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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街在望,独孤棠下马,又扶了采蘩下来。两人一马,走入人群中。越是这时候,反而越是小心翼翼,怕落人口实,中伤了自己心爱的女子。
“咦?”采蘩突然驻足,情沉淀,眼中恢复清辉。
独孤棠顺着望去,不过一个卖鸟的小摊,也没什么名贵品种,便道,“怎么?”
“鸟笼。”采蘩的神情有些懊恼,“就跟你的功夫马虎一样,有其徒有其师,你师父的画功也是马虎的。”
“鸟笼到画功,我自觉不笨,却听不出半点头绪。”她向来瞧不起他的武功,这会儿连他师父也唾弃了,还好他已不是尊师重道的好徒弟。
“还说跟我过一辈子呢,连我失踪三日去哪儿了也不问一声。”采蘩蹙眉,却并非怪独孤棠。
“不是忘了,而是太高兴,因此没来得及问。你这么淡然露面,心情也不差,所以我猜应该不是天衣教。”不问不代表不关心。关系到自己终身福祉,两相比较,选了更着急的事来做而已。
“可能和天衣教有关系。”采蘩继续走起来,“只不过不是恶意的,也许。我可能遇到了紫鹛。”
“紫鹛?”虚无缥缈,像神秘影子一般存在,终于也要化出人形了吗?“她在长安?”
“那日我不小心中了天衣教主撒的毒粉,本想找你去,却半路就晕了。醒来后已过了三日,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但布置精雅,富贵却不张扬。救我的人是一位美妇,弹得一手好琴,还有美妙的歌声。她说我身上的毒已解,也不想我久留,没几句话就打发我离开。我当时觉得她很面善,好像认识她很久一样,可是一连昏了几日,脑袋沉得很,也就没多想。虽然你师父为紫鹛画得那张像十分不似她,有一点却好,神韵逼真。多半错不了,那气质非她莫属。”采蘩说到这儿,便可确认**分。
“若真是她,我师父一定也在长安。亏我以为他住深山老林,想不到一直同城而居。师父利用蛟盟这件事我还没跟其他人说,真想学央啰嗦一回,然后把他找出来,让大伙儿问得他羞愧难当。”独孤棠在这事上始终有些耿耿于怀,毕竟什么侠骨柔肠都是假的,哪怕他从来不把自己当大侠,而且也借此成长,但最终发现这是一场骗局,很难谅解。
“但你不会说。”采蘩知他。
“算了,我不是央,而且还是过去的事。等我老了吧,跟他们大醉一场,兴许当个故事,一笑了之便罢。”独孤棠定下遥远的某场醉,“你可还记得紫鹛在的地方?我们当日追出东门,车轱辘印到河边为止。”
采蘩摇摇头,“她们送我出来的,还蒙上了我的眼睛,十分小心。不过,越是这样就越让我怀疑。如果只是普通大户人家的夫人,为何怕人知道她的住处?其他的可能性当然也不少,但无论哪种都逃不出避人耳目的意图。紫鹛是你师父心爱,但似乎你师父伤了她的心,以至于要搬昔日之屋去讨好。女子的伤心,十之**是心爱的男子移情别恋或误会如此。一般这种事多发生在富贵之家,你师父又专挑庶出的名门之后当徒弟,极可能是因为他自己的出身相似,因此不能给紫鹛正式的名份,只好放在外面。而且,她要是和天衣教有关联,说不定也要躲那个教主。”
“我还真想不到那么多。”采蘩的心思敏锐细腻,一向获他赞叹,“精致的宅第城东应该不多,一家家找,可能会有端倪。”
