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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低低垂首行礼道:“奴,见过娘子。”
睹着月儿礼拜于身前,江采苹娥眉轻蹙,美目潋过一抹深意,轻移莲步歩近半步,霁颜搀扶月儿起身,凝眉端量之余,抬手为月儿撩起垂散于耳鬓的一绺发丝,良久相视无语,才颔首启唇道:“回来便好。”
自事发之日算起,别离足有一季之久,只多不少。江采苹滑胎之时,尚是阳春三月伊始时气,一别多月,而今暑热时节都已逝去,春华秋实,已为红衰翠减橙黄橘绿的金秋时令,时维九月,序属三秋,清梦初回秋夜阑,床前耿耿一灯残,今夕复见,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听着江采苹平淡如水的一句关切之言,纵使有且仅有寥寥四字,却暖得月儿热泪盈眶,垂目已忍不住泪落如珠,只几下子,便已“啪嗒啪嗒~”打湿了衣襟一大片,凝咽下身双膝重重跪于地。
云儿、彩儿旁观在侧,欲上前却又止,不是无话可说,而是满腹心酸无法道,共患难这一场,直至今刻才总算熬过一劫,几多喜几多忧,当真是溢于言表,又岂是三言两语即可言喻之。
“快些起来。”江采苹稍俯身执握过月儿的手,顿了顿,柔声莞尔道,“林中风大,莫哭花脸。”
月儿愈为声泪俱下,削肩一颤一颤地迎风啜泣道:“娘子,奴、奴愧对娘子,有负娘子交代,奴采盈”
今下月儿安平的捡回一条命来,采盈却早已命丧天牢之中,思来的确令人不禁潸然泪下。之前月儿与采盈一同关押在牢听候发落,月儿曾不止一次的跟江采苹应承过,势必看顾周全采盈,当时采盈因于大理寺公堂之上受了笞杖之刑,云儿、彩儿皆亲睹亲历,那股子破开肉绽的血腥气。至今依历历在目,烙印心间抹煞不掉。
毋庸赘言,采盈一事上,江采苹最是伤情,云儿、彩儿俱也不知应从何劝慰为宜。时下月儿提及采盈,由己及人。想必江采苹更为身心俱痛。
见状,江采苹自镜明月儿言外之意。须臾沉吟,屈尊半蹲下身,纤指轻轻抿去月儿面颊上的泪渍,挽月儿直立起身,温声正色道:“人各有命,富贵在天。采盈命该如此,不关乎汝之过。”
采盈一事,月儿一直被蒙在鼓里,事关利害。兹事体大,少一人牵扯其中便少一分后顾之忧。不单是月儿,就连云儿、彩儿两人对整桩事儿其实亦是一知半解,当初江采苹与薛王丛谋酌此事时。既已有言在先,此事绝不可泄露与第三人知悉所有端绪,以免卷入局的人越多事端越纷杂。故,不论是云儿、彩儿,亦或是李扬等人,凡参与其中者,除却江采苹与薛王丛之外,其他人顶多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不过,今时见月儿为采盈这般痛哭流涕,江采苹倒颇觉欣慰。不枉往日待其等皆不薄。事已至此。更无需告知云儿、彩儿及月儿三人实情,现下月儿回宫来。可谓好事成双,且待安度过眼前,一切自可柳暗花明。
“圣人至!”
恰在这时,李隆基的龙辇竟摆驾梅阁而来。一入梅林,即远远地看见江采苹与几个婢子正立于林间小道上,高力士于是适时尖柔着嗓儿高声宣了声。
林中嘤然有声,李隆基原不想过早通传,不成想高力士竟嘴快了回,眼见江采苹闻声回转过身来,遂睇睨高力士,步下龙辇。
“嫔妾参见陛下。”圣驾临,江采苹即刻于先肃拜。云儿、彩儿以及月儿一应忙不迭压着碎步恭退于江采苹身后,屈膝垂首行叉手礼。
一手执过江采苹玉手,李隆基含情凝睇江采苹,龙目一带而过月儿三人,负手道:“爱妃怎在此?莫非知朕要来,故先行来此恭候?”
