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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今英文中就算民族主义这个词汇刚刚诞生几十年,更远远没有形成对民族主义的系统解释,更无鼓动民族主义的说法。
是以对中国传统颇为了解的杰克逊虽觉此举不妥,但也没有充足的理由来驳斥,坐了一会儿,心里自也觉得无趣,就起身告辞。
看着他的背影,叶昭慢慢端起了茶杯。
六王,看来真下决心要削自己的“藩”了,请求列强干涉,免得自己水师北上就是第一步,也是一个最明显的信号。
削藩,如果六王真是个精明人,委实是越早越好,当他意识到自己不可能臣服于他之时,削藩已不可避免,而雷厉风行,就更要有壮士断腕的决心了。
六王,恰恰有这样的决心。
而广东呢,六王削藩自己拒不听令,甚至拥戴小阿哥为帝,官员、士绅、军兵又都何去何从?如果再给自己两年时间,必然使得人心归附,可六王,就偏偏不会给自己时间。
看似强大的广州政权,可一旦六王免自己职位的诏书下来,只怕局势之复杂会远远超出自己的想象。
自己,该如何做?
第七章 盘龙殿,月光华
1858年7月,六王下谕,肃智郡王景祥回京奏对,福州将军穆特恩代署大将军印务,平远军第一镇总兵官神保授平远军提督,加兵部尚书衔,领平远第一镇、第三镇,统领江西大营军务,平远军第二镇总兵官哈里奇加兵部尚书衔,领平远第二镇、第四镇,赴广西剿灭贼党。
江西巡抚李鸿章加陆路提督,总理全省军民事,帮办江西大营军务。
广东巡抚柏贵加陆路提督,总理全省军民事,帮办广西大营军务。
福建提督刚安,“恪守尽职”,授封一等男爵,帮办闽浙大营军务。
广东水师总兵官马大勇,授广东水师提督。
一道道上谕,几乎平远军重要将领皆受封赏,更将平远军巡防营交由各省巡抚统辖,加柏贵、李鸿章之权,甚至李蹇臣、李小村等六房主事也因为这些年“剿匪刻苦”,大多赏赐金银,加侍郎衔升官进爵。
乌云滚滚,广州风雨欲来。
银安殿,群臣云集,但仿佛有铅块压在所有人的心头,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叶昭召集粤赣官员及平远军各镇领兵官议事,但不但远在福建的刚安未到,就算广州城内,也缺了吏房主事唐树义等几位官员,多称病不起。
桌案后,叶昭默默书写,殿下众文官武将都默不作声,整个银安殿寂静无比。
此时观音山行宫一间金碧辉煌的暖阁内,美艳而威严的兰贵人斜躺在软榻上,看起来慵懒风情无限,心内却满是煎熬。数日前,上谕还未到广州之时,大将军王已经得了信,前来同她商议,局面之严峻她又岂会不知?
听闻今日景祥召集文官武将,而这场南北争斗的开端不久便知结果。
“太后,您的茶。”小安子端着茶送到了软榻前。
兰贵人摇了摇头。
“太后,您不要急,景哥儿镇得住他们。”小安子小声宽慰主子。
兰贵人轻轻叹口气,平远军是必然要分裂的,现在就看那个人有几分真本事了,若能保住平远军大部,保住水师,则尚有偏安广州之机,而后徐徐发展,若不然,只怕广州顷刻就换了天地。
一直以来扶小阿哥登上九五之位是她最大的梦想,而眼看这一日也非遥遥无期,但不想六王宁可乱了东南半壁,动摇大清根基,却也不容他人酣睡,看似弄险,但若换了她,仔细想想,只怕比六王动手更早,若不然景祥蚕食东南半壁,人心归附,则就完全掌握了主动。
当景祥兵进湖南时,或许就注定了今日的局面。
如今,一切只能看他的了。
兰贵人轻轻叹口气,捧起了茶杯。
广州城广东布政使衙门后衙。
烟气缭绕的房内,唐树义正躺在榻上吃烟泡,一名娇滴滴的少妇跪在炕桌另一侧,小心的伺候他挑烟泡,少妇乃是他最宠爱的小妾水仙。
唐树义身子如腾云驾雾飘飘欲仙,惬意的呼出口烟气,道:“老爷我的苦日子算熬到头了,这站大衙的滋味哪有现在舒服?”
