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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庭才想起那天田秀儿和韩大狗对歌,心就酸溜溜的。
和庭才没事就去那些工事里转转。和庭才喜欢那些白得像房子的工事。
这些工事落成的那天,和庭才和所有的官兵都很兴奋。钢筋水泥都是兵们从山脚下的船上背上去的。每个兵在背着这些物体时,心里都清楚,所以这些钢筋水泥都很白,在他们眼里简直白得耀眼。和庭才觉得,它们就像那天和团长韩大狗一起唱歌的田秀儿一样耀眼。在这段时间里,就因为这位妙龄少女田秀儿,不知激起了驻扎在这个小学里年轻官兵的多少遐想。它就像幽灵一样,在不知不觉之中,潜入了每个士兵的心。就连韩大狗都在心里说:“这田秀儿简直和望水芳是一模一样。”所以,在最初那些日子里,韩大狗还能把田秀儿和望水芳分得清。可是过了一些时间,他就把她俩给弄混了。有时觉得她们就是一个人。
这些白白的房子,都是经过精心布设的。
肖亚中这几年没少付过心血。可是,和庭才就是不喜欢石令牌这个峡谷的窄逼。他觉得舒不开手脚。在石令牌这个峡谷里他总觉得心里憋得慌。尤其是春天来了,他身上整天有种汗涔涔的感觉。这里的空气特别潮。于是他一连几天把自己关在小学校那幢平房里,专心地擦着他的枪。直到那天韩大狗带着一些人去帮田家插秧,直到他见到田秀儿,而且听到她那撩人心扉的情歌,和庭才心里的慌劲才散了,就像石令牌里的风一样,散了。
也许是韩大狗和他爷爷所唱的那些歌,留给和庭才的印象太深了。田秀儿那时每唱一句歌,他都在心里痛一下。那种痛到骨子的感觉,让他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惶惑。也许是这段时间,呆在石令牌心情太闲的缘故,他有种失魂落魄的感觉。可是就是在这段时间,他的感情之门,让田秀儿在无意间给打开了。有人的时候,和庭才总是不停地擦枪。
等到他身边人一走空,他就来到临着田秀儿家的那扇窗前,一双眼睛不停地搜寻着那片山野里的人影。每当田秀儿的身影一出现,和庭才的脸就烧起来,额头就冒出一层浅细的汗。那双眼睛,像中了邪似的,跟随着那晃动的身姿移动。
这个时候,韩大狗的突然出现,会弄得和庭才一时不知所措。韩大狗总是这样神出鬼没地出现在他身边。和庭才也总感到在这段时间里,韩大狗毛毛糙糙的。这种休整,和庭才已经经历过很多次了,可是他从来没有像这次这样,让他心神不灵。
天色渐渐晚了。
月亮从山巅上升起来。月光像水一样,从石令牌背后的山上泻下来,像一挂气势恢宏的瀑布。
韩大狗沿着石令牌小学那一级级长着青苔的石阶,走到江边的炮台前。韩大狗没有惊动驻在炮台里的士兵。他沿着那条小道一直往峡谷深处走去。他来到一处石板上,然后躺在上面。韩大狗微闭着眼睛,月光和石令牌里的一切在他静下心来的时候,一齐涌进了他的心里。
这个时候,韩大狗觉得石令牌静极了。在这种寂静里,他开始回味起几年来自己所走过的路。人真正成熟起来似乎就只有那么几天,甚至是那么关键的几步。要是自己不跟着徐国耀出来,自己可能还只是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娃娃,自己这一生也许永远和眼前的战争错过去,自己一生也只能做一个安生的农民,像自己的爷爷一样,在伍婿庙那块土地上生活着直到死去。韩大狗在心里暗暗庆幸自己最初的选择。
接着韩大狗就想到了望水芳的哥哥望长江。
他在心里有点同情起他来。作为一个男人,不在战场走一趟,真有点枉为了男人的名义。接着他想到第一次在镇镜山打的第一仗。当他想起自己的屁股第一次上战场就挨了一个弹片时,他忍不住“卟”地笑出了声。韩大狗笑出了声之后,就又想到他在汉水,在荆州,在旦阳九子山,在峡昌,在仙女庙,在罐头嘴上一次次的战斗。想到这些战斗,韩大狗的生命都没有受到一次大的伤害。韩大狗似乎在心里预感到了点儿什么。
