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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南北战争、关外解禁、诸边移民、工业发展,帝国人口流动达到了历史上最高峰,这也从一定程度上令许多地区的宗族关系被破坏。
三伢子文文秀秀,递了名片给叶昭,唤作杜显堂,在一家英国人报馆做事。叶昭则报姓文。
坐上牛车,三伢子却是极为健谈,也颇有些见识,显是见过世面的人,听大伯说叶昭一行汽车坏在了路上,自然以为叶昭是生意人。
“文先生定然识得许多朝中大员吧?”三伢子笑着问。
叶昭说道:“倒也认识一二。”虽然帝国法律对行贿受贿惩罚极严,但不管何等制度,商界政界又怎可能不打交道?只是有多少官商勾结的情形就不知道了,最起码不能令商人和政客明目张胆狼狈为奸。
想到这儿叶昭也不禁叹口气,说道:“皇权愈盛,愈容易成为贵族社会啊!”
三伢子呆了呆,凝目打量了叶昭好几眼,这才道:“所以说如美利坚的共和才是大势所趋。”
他虽然声音略低,但郑阿巧耳尖,听到猛地蹙眉,闪电般看向这个青年。
叶昭心下也一怔,他自是怎么说都毫无避忌,但所谓共和,当然要推翻皇权统治,现今帝国各种思想虽然活跃,新闻纸也提倡言论自由,可就算欧洲强国,莫不采用帝制,号召推翻皇权在中原又怎会有市场?更莫说帝国皇室旭日初升,声望之隆无可言表,远不是前代甲午海战惨败、八国联军进北京,加之主少国疑、国民对异族皇室的不信任达到了临界点,尽管如此,革命党得势也具有巨大的偶然性。更不要说袁世凯复辟,还会有严复这种大家跳出来帮忙,可想而知国民思想之顽固。
现今若说国内想推翻自己的势力,或许也只有公平党和前朝余孽了。
问题是他们,妄谈共和,有几个懂得自由平等之精髓?折腾来折腾去,受苦的都是百姓,最后还说不定变成什么畸形的独裁政权。
叶昭点了颗烟,点点头道:“美利坚共和?”
三伢子笑了笑,说:“一家之言,随口说说,文先生不必当真。”或许他也注意到了郑阿巧锐利目光的异样。
叶昭道:“现今民众生活不好么?”
三伢子摇摇头道:“好是好,但那是因现今皇上明智,可等他上了年纪,谁知道会不会办出什么糊涂事?皇子皇孙们,又是什么德行?总不成代代是圣人吧?”三伢子也有些莽撞,或许是以为遇到了知音人,毕竟张嘴批评皇权太盛的,他还真是第一次遇到。
不过再怎么说,评论现今九五位子上的人,就算他小圈子里聚会要推翻帝制的人,也只能讲几句荒淫无道、剽窃科学成果沽名钓誉的陈腔滥调,而且听说今上还真是个了不起的科学家,最后,他们自己都觉得谩骂的无趣。
不过认同今上的智慧能力和推翻帝制并不矛盾,这也是他小圈子能看到的一些密刊阐述的道理,也坚定着他们的信念。
“三伢子!你胡说什么?!”赶车杜老爹开始也没听明白两人低声蛐咕什么呢,可现在明白了,敢情在说大皇帝的不是,还质疑皇子皇孙,杜老爹涨红着脸,几乎想给三伢子一鞭子,骂道:“你给英国佬办差办的祖宗都忘了?!你老子花钱送你上学,你学的什么玩意?!四六不懂的东西,你给我下车!下车!”
