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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一旦龙颜震怒,恐有性命之忧。
“本王若未记错。前面该是吴兴。”薛王丛的目光不着痕迹从几个吏卒身上掠过,声音浑沉道,“今日时辰已是不早,断不可多耽搁脚程,先行赶往吴兴,再行从长计议为是。”
几人自是全无异议,事已至此,为免天色稍晚难以赶路,届时难免又要露宿荒野,周围山高木密,入夜之后少不得会有野兽出没,李扬等人遂跟随薛王丛即刻起程,中途改道往吴兴。
吴兴盛产丝纱,冠茧丝之盛,又善制笔,世有湖笔之称,在太湖一带堪称富庶之地。太湖依山傍水,太湖山主峰周围拥立着九座秀峰,古称“九龙戏珠”,壁立秀挺,逶迤曲折,浑然天成。
直至日落西山之时,薛王丛一行人等才行过群山叠翠林海茫茫的太湖山,夕阳西下,渐行渐远的太湖山已是万木峥嵘疏影婆娑,高处的山间已然云蒸雾绕,随风飘忽弥漫林间,仿乎透着山雨欲来之势。
无“棺”一身轻,入了吴兴,不小半刻,便已寻了家客栈入住,稍迟李扬又请来郎中替几个吏卒重新包扎了下身上的箭伤,多付了那郎中一锭银子,一来让其开方敷药,其次,权当买人守口,钱能通路,无需三缄其口,事后自也不敢把此事泄露出去,除非不想要这条贱命了。薛王丛则安排了桌酒菜,以犒一众人连日来的食不果腹,酒足饭饱之际,外面的天色早已黑沉。
时至戌时二刻,李扬才躺下身寐觉,却被薛王丛的近卫唤醒,随之步出客栈,但见薛王丛已骑于栗骢上,旁边另拴有两匹马。夕食的酒席上,几个吏卒皆未少喝,孰不知,酒中其实掺入了分量十足的迷药,足够让其等一觉昏睡到天明。
倘若不是薛王丛的近卫用特制的药香刺熏醒李扬,李扬这刻同是不带醒来的,如若未醉沉,又岂会丝毫未察觉有人进入房间。
跃上马,三人围着吴兴转了半圈,才停于一处府邸外。夜色下,眼前的府邸,朱门高阶,碧瓦飞甍,甚是气派。
似闻见门外马鸣萧萧,尚未叩门,沈府的朱门已是从里面敞开。迎出一位年约知非之年慈眉善目之人,身旁是位风韵犹存的淡妆锦服的女子。
薛王丛跃下栗骢,李扬不经意间留意见薛王丛下马时左臂好像紧攥了拳,看样子是伤了筋骨,故而稍使力便吃痛,不言而喻,估摸是白日在峭壁时受的伤,只是未告知他人罢了。不止薛王丛,在山上李扬骑着栗骢去草丛时候,栗骢的前蹄感觉也有破伤,足见日间薛王丛独自策马追至崖前时,是硬生生当头喝止栗骢悬崖勒马的,情势当真有够险,一步之差便要送命。
“薛王远道而来,某有失远迎,还请薛王莫怪。”薛王丛下马立定身的同时,沈易直已是率然拱手。
“本王不请自来,这般时辰登门叨扰,沈公不怪,本王何怪之有?”李屿与薛王丛的近卫立刻下马的时刻,薛王丛已在拱手答礼。
沈家乃江南太湖流域的名门大族,祖辈世代为官,早年间,沈易直曾官至秘书监,可惜十五年前,生了场大病,自此过早辞了官告老还乡。
“薛王这般说,岂非见外?快些请入府一座。”沈易直言笑晏晏,论来早在在朝为官的那些年,其便与薛王有些交情,近几年来,薛王丛离开长安城四处闲游,每至南下时,常至吴兴逗留几日,上门造访,与之谈诗论赋,二人自也逐日交深。
沈易直虚礼做请,薛王丛遂与其步上门阶,加以寒暄道:“自上次一别,不觉已有半载未见,且不知沈公近来一切可还安好?”
“某甚好,有劳薛王挂怀。”跨过门槛,沈易直才又接道,“薛王今次来吴兴,不知要小住多少时日?”