爷爷曾说,他会有一大劫难。
韩大狗想,自己上了战场,却没有遭受过一次真正的大劫难,相反自己是那么一帆风顺。韩大狗想,难道自己的劫难就是即将在这个叫石令牌的土地上─也就是在离自己的家乡不远的地方发生?如果真是这样,韩大狗想,即使死掉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作为一名军人,有谁比为保卫自己的家乡,死在自己家乡的土地上更安逸呢。唯一的,就怕不能亲手为妈报到仇。
想到报仇,韩大狗很自然就想到了他的妈。
韩大狗想到了妈,他就感觉到他妈从月光里走了过来,径直坐到他对面的石头上。韩大狗看见他妈还穿着那件红袄子。
韩大狗看见他妈还是梳着那头黑黑的长头发。
韩大狗还看见他妈坐在那儿,脸上盈盈地荡着一种月光般的笑容。
韩大狗只是听到他妈像以往那样在大口大口地喘气。
韩大狗看到他妈真平静啊,平静得像一片树叶,像一片月光,像一片影子,还像一片风。韩大狗看清了他妈真的就坐在那儿,眼泪就来了。韩大狗这么多年没流过这么饱满的泪水了。韩大狗的眼泪有伍婿庙的柚子那么饱满,以至它们从韩大狗的眼睛里滚出来时,把韩大狗的眼睛都挤疼了。
韩大狗滚动着泪水对他妈说:
“妈,我不仅学会杀人了,还且还学会不哭了。”
韩大狗的妈说:“你现在就在哭哩。我的儿。”
韩大狗说:“我想到我找到了那个杀死你的人,而我竟让他逃掉了,我就忍不住了。”
韩大狗的妈说:“你现在是团长了,你就是让仇人逃掉了,你就是看到妈了,也不应该哭了。我的儿。”
韩大狗说:“我知道,每次都是你在保佑我,才没让我被子弹打死。我知道,没有你,我根本就活不到今天。”
韩大狗的妈说:“我的儿,我看到你已经成熟了,就像那棵柿子树上的柿子,你成熟了,妈就放心了。”
突然,一阵风吹来,江岸上的草发出滋滋的响声,把韩大狗弄了一个激凌。韩大狗正过神儿,他的妈已经没了踪影。韩大狗弄不清刚才是真景儿,还是自己迷糊了在做梦。韩大狗抬眼再看看周围,一切仍然是那么清清的,淡淡的,像笼罩着一层波光闪动的水。这时,他很真切地听到了江水哗哗流动的声音。他在这一刻觉得,江水变得很吵人了,像翻起了一层沙子,在江里涌动着,滚动着。那江水也在月光里变幻着各种身姿,显示出一种前所未有的生动。明月峡也开始吵闹起来。那些不安分的月光,其实早就在那儿安身立命了无数个世纪,不知怎么竟在这一刻失去了应有的耐性,或许是因为什么生了争执,竟也翻动着光和影的姿态,动荡着,把个明月峡燥动得繁华无比。
江对面立着恩爱了上亿年的梢公山和梢婆山,也耐不住寂寞了。他们的对话,由最初的轻言轻语,生怕惊了韩大狗,渐渐也没了顾忌大将起来。还有峡谷里的风,还有石令牌山上的鸟,还有韩大狗身旁的虫子。都在这一刻之后,开始了鲜明地鸣唱。在这些声音里,韩大狗仿佛听到那田秀儿,也在这寂寞的夜里,唱起了隐隐约约的山歌。
韩大狗仍然这么坐在那块石头上,他的心也随着石令牌的每一个动静安静地坐着。韩大狗想,“我听得见这些不常听见的声音,就证明,我确实成熟了。人只有真正成熟了,才听得见这些平常不曾听见的声音。而它们,本来从一开始就存在在这个世界上。”
不知不觉,江水“咣”地一声静下来,永远没有了一丝声音。接着,明月峡燥动繁华无比的月光也“咣”地一声,静了下来。接着,梢公山和梢婆山也“咣”地一下静了下来。接着峡谷的风也“咣”地一声静了下来。接着石令牌的鸟,韩大狗身边的虫子也都“咣”地一声静了下来。
唯独很远的山梁上,传来如同虎狼打斗一般的声音。韩大狗小时候就听爷爷说,那可能是些野鬼为了争夺食物,正发生着一场如同人间的战争。
韩大狗说:“原来当鬼也不消停。”
韩大狗站起身来,自言自语地说:“我打仗可不是为了食物。”
韩大狗边走边自言自语地说:“省点力气吧,我们每打一场战斗,每打死一个鬼子,分们到了阴间,你们也都得再杀他们一次。不然,这些鬼子的阴魂,不是这么容易就散了的。你们也得抗日!”