叶昭揉了揉鼻子,却没想到杜老爹这么大反应。
三伢子嘟囔道:“您又不懂跟着瞎搀和什么”
“啪”一声,鞭子就抽了下来,也幸好冬日棉衣,三伢子倒没被抽疼,却也只能无奈的跳下车,说道:“行行,我自己走回去总行吧?”又对叶昭拱拱手,说道:“文先生,回见。”
叶昭微微点头,见他转身,就将手里名片递给了郑阿巧,郑阿巧没说什么,收了起来。
老头还气呼呼的,对叶昭也不大客气了,显然觉得叶昭也不是啥正经人,但答应好了,自要信守承诺,嘟嘟囔囔赶着牛车上路。
叶昭见了,只能苦笑。
第九十九章 西南臣仆
养心殿,叶昭坐于宝座之上,阶下软墩,坐的分别是十二世达赖成烈嘉措和军委会委员、总参谋长赵三宝。
本年枢密院会议是大年之会,如达赖、班禅、白阿訇等各宗教领袖都要来京赴会,借此机会,赵三宝回了京城。
神保告病,赵三宝接替了他的职务。
同时西南军区被拆分为西藏、西川两路,任命原第七集团军参谋长程学启为西藏军区督军(司令官),四十五岁的程学启同样以勇悍著称,由最初摄政王府军部参谋官一路升迁为第七集团军第一师师长,中俄之战后晋升第七集团军参谋长、少将。
中俄之战,也使得新生帝国的军事制度全面规范化和近代化。
而从整个西路考虑,西藏军区的重要性已经退居次位,徕宁(浩罕城)一带则成为西南最重要的军区,因徕宁驻守之野战集团军西邻布哈拉和希瓦汗两个汗国,同时是帝国影响力进入西亚的关键所在;加之南邻英国侵袭正急的阿富汗,更可以与西藏军区协同作战直扑印度领地,此地之重要可想而知,是帝国在中亚的拳头和屏障。
徕宁军区督军邹复胜,骁勇善战,是帝国将领中为数不多的被授予“皇家骧忠虎贲步勇”勇号的将军。
叶昭从自己的角度,在审视着这个群星璀璨的年代。
刚刚见到赵三宝时,叶昭心里微微有些激动,但叶昭忍住了前去拥抱他的冲动,在赵三宝和达赖伏祈叩拜时,只是微笑令两人平身。
一晃数年未见,三宝这个当年的傻小子现今可威风的很了。
四川和云南通了火车,从西藏来京城就快捷了许多,再不似以前,动辄便要走七八个月甚至将近一年的光景。
十二世达赖成烈嘉措刚刚十九岁,以叶昭的认知,通常会认为他十八岁了。
因为西藏奴隶主争权夺利,内忧外患,这几代达赖寿命都短,叶昭印象中成烈嘉措好像也没有超过二十岁便即离世,而且死因成谜。
此时看着这个白白净净的青年喇嘛,叶昭自然最关心他的身体,若逝在京师,加之中央政府在西藏推动的一系列革掉奴隶主的政策,定然会惹出许多风波。
达赖觐见叶昭,乃是跪拜,若说五年前被一个小少年喇嘛跪拜叶昭尚没什么感觉,但五年之后的达赖,“圣驾脚前奏请”的方式觐见,多少令叶昭感觉到专制制度对宗教的控制力。
“圣驾脚前奏请”是藏语原文对跪拜中原皇帝、迎接圣喻时跪拜等等的说法,布达拉宫的藏人翻译为满文时则为“皇帝金莲尊前谨奏”。
皇室虽然一直在做出废除双膝跪拜的努力,但帝国宗教领袖们,则多沿旧习。
从叶昭理性而又功利的角度分析,只有大皇帝为人间至高神、天子,被册封的诸活佛、先知也就更具有合法性,而跪拜人间至高神,自也理所当然,不存在任何尊严方面的问题。
对西藏黄教来说,叶昭便是“奉天承运转轮王天地之主宰文殊皇帝陛下”。
在东方,专制的年代,宗教领袖们也必须依附皇室,否则必然成了邪教,到了后世帝制被打落尘埃,皇帝们各个成了千奇百怪的凡人,宗教才真正得到了解脱。中原信仰的缺失,又使得各种法师、上师、活佛在中原被奉为上宾,其中滥竽充数者不知凡几。
叶昭感慨的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问成烈嘉措:“一路劳顿,身体还好吧?”
