不然你以为如何?如今路也走不动,只能向尉迟乞食了。”
“这个好办!”校尉立刻兴冲冲跳起身来,拍着胸脯道:“李兄想吃些什么?万全阁的烤肘子、黄河鲤鱼,张记的羊羹,宋大家的烩鸭别说一顿,就是要我请你百十顿,都绝无问题!”
“多谢多谢,不过眼下就算是山珍海味,也比不上一块热腾腾的糖糕啊”
果然,饱餐一顿之后,酒肆主人立刻容光焕发,神采奕奕。两人此刻正坐在万全阁临街的位置,面前肴核狼藉。窗户敞开,清风徐徐而入,尉迟方心情也畅快无比,仿佛搬去了一块大石。突然想到圣旨招贤之事,一下子又沉了下来。
“李兄,前天圣上又遣人去了你的随意楼,这一次诏令甚是严厉。”
“嗯。”李淳风顺手拈了一块酥酪放入口中,含糊不清地道,“由他去吧。”
“这这是什么意思?”尉迟方不禁瞠目结舌。
“意思便是,长安城已不是久居之地。”
“什么?!”
“莫惊。”酒肆主人眼明手快地接住了被校尉一震,险些倾倒的酒壶,“三十六计走为上,目前也只有如此了。”
“可是”
“可是什么?皇帝是要我为朝廷效力,李某却只愿做个江湖散人,倘若答应,未免违背本心。至于求雨,本来就是荒诞无稽之事,违命不忠,从命则不诚,如果从命而不能成功,结果也是一样。如此这般,不走又能如何?”
“怎么走?”
“不难,此事我已安排妥当。在这长安城中,不知不觉过了七年时光,也是要离开的时候了。蜀道险阻,天姥奇观,东海碣石,西山昆仑天下到处都是我未历之境,不识之事,正该一一游历。”
听他侃侃而谈,洒脱不羁,尉迟方心中不由得难过。他是重情义之人,一想到好友即将离去,顿时酒也喝不下去了。李淳风似乎知道他所想,举杯道:“人生如落叶,飘零未可知。能与尉迟这样的坦荡君子结交,得一时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