韩大狗这么说着,就从石令牌的寂静里钻出去,走进那幢平房里,在和庭才和肖亚中的睡眠声里躺了下来。
50风流韵事
和庭才看见丰姿妖娆的田秀儿从山头走来时,心里再也耐不住那种春情的荡漾了。
和庭才脸上的汗,早已不是那种浅细的汗了,而是一粒粒如豆子一般,从他的脸上往下滚。甚至他那握枪的手都在不停地颤抖。
这时肖亚中还在这屋子里。肖亚中见到和庭才这副样子,就在心里说,要出事了,一定会出事的。
和庭才想:“只要田秀儿对自己有心的话,就到那小炮洞里把事情给办了。把事儿办了,就和韩大狗的望水芳一样,田秀儿就永远是我的人了。”
和庭才这么想着,心里美滋滋的。和庭才这么想着时,就不知不觉地来到田秀儿的身边。他还来到了那个黑幽幽的炮洞口。
石令牌的炮台全都隐在山上。
石令牌设了两个炮台和一个陆军阵地。一个炮台设在石令牌杨家溪东岸的山壁上,还有一个炮台设在庙河。这些设炮台的山洞,在炮没装进去之前,就像一间小房子,里面有很多设置。石令牌设了四门四十七毫米口径的加农炮、二门七十五毫米口径的野战炮,还配有一个烟幕队,一个鱼雷队,一个军鸽队,共有海军一百多人。烟幕队安置在第一炮台正面左前方的长江北岸,鱼雷队在右前方的南岸,江南太公沱设了了望哨。扼守石令牌的陆军王牌军十八军打狗铁师一万多名官兵,以团为单位分散在石令牌的沟沟坎坎里驻营。打狗铁师是十八军中资历最老,战斗力最强的部队,也是长江抗日新军司令长官陈言起家的血本。打狗铁师师长长胡子鱼是一员剽悍勇猛、智勇双全的虎将。军事装备班以上作战单位都配有马克沁重机枪、哈乞克斯重机枪、勃朗宁重机枪和捷克式轻机枪,精良的装备,严格的军队,可谓“王牌中的王牌”。第一炮台后面设有观察站和高射炮阵地。炮台和掩体均用钢筋水泥构筑,全部建在山洞里面,异常坚固,进出口、枪炮孔、通气孔十分隐蔽。黑洞洞的炮口和机枪眼形成交叉火力,严严实实地封锁着长江航道,火力可以控制到南津关的江面上。
这个时候,这些炮洞却交叉着黑洞洞的幽深,把和庭才和田秀儿罩在里面。这个时候,和庭才的整个心思全部在田秀儿身上。田秀儿坐在炮洞水泥基座的一块石头上。炮还没运来,小洞就很安静,很隐秘。和庭才诡秘的一面,从选择这个炮洞就可以看出来。田秀儿把手搁在那双膝盖上,眼盯着和庭才看。他的脸上有刺刀刚刚刮过的痕迹,脸上的粉刺被刮出了血。因为等待她的缘故,和庭才把他那把刺刀磨得锋利无比。他那把枪也擦得雪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