江采苹美目流转,展颜对上李隆基脉脉含情的目光,浅勾唇际抿唇一笑:“陛下打趣嫔妾了。”低低垂眸说示着,又肃拜道,“诚因陛下今个特赦了月儿回宫,嫔妾感念隆恩,正作备至南熏殿叩谢皇恩。不成想圣驾先行驾临。”
“奴等叩谢陛下恩典。”经江采苹示意之下,云儿、彩儿、月儿三个人立马伏首在地,齐声拜谢。
拊掌睇眄跪了一地的宫婢,李隆基并未示下它言,只定定看向江采苹,貌似若有所思道:“朕,不过是见不得爱妃终日思虑过重,郁郁寡欢,实不希为了几个婢子,屡与朕闹脾气。”
江采苹柳眉如烟,抬目睇绵李隆基,自顾垂下眼睑,同未急于为己开脱说释,但听李隆基声音浑沉的续道:“之前这几个婢子侍奉不周,有失本内,犯下大过,若爱妃执意留其等侍候左右,朕,开恩让其等个补过,本未尝不可。”
细听李隆基话音之余,江采苹凝眉垂目,依依细语道:“陛下仁圣,嫔妾但凭陛下做主。”
片刻宁谧,李隆基眄睨月儿三人,轩了轩入鬓的长眉:“往后里好生侍主,倘使有何差池,朕必数罪并罚,绝不姑息!”
圣严可畏,云儿三人忙顿首:“奴等叩谢陛下宽罪,定勤谨侍主,不敢懒怠。”
秋风乍起,和风送凉,梅林中丛丛簇枝被拂过枝头的风儿吹得发出簌簌响声,似一曲低扬的唱和,一**宛如涟漪般荡漾开来。
少顷,李隆基冁然牵过江采苹素手,提步直步向梅阁方向。江采苹浅笑含双靥,夕阳西下,落日西沉,天际染冉万缕霞缎,投映于偌大的一片梅林上空,拉出两道长长的交叠一起的斜影,一晃一晃漫步在林道上,足迹点点绵延其间。
正文 第242章 隐忍
秋景有时飞独鸟,夕阳无事起寒烟。夕食过后,李隆基并未移驾去别处,江采苹陪着下了两盘棋,见龙颜面有倦色,遂为李隆基宽衣就寝,玉露生寒,早些歇息下为宜。
躺在卧榻上,江采苹却是一点睡意也无,侧首凝目躺在自己身侧的李隆基,不甚明亮的烛笼摇曳于画屏外,点点烛光交映于帐幔上,忽明忽暗的光影下,李隆基平躺着身,长目微上挑,长眉修短合度,玉质金相,龙威燕颔,不怒自威。
“秋气堪悲未必然,轻寒正是可人天。绿池落尽红蕖却,落叶犹开最小钱。”,稍敛神,江采苹不由念想及,秋令时气,时下莆南一湖满江红的宜人风光,昔年珍珠村每迎至孟秋时节,多是山抹微云,断虹霁雨,山水碧,长天净,“风定小轩无落叶,青虫相对吐秋丝”的大好秋光,然今夕孤在京都,故乡渺邈,归思难收,日见风露渐变,夜永对景,抱影无眠,对闲窗畔,思绵绵,恁凝愁,便纵有情更与何人说?
“爱妃有心事?”李隆基伸手握住江采苹素手,执于胸膛上,闭目轻声关询了声,听似不过在随口一问而已。
感触着李隆基温热的大掌,江采苹垂下眼睑,侧身圈挽过李隆基臂弯,移了移身子偎靠过去,良久沉吟,才曼声道:“嫔妾谢陛下。”
李隆基龙目微张,眯睇依偎在身边的江采苹,目带笑味道:“爱妃何来谢恩之说?”