李扬与薛王丛的近卫于后将马交由沈府的家奴,同也跟在后一并步入沈府。沈易直陪同薛王丛走于前,有说有笑,好似怕怠慢了后面的贵客,沈易直身旁的女子则缓步朝李扬俩人微微颔了颔首,以示待客之礼。
这位浑身华贵气的女子,显是沈府的主母,碍于头回见面,不免生疏,李扬于是就地拱手回了礼。但听薛王丛在前不疾不徐道:“本王此番南下,乃身有要事,不敢久留,翌日便北上回京,故才深夜造访,以寥叙旧。”
沈易直神色间掩过惋惜,叹息道:“原来如此,无怪乎酉时差人来告。说来也巧,不日某府上有场宴飨,本想请薛王上座,开怀畅饮番。”
李扬不动声色的静听于后,这时才知,薛王丛先时已遣人来通传过,难怪刚才马才停下,沈府便开门相迎。南下时薛王丛身边并未多带人,有且只有一名近卫相护,至于送信之人自也不必费思量猜。
待入门进堂,分宾主坐定,李扬未随薛王丛入座,而是同薛王丛的近卫俱立于边上。堂内香炉中,熏香弥漫,片刻已有婢女奉上茶来。
正文 第230章‘禁锢
在吴兴逗留了三日,几个吏卒身上的箭伤多已无大碍了,薛王丛才带着李扬一干人等星夜兼程北返长安城。
见薛王丛骑着栗骢策马而来,明德门前立刻让出一条路来。先帝的几个皇子中,尤以五皇子一贯行事高调,尽管有七年之久近乎销声匿迹,自去年已故的贞顺皇后薨时重返长安奔丧,依是一如往昔的桀骜。
驰入城门,薛王丛并未回府,径直进宫面圣。李扬以及几个吏卒皆未回大理寺复命,同随薛王丛入宫。
此刻正值晨正,李隆基正在兴庆殿上早朝,薛王丛于是敬候在南熏殿,只待李隆基退朝,以便上禀连日来南下一事。
直至巳时,李隆基的龙辇才停于殿门外,步下龙辇,步上殿阶,却见薛王丛倚于坐榻上正犯困。李扬及几个吏卒立于旁,今下有幸得见龙颜,忙就地稽首:“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
这下,薛王丛也从坐榻上站起身来,细目布满血丝,抬眼见李隆基已步至面前,便要行君臣之礼,却被李隆基一把抬握住臂腕:“无需多礼,朕深知这些日子你着实辛切,虚礼能免便免了。”说着,随手朝李扬等人抬了下手,示意其等起见。
奉御奉上茶水,李隆基一甩衣摆端坐于坐榻上,浅吃了口茶,才又看向薛王丛:“先时朕正早朝,小夏子便匆匆来报,说你入宫觐见。可是今日才回来?”
薛王丛放下茶杯,退后两步空首道:“臣有负圣望。”李扬几个人于旁见状,忙不迭随之伏首在地。
“究是怎地回事?有话起来再说。”环目薛王丛等人,李隆基不愠不怒的搁下茶水,入鬓的长眉微皱。
薛王丛却未起身,只埋着首道:“启禀陛下,日前臣领旨护送天牢猝殁的女囚回乡安葬。中途行至吴兴,突遭伏袭,马车受惊坠崖,尸骨无存,几名吏卒皆身中箭伤。臣办事不力,请陛下治罪。”
殿内片刻宁谧。李隆基面色微变,龙目隐有不快。高力士听在边上。心下更是吃了惊,未料竟出此事。
须臾无人吱声,李扬及几个吏卒正不无惶恐时分,尤其是几个吏卒,最为惊恐万状,唯恐圣怒之下被迁怒及身时分,但听李隆基沉声问道:“可已查明是何人所为?”