水仙娇笑一声:“老爷,您装病也得有个装病的样子啊,被大将军王知晓,不怕他怪罪您啊?”
唐树义轻蔑一笑:“谁现在沾上他才叫沾包儿呢,他的风光日子啊,到头儿了!”
水仙芊芊细手放下烟钎,娇滴滴道:“我不信,听说这广东人都听他的,他不去北京,谁还能抓了他去?”
唐树义浑身舒泰,在这最疼的小妾前更是没什么秘密,吐了口烟气,道:“这啊,你得看谁能给他们官当,不说别的,神保,是景祥的人吧?可到底是跟着谋反的总兵好干呢?还是皇上金口封的尚书体面?这是人啊,都会琢磨,不会琢磨的那是榆木疙瘩。”
水仙咯咯娇笑:“皇上还有密信给老爷,是不是给老爷许了个连升三级?”
唐树义一怔,终于睁开了眼睛,说:“你怎么知道密信之事?”随即明白,平日吃烟吃到酣处,可是什么都跟这娇滴滴的小美人讲。
唐树义脸色一正,郑重道:“这事儿不许再提了。”
“奴婢知道了。”水仙娇滴滴答应。
唐树义这才又慢慢闭上眼,继续喷云吐雾。
银安殿中。
叶昭终于放下了笔。
看向李鸿章和神保,笑道:“我去了京城后,江西大营系于你二位一身,望你等莫松懈,时时以军国为重。”
巴克什立时看向了二人,他早已打定主意,今日不管是谁稍露异心,散衙时必令众侍卫将之格杀,拼着被主子砍了脑袋,也逼得主子不能回京,若不然,主子定然九死一生。
李鸿章尚未说话,神保突然出列双膝跪倒,咚咚磕了几个头:“王爷!神保不懂什么大道理,但神保懂什么叫知恩图报,神保本是微末武夫,身负三宗大罪,王爷不弃,一路提携提点,神保才有今日小小虚名。神保只想战场杀敌,保我大清江山永固,可若被人用来削王爷威风,神保誓死不能相从。神保早已上折辞官,只愿回乡作个小小农夫,与妻儿谈山林之乐,得林泉之乐,于愿足矣!”
巴克什微微一怔,他本最忧心的就是神保,神保此人,刚柔相济,旁人很难探知他的心思,在军中也颇有威望,若说主子真不在了,由他辖制平远军实是最佳人选,六王授他平远军提督这么一个前所未有的官衔,就是为此。
哈里奇这时插话道:“神保老兄倒是想做个农夫,只怕皇上不会准哪!”
神保愤怒的回瞪哈里奇一眼,一字字道:“神保所言句句对心,若有虚言,天诛地灭!”
哈里奇冷笑两声,不再说话。
李蹇臣却是摇了摇头,叹气道:“各位有什么可争的?莫不是真将京城许的官衔当了回事吧?以我之见,镜花水月而已,王爷在,我们尚能安享富贵,若王爷不在,各位尚书也好,侍郎也好,不知道有几个能做的久的。”
众人都默默点头,均觉这是至理之言,一旦皇上掌平远军、粤赣之地之权,那些京官、外官的折子还不雪花般飞上京城?谁会服气平远、粤赣文官武将的飞黄腾达?总有秋后算账之时。
哈里奇出列跪倒大声道:“王爷,听闻在京城,恭王软禁了郑王他老人家,召王爷回京,势必加害,大清社稷寄于王爷一身,恭王他倒行逆施,当年谋夺咸丰爷、祺祥爷之江山,更欲加害两宫太后,天可怜见,王爷历尽艰辛保两宫平安,是以恭王对王爷多方留难,去年更遣禁军来诱杀两宫,实乃大逆不道,残暴至极,奴才恳请王爷兴王师,吊民伐罪,匡扶社稷!”说完,哈里奇咚咚的磕头:“奴才冒死直谏!就算王爷砍了奴才的头,奴才也绝不侍奉恭王!”
