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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帕子,又是何故塞入为戍边将士缝制的冬衣之中?”云儿蹙了下眉,忍不住关询出声。此刻听英蓉这般一说,忽觉其中尚藏有不少不为人所知的隐情。
反观英蓉,一脸的负疚:“当日武贤仪一口咬定,是奴与春杏有违宫规,却关起门来与王美人说了好半天的话,奴记着,直至入了夜,那日武贤仪才离开掖庭宫回贤仪宫去。临走时,并未惩处奴与春杏。”
英蓉细细回述着当日所发生的事,云儿静听于旁,心下的疑惑却越发加重
武贤仪离去后,王美人才唤了英蓉、春杏二人进去,那条白梅帕子,正持于王美人手上。
“贱婢,净添事儿!”王美人甩手将帕子砸向英蓉脸上,看似面有愠色。
英蓉忙伏首在地:“实非奴窃取,美人明鉴。”春杏见状也埋下首,却未发一言。
王美人怒瞪火目,劈头盖脸便冲英蓉挥了一巴掌:“人赃并获,还敢嘴硬!可是要本宫把伱交由掖庭令?”
掖庭令一贯对后。宫中的小偷小摸恨之入骨,听说早年间,有婢子监守自盗,私盗财帛偷运出宫外变卖,一来二去之下欲罢不能,有道是“家贼难防”,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后来竟欲顺手牵羊宫中大件的玉器,终致事情败露,事发之际掖庭令竟一问三不知,为此差点获罪,当时尚是武惠妃代掌六宫,那婢子直接被当庭杖毙。由此迄今,掖庭令对此便严惩不贷,不敢枉顾法纪。可想而知,一旦犯到其手上,后果有多不堪设想。
“奴端的未做过,适才奴”英蓉入宫已有七八年之久,宫闱中的一些事,自是早有耳闻,人性使然,自也唯恐此事传入掖庭令耳中。
这时,春杏却在一旁拽了下英蓉衣襟,打断道:“美人饶命!美人有何吩咐,奴与英蓉必照办无误,恳请美人在武贤仪面前美言几句,且饶了奴与英蓉贱命一条。”
英蓉不由错愕在原地,怔愣的望着身旁的春杏,一时傻了眼。却见春杏连连朝其递眼色,示意其暂且莫多言,转而一想,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是非黑白也只是主子一句话罢了,是以当下便也未再辩白,唯有认命。
王美人一脚踢开苦苦拉着其衣摆求饶的春杏,瞋目英蓉,于房中来回踱了几步,这才怫然作色道:“也罢,念在伱二人,往日也曾侍奉过本宫,本宫姑且放伱二人一马!不过”
春杏看一眼英蓉,貌似喜出望外道:“美人有何事要奴等做的,只管差吩。奴定惟命是从!”
斜睨默不作声的英蓉,王美人小眼划过一抹狡黠:“这几日,宫中正为戍边将士赶至冬衣,本宫甚悉,伱二人中有人略通歌赋,又善女红,说来做个贱婢委实屈才了。”顿了顿,定定地逼视向英蓉,“本宫倒也无甚大事儿难为伱二人,只需在这条帕子上,题诗一首,须是有点春。心荡漾之情才好!”
英蓉一愣,自知王美人实是在把其往绝路上硬逼,横竖都难逃一死,索性闷声未应肯。
熟料,春杏却在旁侧双手接下那条巾帕,毕恭毕敬道:“美人只管安心,此事全包在奴与英蓉身上。”
英蓉瞪一眼春杏,不知春杏何故满口应承下这件事,须知,身为宫婢,私心动了靡靡之情,无疑是红杏出墙,罪不容恕。倘使张扬开来,指不准比私窃一条绢帕更重罪。
王美人嗤鼻一笑,回身步向卧榻:“明早交回本宫手上。”
春杏唯诺着拉了英蓉恭退下,并谨翼地为王美人关合上了门扇。两人在掖庭宫同住一间下仆的房间,为免让同屋的其她婢子知悉此事,遂先行于房外寻了处四下无人的地方商酌。眼见英蓉不情不愿,春杏多方劝慰,言说武贤仪在宫中势大,此事虽说是由王美人口中交代下来的,毋庸置疑,势必是武贤仪授意王美人,若不言听计从,只怕小命难保。
无可奈何下,英蓉与春杏合计了一整宿,才绣出那几行小见方的诗。果不其然,次日一早交至王美人手上时,不成想王美人竟变本加厉,又命其等趁人不备,把那条帕子藏入冬衣之中,否则,便向掖庭令告发,取缔二人秋后会见亲人的机会。
宫中婢子,一年才有幸与宫外至亲相见一次,有些家远的婢子,三年才可等上一回,英蓉与春杏俱非京都人,已然有三年未见亲人面,在外的均是年迈体衰的阿耶阿娘,思亲心切,事已至此,如若不听从王美人之言行事,连带不远迢迢赶来会亲的宫外双亲恐将也大祸临头。