“臣弟无能,事出仓促,臣弟在吴兴一带明察暗访三日。无果而返。”薛王丛伏着身,声音听似平淡无奇。
李扬跪于薛王丛身后,心下巍巍一动,薛王丛只字未提那马车上所载的灵柩实则仅是副空棺材之事。至于个中原委。其实李扬亦一知半解,虽说薛王丛计高一筹,事先便已将采盈的灵柩调了包,颇令李扬心悦诚服,但对于采盈的真棺现在何处,其中又有何不可告人的隐情,李扬实也一概猜不透。唯一敢凿定的便是,采盈并未死,之前不过是假死而已,因何故上演这场戏。却不得而知。
“此事暂且到此作止。过段时日再行细查。”好半晌,李隆基方又复开金口。口吻不咸不淡,顿了顿,敛色续道,“今日之事,任何人不准走漏半点风声,不然,朕绝不轻饶,必处以极刑严惩不贷。”
李隆基话里有话,显是在交代身边的人,不许把消息私下与人透露,所指之处自然是梅阁那边。毋庸赘言,近来宫中发生的事桩桩件件一环扣一环,倘使让江采苹知悉此事,估摸着这心结更难纾解,非得套成死扣不可。
高力士怀持拂尘于侧,下意识的后退了半步,李隆基的谕令不是不在理,完全出于为江采苹着想故才下此口谕。小夏子垂首在殿门外,侧耳倾听着殿内动静,这刻也缩了缩脖颈,不敢继续窃听下去。
“朕适才看你双目充血,想是连日赶路累得不轻。今个朕便不多留你陪朕对弈了,先行回府好生歇息几日,切莫再效仿大禹治水,三过家门不入。”凝睇薛王丛,李隆基拊掌道,话音不高,语味却极重。
大禹治水过家门而不入,为世人传为佳话,薛王丛何德何能,焉能与大禹相提并论。做人要有自知之明,李隆基这席话自是别有深意,无非是在借此点拨薛王丛。新岁伊始时,李隆基御赐了座新府邸赏予薛王丛,薛王丛竟一连数月不曾踏足新府,甚至有好几次从府门前经过均未停下脚。
风言风语多了,李隆基的耳朵自闲不着,今日倒也是个合宜的时候。不过是下趟江南,反却惹出这般多事,眼下薛王丛禁闭府邸一些日子,不无裨益,至少可避开躲在暗处的那些眼睛,护一时安平。即便有人再不怕死,谅其也不敢在天子脚下滋事,倘或胆敢潜入府暗下杀手,正好一举拿下,李隆基倒要拭目以待,到底是谁有天大的胆子。
薛王丛伏首在下,良久才叩谢皇恩:“臣,谢陛下!臣这便回府,闭门思过。”
李扬静听在后面,忽而有种抬头一睹天颜的冲动,在长安城跌打滚爬了十几年,今时才进见圣严,都道伴君如伴虎,圣威难揣,今刻一见竟倍觉龙颜宽和,并不像市井传闻中一样使人寒畏。
几个吏卒敬畏在原地,不由窃欢,暗暗庆幸龙颜未震怒。李隆基既未开罪薛王丛,想必也不会余外加罪其等,毕竟,南下护送灵柩的差事是交由薛王丛全权处置的,其等顶多是奉命行事者。半个时辰之前,薛王丛示意几个吏卒跟李扬一块随其进宫面圣时,几个吏卒原还有些踌躇,生恐这一趟去了只怕有进无出,脖子上的脑袋搬了家,不成想李隆基非但未叱喝其等半句,着实出乎意料之外。若今个有命活着走出宫门,回头见了天牢的其他吏卒,茶余饭后大可吹嘘一番,这辈子也是进过宫门见过当今天子的人了,可想而知,该是何等神气!
“尔等今次随薛王南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睇目李扬等人,李隆基神色略缓,当即令下道,“高力士,传朕口谕,回头召太医为其等细查下。”
“老奴遵旨。”高力士忙步上前领旨,与此同时,几个吏卒互觑眼,不约而同山呼道:“叩谢陛下隆恩,万岁万万岁。”皇恩浩荡,理当谢恩。
“臣告退。”李隆基挥了挥手,薛王丛肃拜毕,恭退往殿门外,李扬几个人尾随薛王丛一并退下。
薛王丛等人退下后,李隆基这才若有所思的差唤高力士道:“少时,命人把这两道冰扇搬去梅阁。”
看眼摆于御座左右两侧的冰扇,高力士低首作应道:“老奴遵旨。”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