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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见李隆基挑眉未语,邢御医接道:“江才人只是着了凉,寒气袭体,寒热未退,以致玉体欠恙。其它的,据微臣诊断,一切无恙。”
“这里也无恙?”李隆基一指龙目,刹那间不怒而威。
邢御医慌顿首:“回陛下,无异样。”
殿内片刻肃寂,但闻“哗啦”一下子,御案上的奏折,祸于李隆基腾地由宝座直立起身,全部翻掉地。
圣颜倏然怒不可遏,连高力士旁观于侧,顿时也委实为之吃了骇。邢御医顿首在殿堂下,自是更为惶然。
李隆基稍加敛色,方负手环目殿堂下:“依卿之见,岂非是朕,昨夜兀自害了眼疾?”
“愚臣惶恐。”邢御医沉声叩首于地,而后郑谨道,“不过,江才人身边的近侍,确告知予臣,不曾见江才人患有何眼疾。”
听者有心。高力士静听在旁,至此才总算听出个之所以然来。不由暗暗诧惑之余,便不动声色的记下了此事。
再看李隆基,斜睨高力士,二话未说,旋即拂袖踱向殿堂下,径自龙行虎步往勤政殿门扇外。
正文 第117章 不进则退
情为何物?爱之深,责之切。或许,这就叫情至深处难自禁。
李隆基怒气冲冲出了勤政殿不远,即大步流星的拐上通往翠华西阁去的那条宫道。明眼人一看,便知,圣驾这是要直逼西阁,兴师问罪。
特别是高力士,适才在勤政殿里,亲睹亲闻见李隆基与邢御医之间的那席对白,此刻亦步亦趋随驾在后,心下别提有多焦急如焚。江采苹昨夜才幸获李隆基临幸,御赐的“才人”封号,尚不到两日,今个竟就闹出这种乱遭,怎不令人喟惜。
何况江采苹乃是由高力士与薛王丛,二人合力精挑细选送入宫门来之人,但进宫近百日以来,却一直无名无分,见日度日如年,过着形同冷宫的卑微日子。倘非腊月二十三辞灶日那日,宫中为庆小年,照例举办了场宫宴,在当日君臣同乐的宴席之上,广平王李椒趁兴奉上了盘炒玉米,李隆基浅尝之下,龙颜大悦,欢欣之余,遂询及此乃何物,方得知是江南闽莆一带的名吃。想李隆基是何人,其乃一代帝皇,而今这大唐天下的主宰者,实乃一国之主,区区一盘炒玉米,又岂能瞒得了龙目?自是明了这其中的复杂纠系。
故,翌日才有了江采苹被赐晋为“才人”之赏。不过,喜从天降,江采苹对此却被蒙在鼓里。这两日,外人只道,后。宫中有个女人,一夕间因由一盘糕点,愣是麻雀飞上了枝头,孰不知,其实就连这局中人,实则也对这整桩事情的前因后果,以及其间的个中原委,并不怎清楚。只因这一切根本就是采盈擅自做主。私下里同李椒坐定的一场“交易”而已,并未请示过江采苹。是以,纵管事后江采苹不无猜测,却还未来得及就此取证。
丛生忖扰间,高力士于是放缓慢脚步,并顺势将身边的小夏子拉拽到一旁,悄声叮遣道:“尔且赶紧回房,取了腰牌出宫。”
小夏子不解:“差仆去哪?”