采蘩却道,“若不然,守株待兔也可。”
独孤棠立刻听出来,“哦,你还有别的线索。”
采蘩眉梢悄飞,“那位夫人没遮面,是很难让人忘记的大美人,除非她一直隐居。但不知怎么,我觉得她不会。要是你我的猜测不错,天衣教主,蛟盟创主,飞雪楼主,似乎选定了长安,那我们即便什么都不做,也一定有热闹可瞧。”
但愿采蘩和他只是看热闹的人。独孤棠如此想着,却清楚已是奢求。
第324章 原来中看不中用
这日一早,采蘩第三次来到“土地庙”前,身后还跟了西骋和于良。
于良踌躇,“师妹,你确定能回答老头的问题么?万一答错了,会不会又拿馊水来对付我们?我看算了吧,即便真能造纸,也没什么稀罕,咱们可以向张大人请教。毕竟都是南陈来的,在对付高丽纸匠这事上,得团结一致。”
“张氏造纸术只传正式拜师的学匠,你俩必须改投我师父门下,师父才会教你们。只是童大姑娘不会愿意的。”西骋明白左大匠在两人心中的地位。
“是,我牢记师父说的造纸不分派系,因此不会再拜师。有人愿意教,我就认真学,不愿意教就自己琢磨。”要感激她爹的启蒙和左拐的严厉,她如今的基础功还是比较扎实的,近来造普通的几种书写纸已相当得心应手,几乎不再会出现瑕疵品。
“那就随你了。不过我和于良有同样的疑问,你确定自己能找出绵茧的劣处么?”西骋觉得那是老头故意刁难,“我同样也相信自己的眼力,即便达不到纯品,那绵茧也是无瑕疵的。”
“对,你我眼力都不差,高手所造,不容我们挑毛病,但是我们忽略了一点。”昨日烟雨阁,与尉迟觉说弓的时候茅塞顿开。
“今天来齐了?”老头踢踏着拖鞋走到院中,歪眯眼瞧向门口三人,“大清早在门口当麻雀,叽叽喳喳吵死人。要么滚远点,要么滚进来,别婆妈。”
于良嘟哝,“师妹,等会儿见势不妙,你就躲我身后来。别的我没什么用。当块门板还成。”
采蘩心下触动,话音却天生淡,“师兄别自谦,你的作用绝非一块门板能比的。进去吧。今日除非你讨水泼,不然肯定从头到脚干爽着离开。”她踏进门去。
于良还愣,西骋明嘲,“别光说不练。人都进去了,你这门板想挡什么?难道改防背后来袭?”
“西大公子。”采蘩在门里头,“我们仨今日一道来的,共同进退才是。就不要互扯后腿了。”她不帮谁,但求同心协力。昨日被求亲又定亲,又和独孤棠他们拼画像找线索。吸收这三日长安城里发生的事。一直忙到三更半夜,还得起个大早,她尚无机会验证自己的想法。
西骋沉眸,随之对于良做个请势,不多说了。
于良本想顶两句嘴,这下也没了机会,连忙走到院中。并自觉站在采蘩前面。他说护,不是信口开河。
但老头挥手让于良让开,“傻小子,我和你师妹有约定,不用你杵在前头,让开,我好跟她说话。”
于良搔搔头,咕噜,“怎么我前后都不是人啊?”
没人在意他的牢骚,采蘩行礼,“老人家,我以为自己赶了个早,想不到您还要早。”
“不早了,若要采料,天不亮就要上山,懒人是造不出好纸来的。”
老头当着采蘩的面如此坦然自己能造纸的事实,让西骋十分不解,“老人家,绵茧既然是您造的,几日前我们先来拜访您时,您为何否认,还无礼对待?”
“不为啥,看你俩不顺眼,不乐意承认。”老头的解释真能气死人,但后面的话却发人深省,“应该给你俩当时照个镜子。一边问纸是不是我造的,一边却满脸嫌弃的表情。你们心里既然有了答案,何必再来问我?”
