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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畔娇音萦萦,江采苹却直觉浑身一寒,好似七月天冰雹袭身,直砸得人彻骨寒心。凝睇面前的施礼者,半晌如堕烟海,江采苹方于恍惚中抽回神儿——薛王丛的孺人!的确,薛王丛该是有位孺人出自世家才是,其怎地楞是忘却“三庶之乱”中薛王丛实也有被牵连其中,而吃罪的根源,正是源于韦坚之姊乃嫁与薛王府之人的原由。韦家这双姊妹,倒是各有福泽,俱嫁入王府为人妻妾
唐时,亲王除正妻外,还可按例纳二孺人十媵。媵,本是陪嫁女子的古称,但在大唐,媵与孺人皆为亲王侧室的一种封号。当然,王府的妾室不一定非要刚好满达十二人,除此之外,余外也可有并无封号的其她侍妾,譬如,姬、婢、伎等。
“娘子。”云儿状似无故的抚下一片不偏不倚恰飘零于江采苹发髻上的绿叶,实则是在适时变相提醒江采苹,韦氏之姊现下尚请礼于旁侧,未得江采苹示意之前尚未敢自行站直起身。
睥睨云儿。江采苹干噎了口气,口中有股咸腥之气,这时才知浑然不觉间竟已咬破内齿。难怪云儿刚才一见韦氏身侧之人时,面上打愣。云儿与彩儿、月儿三人皆为薛王丛暗中疏通宫中关系。举荐于其身边侍候的宫婢,想必三人未入宫前,多少也有过几回机会入薛王府,自也见过薛王丛的内眷,纵使半面之缘,少不得亦有分印象。
“快些起见。都是一家人,大可无需多礼。”江采苹嫣然巧笑,笑靥挂于面颊,心口却秃秃的直揪得有些发疼。美目流转间,颔首差吩向云儿道,“云儿。快些代吾扶韦孺人起见。”
云儿默然垂首,搀向韦氏之姊,两人目目相交的瞬息,江采苹捕捉见韦氏之姊傅粉施朱的面颜上划过一抹讶诧,旋即平复,如同抛了粒微不足道的小石子沉入广袤大海之中,连一圈涟漪也未来得及波荡,便掩于泰然自若。纵管如此,但也显而易见,俩人确非陌生之人。即使算不上怎相熟,彼此定也相识。至于云儿是何反应,因于丛荫下侧背对着衣身,江采苹倒未顾得细做相摩。
“今日乃太子殿下大喜之日,吾也不成想。竟于此碰遇韦妃”江采苹呈皓腕于轻纱。唇际浅勾,粲然霁颜对望着韦氏姊妹。顿了顿,才又续道,“惟希适才吾未吓着韦妃、韦孺人才好。”
韦氏姊妹互视眼,再次屈了屈膝:“江梅妃言重了。妾与长姊冲撞了江梅妃,好在江梅妃不予追究责怪,妾已不胜感恩。”
“近闻陛下对江梅妃恩宠有加,今日一见江梅妃,不但丰神冶丽,这般亲和待人,时事宽和,妾”对视着江采苹明眸善睐之妍,韦氏之姊适中从旁接话道,一席奉承之词尚未言毕,却见御园入径处闪过一道熟影儿,眨眼间,那人竟又折回步子,正如其所看晰,非是旁人,正是薛王丛本人。
江采苹正不无纳闷,韦氏之姊何以话才说了一半便戛然止声,反而翘首探向其身后方向时分,忽而于后传来一声极耳熟的男声,浑厚的嗓音透着些微的慵懒之气:
“怎地来这了?”