环视四周。高力士方附耳道:“去往宫外平康坊。一处叫‘伊香阁’的地方,找一位花名青鸢的女子。”
“平康坊?”小夏子霎时窘哑,在时下这深冬腊月的天儿里,倏然涨红脸膛。其本想着,高力士这时把其唤一边来,该是有何好差事
众所周知。平康坊可是长安城东市西侧,久负盛名的烟花柳巷之地。小夏子身为一个阉人,自然有其那份自知之明。甚晓自己并不适合出现在那种脂粉靡靡场所。如若未听错,现下高力士口中,点名让其找的那位花名为青鸢的女子。只怕正是曾几何时、名动京城的北里名花夺魁之首。
据传,近几年间,此女可是个连摘了三届魁首的主儿。只可惜是个青楼女子。即便如此,也已然是引得世间无数男子为之竞风流。
“依某之见,此时薛王应是在那。”须臾若有所思。高力士才又厉声吩催向小夏子,“切记,勿叫人发现了尔身份。见到薛王,告知其,江才人现在宫中遇有难关,情势十万火急,故,某烦劳其入宫一见。”
“薛、薛王?”这下,小夏子似乎越为反应不过味来。
往昔出宫办事时候,小夏子曾听路人提及说,东市平康坊的后台相当硬,背后与诸多朝臣有着千丝万缕的勾扯,故才无人敢动之,更无人敢寻衅滋事。而伊香阁有棵摇钱树,那人即是近年来正处于大红大紫风浪尖上的魁冠得主——青鸢,且,其与皇宫的某些人,甚至乎不止一个的皇亲国戚,有着不为人所知的密切关戈,是以,纵使这个女子多年来卖艺不卖身,亦从无人胆敢刁剔其,时至今时,足以遥领整个平康坊,尽管北里名花历届新人胜旧人,此人却可年年稳操胜券。小夏子原以为,这些道听途说之词纯粹是流言蜚语罢了,一个女人,这年头总是离不开男人,更别提还是个青楼女子,就算有王侯将相甘愿拜倒在其石榴裙下,宁做一朝一夕的风流鬼,本也不足为奇,想必其中定不乏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者,然今日看来,才知是空穴不起风。
察觉小夏子面露迟疑,高力士举起持于怀的净鞭,狠敲了记小夏子后脑勺,疾言斥责道:“心思甚呢?还杵在这作甚?但凡委交尔点事儿,净是无件做的让人合意,尚能干点甚么事了不?某自会额外留下个人,回头赶往宫门口处做以接应,还不速去速回!”
“仆谨记于心”小夏子慌忙连捂带抱着脑瓜,蹦躲闪开高力士两三步,以免再一不留神儿挨打吃痛。承应毕,即调头沿道折返往内侍监方向。
高力士见状,这才压着碎步,疾追向李隆基的圣驾。若非忽而思及起薛王丛来,高力士尚不致出此下策,差遣小夏子急速出宫,秘寻薛王丛火速入宫商议。奈何李隆基这次是真的看似火冒三丈了,否则,断不会为了江采苹之事勃然大怒,并迁怒于人。说来,先时尚在勤政殿那会儿,也怪邢御医过于古板,不懂变通,不然,亦不至于恪守了本职,却落了个费力不讨好的果。
“陛下?”眼见李隆基徒步行至半道上之时,却又突兀止步,旋即朝后回侧转过身来,高力士忙不迭跟着刹住脚,同时敛神儿,哈着腰身凑向前。
李隆基面色不善,睇目高力士,片刻,目光一凛:“朕且问你,针对此事,你当做何释?”
面对李隆基质责,高力士微怔:“老奴愚拙,还请陛下明示。”
全无预兆之际,只见李隆基将矛头指向高力士,且当场加以发难,随驾在侧的其他宫人意识见不妙,立马纷纷退旁,垂首侍立,噤若寒蝉。之于诸人而言,高力士做为李隆基跟前的大红人,以其如今的权势,早已堪称重臣。李隆基均如是喜怒无常的未留情面,当然个个唯恐被祸及于身。
“放肆!”
李隆基怒形于色,于高力士来讲,近年亦算鲜少见之的情形。自从国泰民安至今,且不论是在前朝,亦或是在后。宫,李隆基俱已甚少彰有像眼下这样克抑不住而爆发盛怒的时候。故,高力士心中一沉。就地顿首在李隆基龙靴畔:
“老奴着实不知。何处惹得陛下这般龙心不悦。如老奴有何僭越处,老奴央恳陛下,姑让老奴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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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三日,宫中表象上风平浪静。然而,李隆基却再未驾临过翠华西阁。
期间,江采苹的风寒倒是日渐痊愈。不但吃的下睡的香了,就连下榻走几步,也一如往日尽无异样了。
今儿个已是腊月二十九。明日即至年三十,辞旧迎新之日。宫内宫外,愈发显得年息的气氛浓重。才迎入腊月门之初。日间还只是偶尔可闻爆竹声响,近日宫墙外的爆竹“噼啪”作响音却已时时入耳。
虽说时下想混出宫已成奢念,但单是听听或远或近传入耳际的爆竹响,宫内的人便也知足常乐了。至少,在这年关在即的时节。庆度新年的欢愉之气,多少尚可暂时性的掩替掉堙埋于人心底的孤寂。
“哼,气死奴了!甚么事嘛这是!”