成烈嘉措合掌,道:“谢大皇帝关心,小僧无恙。”
其实从前朝来说,“兴黄教即所以安众蒙古,所系非小”,是以尊崇达赖喇嘛、班禅额尔德尼,定为国策。
第一次与达赖见面的前朝皇帝为顺治,达赖并没有行跪拜礼,只是表了臣服之意,反而顺治帝更兴奋一些,到了后来兰贵人和光绪接见达赖,才开始令达赖跪拜,达赖虽然多少不愿意,但也只能照办。
好在中原之地在藏人眼中视为文殊菩萨的化土,前朝几位支持藏教的皇帝为文殊菩萨的化身,也就是现在叶昭的“奉天承运转轮王天地之主宰文殊皇帝”的称号,是以跪拜也在情理之中,至于奏文中,就更为恭谨。
九世班禅去印度与英国皇太子会面之时,英人要其跪拜,他同样称“只在大皇帝前跪拜,其余不行,仍行执手常礼。”
今世中原兵锋之威旷古烁今,对于藏人之震慑又自不同,黄教对帝国的重要性大大低于前朝,而现今对于西藏的控制力自不必言,达赖班禅两活佛更需要帝国皇室的扶持确认,幸好大皇帝宽宏,仍支持格鲁派在藏区的传播。
成烈嘉措的恭谨也并不是做做样子。
和成烈嘉措聊了几句,问起西藏土改一事,成烈嘉措再次合掌:“小僧不懂世俗事。”
叶昭微微点头,道:“是啊,这些事儿,都有政务官操心,众生穿衣吃饭,终究还是要有人管的。”
成烈嘉措合掌道:“大皇帝自有菩提心。”
成烈嘉措走后,叶昭看着赵三宝,突然就笑了,深灰色双排扣统帅服,胸口挂着数枚勋章,可真是一位威风凛凛的上将军。
“三宝,高原上不好待吧?”
看到叶昭的笑容,赵三宝心中一阵激动,在四川西藏多年,最后一次来京城是三年前,他对大皇帝不仅仅是敬畏和崇拜,大皇帝对于他来说,亦父亦兄。
赵三宝猛地起身,双膝跪倒,重重磕了三个头。
叶昭笑着摆摆手:“好了,起来吧,再见到你,我也舒心的很呢,以后就在京里办差,咱时时见面。”
赵三宝沉声道:“皇上,听说近来公平党余孽在租界闹得不成话,奴才请旨,为皇上分忧!”
叶昭微微颔首:“你消息倒也灵通,不过这都是小事,你要去了,还不是血雨腥风?郑泽武跟你一般心思,可沿海城镇的差事,不能这么办。”三宝已非吴下阿蒙,这些敏感的消息想来不用他说话,自也有人帮他打探。
赵三宝略一琢磨,随即又道:“那奴才愿去西域,皇上只需给奴才两个师,奴才定踏平波斯!”
叶昭就笑:“别满脑子打打杀杀,回京城好生调理调理,三宝啊,这总长的位子可不好坐,你可得给我坐稳当喽,哈帅和韩帅年纪都大了,以后少不得你帮我看着军中的事。”说着话,起身,道:“好了,走,跟我出去走走。”
赵三宝忙喳一声,跟了上去。
第一百章 他们是谁?
翻看着枢密院草议、议政院全票通过、大皇帝最后批准的《中华帝国宪法》,叶昭微微苦笑,这是帝国第一次修宪,对于公民的权利给予了充分的尊重,但同样的,皇权进一步被法律确认为至高无上的地位。
如总则,活脱脱就是阐述大皇帝对帝国的无上控制权。
总则第一条便是“中华帝国皇统万世不易”。
第二条:皇帝神圣不可侵犯。
第三条:皇族事务,宪法条款与《皇室大典》相悖者,则遵从于《皇室大典》。
第四条:皇帝有设官制禄及黜陟百官之权。
又如在议政院篇中,规定“皇帝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议会权利服从于皇权。”、“所有议院的决议最终由皇帝裁决,皇帝拥有立法权。”
在叶昭印象中,对于皇权的至高无上性,这部宪法比之清末立宪草案更甚,不过说起来,皇权以法律的形式确认,其实这已经是一种进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