于良老实低下了头。
老头却指采蘩,“这姑娘不一样,捧礼而来,心中笃定,有自信有尊重,由不得我不认。不过,我认了又如何?我这儿是纸铺子,不是纸坊,不收徒弟。向我请教也不是不行,但得通过我最简单的要求。”
“谢老人家夸奖。”采蘩微笑再福礼。
“别,我不是夸你,也是无奈。心中有杆尺,由不得自己胡来。其实我也想泼你馊水。”老头实话实说,“我看你似乎又挺自信,看来已能回答我的问题。”
“馊水一说有待商榷。”采蘩笑容不减,“也说不上自信,只是觉着自己想明白了,到底对不对,要老人家您来评。”
老头听采蘩头一句时,眼中有光,“好吧,你说说看,那些绵茧为什么是废纸。”多久不曾有过这般期待的心情了?丹阳那个老小子运气真好,无儿无女,带出来的纸匠却是个顶个,这还是个姑娘家,不能说史无前例,却也相当罕有。反观自己,虽有一个聪明不得了的亲孙子,但对纸一窍不通,还把废品当宝拿出去卖,真是羞臊他这张老脸。
“我从师兄和西大公子那里听到废纸二字时,第一反应是老人家不满意自己所造,有瑕疵,故而夸大其词,说成废纸。可后来连番听您说了好几遍,我就开始觉得奇怪。其一,您好像刻意强调这两个字。其二,在纸坊中,一般纸有瑕疵,我们会说是次纸,或论以中下品级, 不会以废纸来形容。”采蘩解下肩上的竹筒。
老头脸上有了一丝笑,那叫满意。
西骋看到后,立刻明白到此为止,采蘩的方向不错。可他还是不得要领,废纸和次纸有何不同呢?都是纸质不过关的意思吧?
“次,是指纸质。次纸是由各种各样的疏忽导致了纸张的小毛病,品级不高,但仍是可以放在纸铺里卖,价钱相对便宜。废,是指用途。废纸恐怕是在造纸之初,从创想上就发生了根本错误,导致成纸完全不能用的状态。而纸最大的用途,众所周知,是书写。”采蘩抽出竹筒里的绵茧来,“老人家,可否借墨和笔一用?”
老头哈哈一笑,回头冲屋里喊,“小混蛋,给我拿笔砚来!”
西骋大惊,脱口而出,“怎么可能?明明手感眼观都是无可挑剔的。”
老头心情好极,就答他,“怎么不可能?世上多得是中看不中用的东西。好比你腰上挂的金雕玉琉滚珠球,除了显摆,是能吃还是能挡寒?落魄的时候,送到当铺也换不了几个钱。”
于良反应最慢,但很直接,“您的意思是我师妹说对了。”
老头这时还卖关子,“那就得等你师妹能否证实。”
小混蛋跑出来,将笔墨放在石桌上,对采蘩眨眼笑,“小姐姐,恭喜你了。”昨日那几出真是看得过瘾。烟雨阁的众多美人,长安城的名贵公子,精彩二术相争,还有一场出乎意料的求亲。十分开眼。
采蘩却道,“别恭喜得太早。”
老头奇问,“恭喜什么?”
小混蛋吐吐舌头,他当然不敢跟爷爷说自己去过烟雨阁,但今天一见采蘩就忘记要隐瞒了,忙使眼色让采蘩别说。
于良当嘴快则嘴快,“我师妹昨日让人求了亲,想不到消息这么快就传开了。”
老头瞥一眼孙子,以为又是他到处乱跑才听到的,因此不以为然道,“那倒是要恭喜。既然要嫁为人妻,今后就在家好好相夫教子,还跑来问什么纸?”并非看不起采蘩,而是社会风尚如此。他做着纸铺子的小买卖,见多了一件事。那些嫁前才情出色的姑娘们,嫁人之后还是他主顾的只有一两成。或是夫家不喜欢她们再舞文弄墨,或是家事太琐碎没了闲情逸志,让他感叹可惜。
“老人家这话错了。如同大多数女子想有个好归宿一样,我也如此希望。如今终身大事既定,就能多替自己打算打算了。我对造纸极有兴趣,是当成一辈子的意愿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