且待循声回首,只见薛王丛已步至身后来。未料此时薛王丛竟突如其来,映入眼帘才与之分别不到半个时辰的身影,倒让江采苹颇为之怔忡参半,委实不曾料及在翠华西阁惜别过后,竟还能逢此再见上一面。
“奴参见薛王。”见江采苹似有愣怔,云儿率然在侧屈膝行礼出声。
薛王丛止步于江采苹近前,仍一如先刻在池园见面时一样与江采苹间距有咫尺之遥,刚立定身,韦氏之姊已然凑过去:“五郎怎也寻来了?妾适才瞅见五郎于御园边上匆匆走过去,还以为是看花了眼。”
薛王丛李隆业,先帝睿宗第五子,韦氏之姊当众唤其“五郎”,可见有多亲昵,想是感情和睦至极才是。不过,这番举昵看于江采苹眸底,无端端竟尤为刺眼,不止格外刺目,更刺得心宛如刀割,好似那人是在刻意炫弄一般。
韦氏步向前来两步,笑眼站于江采苹右侧,缓声开口道:“先时宫宴,长姊过来宜春宫探望妾,长姊头回进宫来,妾便拉了长姊于宫中随处走走,且走且闲谈家长。逛至御园,微觉乏了,便择了处荫蔽坐下身稍作歇息。今个日光暖烘,不觉间妾与长姊背靠背差点眯瞪过神儿去,巧在这时江采苹入园采花,便遇一块儿了。”
且不究韦氏这番话是否属实,江采苹从这席作释中,却仅听出一点,亦即韦氏并未出席今个东宫的那场宴席。照理讲,身为李屿正妻,今儿这大日子,于情于理韦氏自当不该缺席,既如此,不言而喻,宴飨之上必为张良娣取而代之同李屿一并入座庆贺,可惜韦氏错失过大好时机,白白把人眼前的尊荣让与张良娣之手。
“五郎这会儿离席,那头的宴席可已散了?”韦氏之姊当场粲齿加以关怀道,并伸手为薛王丛整了整衣襟。见不得人家显宠,江采苹移开眸光的一刻,眸稍的余光不经意间却发现云儿贯日里那一双澄澈的双目,不知何时竟罩上了一层雾霭,潭般深幽。
察觉江采苹目光中的探究,云儿竦然一惊,垂下首去。江采苹心下霎时搅绞的乱如麻,瞧云儿看向薛王丛的眼神,分明是浓浓的爱慕,诚然的不可控制之情。欲。如若不然,一向沉稳低敛的云儿,又岂会于人前如此有失体统?
韦氏姊妹依在对着薛王丛言笑晏晏,像极全未发觉江采苹、云儿主奴二人此刻的异样般。个人的心思,一切那般风轻云淡归于平寂,然江采苹内里深处却久久无法平静,做不到只当是视而未见听而未闻。情可令智昏,如若云儿是为了博得薛王丛一丝一毫的眷施而甘愿死心蹋地惟命是从,那彩儿、月儿入宫为婢又是图的甚么?三人断不致于皆为倾心于薛王丛而来,情敌共处一个屋檐下,可想而知该是怎样的形同水火,焉能大度至三个都委曲求全。虽说云儿和月儿较交好,平素有点外待彩儿,但个中原由,当是另有隐情。
“席间皇兄御赐了几坛上好的佳酿,筵席散宴,时下已是不早,须是早些出宫回府才是。”少时,耐听韦氏姊妹该说的均已说完,薛王丛才目不斜视道,只字未提在这之前曾与江采苹私会于翠华西阁池园一事。
“长姊难得入宫一趟,今次一别,不知何时才可再相见”韦氏依依不舍的说着,转见江采苹尚在场,忙赔笑道,“让江梅妃见笑之处,但请担待。”
辈分上,薛王丛乃李屿五叔,韦氏姊妹分别嫁与李屿、薛王丛,称谓上难免有点难为人。
亲睹有情人互为挂怀,己身被晾于边上,江采苹一笑置之:“吾不便相送薛王、韦孺人出宫,在此别过。它日得闲,多来宫中走动。”继而脱手捋下戴于皓腕之上玉臂钏,提步递予韦氏之姊手里,“相请不如偶遇,此玉臂支,乃日前陛下所赐,吾尚未戴过几日,且送与韦孺人,权作见面之礼。”
倘论年岁,韦氏姊妹俱年长于江采苹,只是尊卑有别,江采苹乃皇妃,故而言行举止上多敬于江采苹。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虑及韦氏之姊怎说也是薛王丛的内眷,不看僧面看佛面,又是初次见面,江采苹把这支御赐的玉臂钏赠与韦氏之姊,且不说是否贵重,礼多人不怪,却是给足他人面子。
正文 第216章 依计施为
看眼江采苹递过手的玉臂钏,韦氏姊妹同时面上一喜,御赐之物,不在贵重与否,心意是大。