哈里奇这一席话石破天惊,殿上众人,大多面面相觑。
众文官武将,虽说早就有所思量,觉得可能会有这么一天,但事到临头,今日哈里奇突然捅破了这层窗户纸,却无人搭言,一些人心中都隐隐觉得,现在突然要拥立小阿哥,总觉得差了些什么,不到火候。
李蹇臣却也出班跪倒,磕头不止,大声道:“恳请王爷决断,拨乱反正,兴王师伐逆!”
随即韩进春、苏纳、李小村出班慷慨陈词,请求拥立道光爷血脉,咸丰爷后嗣小阿哥为帝。
其余人等却大多缄口不言。
平远军第四镇总兵官赵三宝突然瓮声道:“你们都争什么呢?干脆王爷当了皇上,哪有这许多事?要打哪个就痛痛快快打,争个什么劲儿?”要说这赵三宝也算天赋异禀,战场上两军对垒,攻山头围城下伏兵,那一条条算计的好着呢,可对于军国之事说他没有政治智慧都在夸他,简直就是一窍不通。
殿内马上死寂,人人脸露苦笑,都知道这位三宝爷的脾气,也没人接茬,免得和他纠缠不清。
叶昭脸一沉,“胡言乱语,退下!”
赵三宝苦了脸,不敢吱声,霜打的茄子般垂头丧气出殿。
叶昭看向众人,道:“今日之事,容我仔细想想,改日再议。”
“喳!”众文官武将齐齐躬身。
西关大剧院,二层贵宾包厢,红纱帘幕低垂,包厢内软席上,叶昭正在向人诉苦,一脸的可怜。
“红娘,我被人欺负你真的不管?”
坐在叶昭身边,红娘一袭红彤彤华裙美服,云袖绣蝶舞,纤腰飘丝绦,小小绣花鞋,并拢裙笼之下,眉目如画口若含朱丹,香肌如雪玉骨冰清,真是好一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儿。
第一次听“相公”大倒苦水,苏红娘美目连闪,却不吱声。
叶昭终于渐渐收起了可怜模样,叹气道:“今日广州之局势委实凶险无比,现今六王上谕刚到,等几日,只怕各路宵小兴风作浪,据我所知,六王给数名官员写了密信。家严又被软禁京师,可以说,我叶昭第一次面对这进不得退不得之局面。如果我去京城,必然九死一生,留在广州,只能拖延一时,兴兵讨逆,稍欠火候。我这最缺的就是时间啊!”
摇摇头道:“有时候想想,在上海遇到你之时,或许跟你去桂林,就无今日之烦恼。”
“你是鞑子小王爷,去哪门子桂林?”红娘瞪了他一眼,显然到现在还不满意他的身份。
叶昭点点头道:“是啊,鞑子王爷”颇有些意兴阑珊。
“如果我投降你个小鞑子,可真不知道师傅、师公会不会托梦来噬我之魂,九泉下,我也没面目再见他们,更没面目再见死于鞑子兵之手的兄弟!”苏红娘幽幽的说着,眼圈渐渐的红了。
叶昭一呆,说道:“什么,什么投降?”
红娘美目看过来:“那你想我如何帮你?”
“攻袭云贵,只要你打几个大胜仗,我就不用去京城了。”叶昭琢磨着说。
苏红娘轻轻的摇头:“权宜之计。”
叶昭道:“那也不是,只需给我少许时间,我自可扭转乾坤。”
红娘美目盯着叶昭,一字字道:“我只问你一句,若你横扫天下,会如何?”
叶昭懂她的意思,看着她,慢慢缓声道:“我必改大清之国号,从此天下一家。”
红娘静静看了他一会儿,缓缓点头:“好,我帮你,等过些日子,你可宣示天下,梧州苏红娘降了你!”
叶昭怔住,“甚么?”
“我说我降了你!”苏红娘一字字极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