江采苹刚午憩起榻,便闻见西阁外间采盈“噔噔”奔入阁的声音。那步子迈的极沉,听似仿佛恨不得将阁内的地板踩碎裂。
“怎地了?谁人又招你了?”随手取了件外袍披搭于肩,江采苹莲步轻移出里间,掀撩珠帘,循声斜睨正胡坐于蒲凳上、一脸气闷相的采盈。
“小娘子何时醒了?可是奴吵聒着小娘子了?”扭头看见江采苹朝外间款款而来,采盈满腹的愤懑无处发泄之余,匆忙起身让座。
江采苹见状,遂蹙眉摆了摆手:“别介,你坐着就是。吾躺的直觉腰酸,出来活动下筋骨。”
边不动声色的说示,江采苹边径自捶着柳腰,提步转向洒射入束束短而促的日晖的窗格前。
采盈撇撇嘴,半晌独自憋闷,终是鼓鼓腮帮忍不住咕哝道:“小娘子倒真介个是有福不晓得怎地享乐嘞,瞧人家那位才封的王美人,整日不是带着成群的侍婢游园,便是张罗着如何吃喝玩乐,及时行乐!哪像小娘子成日憋屈在这西阁不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任人争了宠还不知吃了亏!”
采盈这番嘟囔,话音虽犹如蚊嗡,江采苹切是听得一字不落。
待将皓腕边上那扇呈虚掩状的窗扇,向外稍推开点,江采苹莞尔回首:“你在瞎嘀咕甚?欲唬蒙吾是不?宫中何时多了位王美人?”
自打已故的贞顺皇后,亦即当年的惠妃武氏卒亡之后,李隆基便未再册立新后。入宫迄今,江采苹每日深居简出在翠华西阁,但这并不表示,其对后。宫的现况就丝毫不了解。
即使这时期的大唐后。宫,宫内的妃嫔规模已然在依照古制的基础上,而略有变动,但变标不变本,大致的情况实与历朝历代并无本质上的迥异,依是照旧的遍地满园飘香。后位悬虚,三夫人之中,早先就原本有且仅有一位的惠妃,其人早已驾鹤仙逝,六仪中唯余贤仪、婉仪及芳仪仨位,至于正三品的美人,据江采苹悉,在其步入宫门之前,宫里确是一个也无。
再往下列数的话,即为与江采苹当下处于同等地位的正四品之才人之席位,除了其,倒是尚有两个亦是才人,但也均已为色衰爱弛者,早就不问宫事久矣。其次的人微言轻之人,更次席者不说倒也罢。
是以,对于采盈刚才说及起的这个王美人,江采苹刹那间却是顿生兴趣。再看采盈,这会儿反而如坐针毡般,仿乎说错了话一样,已是耷拉下头在啃咬自个的拇指。
尤其在闻罢江采苹作问时,采盈竟是吞吞吐吐的连看也不敢再正眼抬望眸江采苹。
正文 第118章 不速之客
采盈的牢骚,只发了一半,就坐于妆台前开始犯吭哧。江采苹好整以暇的径自斟了杯茶水,却也不催询,自是有足够的耐性,且看采盈到底能憋多久。
“小娘子权当奴甚么也未说好了。”但见江采苹捧着杯茶水,浅啜了一口又一口,采盈偷窥瞥江采苹,嘟囔着从蒲凳上站起,便要往阁外走。前晌入阁时,其着实未料江采苹今个已是午憩醒,方才忍不住啐了几句嘴,却不期,这闲言碎语竟巧不巧地恰被江采苹听了个正着。
然而关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