“这,这可怎生使得?蒙江梅妃眷顾,妾、妾不胜惶恐,怎敢当”不过,窃悦归窃悦,该有的礼教却不可失,韦氏之姊垂首绞着葱指,边婉推,边眼风微扫,瞟了瞋身侧的薛王丛。
所谓“未嫁从父,既嫁从夫”,这年头,女人的一言一行无不以三从四德为标尺。尽管唐时风气开放,现下有薛王丛在场,身为妇人,受人馈赠,应否接纳,少不得须请示下夫君意思。
反观薛王丛,貌似并不以为意,甚至连正眼看也未看一眼那支玉臂钏,微眯的细目不知在思忖甚么。
见状,江采苹笑靥微僵,今下有求于人,是以不管如何行事,在薛王丛眼里恐怕均无异于是在讨好其身边的人而已。仔细度量下,方觉适才倒是自个多此一举了,此刻冷场却也怨不得人,谁叫自己纯是在自讨无趣。
氛围尴尬之际,韦氏端着笑凑上前半步:“好生玲珑剔透的玉臂支!长姊冰肌玉骨,江梅妃端的心细。”说着,于背后轻推了下自个的阿姊。
韦氏之姊连忙肃拜道:“妾在此谢过江梅妃恩赏。”
单看韦氏之姊的珠围翠绕,足可知薛王府里奇珍异宝当是应有尽有,但那些并不打紧,说白了,玉臂钏乃御赐的。便是极宠之赏。换言之,韦氏之姊只是薛王丛纳的一个孺人罢了,妾大不如妻,今次薛王丛之所以带其入宫参赴李屿今日受封皇太子册礼之宴。十有九成多半实也是看在韦氏的面儿上。
看不穿薛王丛无妨,读不懂这个男人无碍,本也无关紧要。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江采苹大可无需为此计较。何况原就无权介怀,何不豁达点,大气点,洒脱点。再者说,玉臂钏是赠与韦氏之姊的,代表的是女人之间的情分,不见得非取决于男人脸色不可。江采苹于是径自执过韦氏之姊的玉手,和颜悦色的当着薛王丛之面亲手为其戴上。正如韦氏所言,其长姊腕白肌红细圆无节,玉臂钏佩于藕臂上,愈发丰盈浑圆,掩映生姿。
韦氏之姊显是喜出望外,看着套于肘腕上的玉臂钏,满是爱不释手神采。嫁入薛王府十余年,今时才得赏第一件御赐的东西。喜从天降,怎不欣慰,此刻按捺不住真情流露亦属人之常情。毋庸置疑,获赐这件玉臂钏,往后里在薛王府。无疑将高人一等。由是一来,不禁暗自庆幸不已,幸哉今个薛王丛不是带的旁人进宫道贺,倘使是府邸里的那几个狐媚子今日得遇见江采苹,且不说白占去大便宜,今后更不知在府上要怎样作威作福,大风刮了羊圈——飞扬跋扈,伤风败俗。
“何需行此大礼?不过是个玉臂支。”顺势搀起韦氏之姊,江采苹与之相视一笑,“长幼有序,吾怎堪受得起。”
“江梅妃虚怀若谷,又这般平易近民,难怪主上欢心,圣宠不衰。”韦氏之姊也是个灵透人,忙借着江采苹的话味接了句。方才初见时,眼梢眉角暗藏的丝丝敌意,顷刻间早化为乌有。
妒妇,是男人最无法容忍的。况且今下受了人恩惠,嘴甜点不无裨益。更别说薛王丛尚站在边上,女人应彰显的矜持与大度,二者集于一身,相得益彰,才好收挽住一个男人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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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时,天牢。
举国同庆的日子,大理寺天牢的伙食也有所改善,由之前的一碟小菜,增为三菜一汤。且,才至夕食时辰,便按时定点送至。
月前采盈挨杖笞时,臀上的伤而今已痊愈,今时想及却心有余悸。女人一旦被打入大牢,沦为女囚,轻则在堂上被脱光笞杖,即“去衣杖臀”,重则被脱掉裤子游街示众,名曰“卖肉”。听候在牢待发落时,被牢头玩弄、奸淫更是家常便饭。
好在采盈、月儿两人是宫里的人,日前过堂时,既未戴着刑拘暂押于衙门前示众一日,任终日围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