抬眸凝视着李隆基笑眼,江采苹含娇细语道:“嫔妾谢陛下,想嫔妾所想,为嫔妾着想。”
江采苹言外之意,自是指白日月儿回宫一事。李隆基既已特赦月儿出天牢,想必之前与月儿一并关押在大理寺天牢的其他几个人。今日亦应一块归释了,只不知,其他人出牢后将作何安置。
“爱妃曾跟朕说,视朕为枕边人。朕待爱妃之心,同是如此。”轻拍两下江采苹玉手,李隆基的口吻不轻不重。
江采苹心下巍巍一动。浅勾了勾唇际:“嫔妾何其幸哉。”顿了顿,兀自像想起甚么似的。蓦地抬首又凝眉道,“陛下,尚食局的二位食医,以及司膳房的庖长几人,可有”
见江采苹欲言又止,话只说了一半便戛然止声,李隆基轩了轩入鬓的长眉,声音浑沉道:“朕,今晨早朝退朝后。命力士亲往大理寺宣朕口谕时,已一同下旨,责大理寺卿归放其等,即日各复其职。”
江采苹心下微感安落时分。但听李隆基缓声道:“但其等有过在先,失职之嫌不容姑息,朕已发下谕令,责,罚俸半年,先行留宫察看,以儆效尤。”
听李隆基不徐不疾说示毕,江采苹暗吁口气,小鸟依人般才又枕靠回李隆基宽厚的臂膀上,幽幽叹息道:“陛下仁圣。好在今个是喜多于惊。如若不然。嫔妾当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日间月儿回来的突然,事先全无半点风声。加之彩儿又与月儿合着故弄玄虚,从中卖关子,以致江采苹与月儿在梅林得见时,尚未来得及细问个中原委,李隆基的圣驾已然紧跟着驾临,中间连说话的工夫也未讨见。正如彩儿所说,这确实有够惊喜,看来李隆基亦有此意,否则,又岂会让人隐瞒的这般严实,是以,谢恩本即在所难免之事,而当众谢恩是一回事,夜深人静时刻,再表领情之心则是另有深意。
当日江采苹遭人暗害滑胎,李隆基一怒之下,不止是将侍奉江采苹身边的几个婢子打入天牢,因一碗酸梅汤,连累的还有尚食局的二位食医以及司膳房的人,说来王美人实也是受此牵连今下才被禁足于掖庭宫,只因其中另牵扯有王美人身边的一名老宫婢——红花夹在此事中。可惜事出未几日,红花便已坠井溺亡,死于非命,一切的端绪看似均断掉,查无所查,为此王美人隔日大闹了场梅阁,惹得龙颜盛怒不已,原是被责斥闭门思过,蠢的是一犯再犯,反却在风头上点火烧身,终弄至打回原形境地。
时隔数月,今时月儿得返,食医等人同是官复原职,江采苹不无欣慰,好歹未累及诸多无辜者为己枉送掉性命。之于月儿几人而言,李隆基今朝开恩获释,可谓不幸中之万幸,但对于江采苹来说,无疑表示先前所付出的并未白费。努力就有回报,世间万物,小到蝼蚁,大智若人,唯有相机而行才可便宜行事,以而今的情势,至于王美人还有无出头之日,则全凭其自个的造化。
四下片刻宁谧,皎月倾洒入窗棂一扇扇如水月华,珠帘不卷夜来霜,熏笼玉枕卧璧人,李隆基紧握下江采苹柔荑,朗声而笑:“有朕在,爱妃何需担忡萦怀抱?”
江采苹莞尔一笑,越发抱紧李隆基臂弯:“在家从父,出嫁从夫,陛下是嫔妾的天,陛下心中有嫔妾,嫔妾于愿足矣。”说着,面有戚戚然垂下清眸,“嫔妾只怕自个福薄,连腹中皇嗣均保不住,有负圣望。怨只怨,当日一时嘴馋,无端端起意想喝酸梅汤,反却中人戕害,痛失了皇儿”
说到此,江采苹已然情不自禁潸然泪下,无语凝咽。李隆基皱眉凝睇梨花带雨的江采苹,长叹了声,并未赘言安抚,只一下下拍抚向江采苹削肩。此事虽说已过去多日,但李隆基不是不知晓,其实江采苹一直把这件事压在心头,不曾放得下,失去一个皇儿,李隆基同样深觉悲恸,记忆犹新当日祭皇陵回宫后,奉御把出江采苹已是怀有喜脉之时,当时有几多喜出望外,不期欢喜劲儿尚未过,江采苹竟已滑胎。
且待江采苹隐潋了盈光,李隆基这才温声道:“朕知委屈了爱妃。朕择日即下旨,召太常寺卿入宫,依礼仪予以厚祀皇儿,入祭宗庙,以慰在天之灵。如此可好?”
江采苹一怔,泪痕尚尤在。迎视着李隆基满是疼惜的目光,垂眸蹙眉,摇了摇头:“有陛下这番话,嫔妾已感沐皇恩。终归是嫔妾与腹中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