“奴一早便知,此事瞒不住,顶多瞒得了一时,不想那条帕子,竟是伱的”从头到尾回述完个中原委,英蓉仿乎也了了一桩心事。
云儿浅笑了下,难怪英蓉这两三日总看着心事重重的样子,多半是为这个忧愁不安,但又顾虑重重。日前的冬衣一事,李隆基盛怒之下,虽下令让武贤仪、常才人等人好自反省,却未施以重惩,江采苹又为英蓉请旨赐婚,借由这桩喜事一冲,估摸着用不了几日,武贤仪等人即可释足。
“莫说这些不痛快的了,今下伱守得云开见月明,奴着实为伱开怀。娘子今白不还说,‘新娘最大’?”执过英蓉的手,云儿笑语晏晏道,“娘子方才交代奴,明儿个由奴为伱梳妆。明日出了宫,尚需三五日车程,方可抵达安北,今夜早些歇息下才是。”
英蓉已是待嫁在即之人,余下的宫中之事,已不关乎其身,欢欣上路为大。云儿自认,即便此时便把英蓉所言的事,原话告知江采苹,江采苹必定也不会在这节骨眼上大动干戈。战袍之事,留待它日再查悉并不为迟,且需从长计议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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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唐代,小官吏之家也罢,平民女也罢,女子出嫁,从头到脚惯穿蓝衣,即深青色衣服,至于大红喜服,则为几百年之后才流行。而凤冠霞帔,更不许乱用,乃有品级的人才可穿戴的,是以,一般女子的装饰物较少一点。
正文 第267章 合计
出嫁前夕,云儿陪了英蓉一整宿,小女儿家的心事,彼此互诉了不少,嫌尤尽摒弃。
翌日卯时,云儿已为英蓉梳完妆。因安北与长安城相隔千里,虽说今个是英蓉出嫁之日,夫君却无法来亲迎,“六礼”全省却,不过,既为御赐之婚,为免有失皇家面子,嫁妆却是丰厚。
其中尤以那两块银铤为重,各长一尺、宽两寸,成色上等,外带小型金银器、球形香囊数枚,金簪银梳各一,之于一个宫婢而言,这些财帛已是不菲,甚至乎价值连城,足可保下半辈子衣食无忧,着实受宠若惊。
看眼一身新嫁衣、博鬓掩耳的英蓉,江采苹步下坐榻,执过英蓉的手,和声道:“时,汝之大喜之日,本宫不便送汝出宫,且由云儿、月儿代吾,相送汝一程。”
英蓉潸然泪下,就地伏首于地,叩头道:“江梅妃对奴的大恩大德,奴无以为报,请受奴一拜。”
江采苹忙示意云儿扶了英蓉起身,颔首道:“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可相见,万自珍重。”宽声说着,由彩儿手上接过一方檀木盒子,转递向英蓉,“临行在即,此乃本宫赠与汝之物,惟希汝与夫君二人,恩爱天长,早生贵子。”
英蓉掀开搭遮在檀木盒子上的明黄巾帕一看,只见其上盛放着的竟是那条白梅帕子,以及两条“喜”帹,不言而喻,可见江采苹用心之细。
白梅帕子虽非英蓉所有,实乃云儿的东西,但今时这桩良缘,却是喜结于这条绢帕。尽管李隆基早已下旨,由高力士从宫中侍卫里调遣人手,沿途护送英蓉乘坐马车去安北。且昨个便已备妥,但此番一行,届时少不得须凭借这条绣有袍中诗的白梅帕子作见证。
“只当是个念想罢了。”眼见英蓉又要喜极而泣,江采苹莞尔笑曰,“它日多捎几封家书回来,本宫便安心了。”
听江采苹这般一说。英蓉不禁越发声泪俱下,嘤然有声。彩儿在旁噗嗤一笑:“大喜的日子。哭哭啼啼岂不有煞风景?娘子一番心意,且收下便是。”
环目四下,见高力士尚未带人来梅阁,月儿遂也步过来,从旁打趣出声:“可不是怎地?这两日,彩儿一直在咕哝,不知伱那夫君,身长几尺,相貌如何?那副挂怀样子。好似待嫁的人是其一般!”
彩儿大咧咧推下月儿:“当着娘子之面,伱还取笑奴?伱不也纳闷的不得了。等哪日换伱出阁时,看伱急是不急?”羞过月儿,步近英蓉。煞有介事道,“奴听人说,郎子迎亲时,着绛公服,红纱单衣,白内裙,黑靴子!人逢喜事精神爽,可惜奴等连一杯喜酒也讨不着喝!”
月儿蹙了蹙弯眉:“怎地着绛公服,不应穿爵弁麽?头戴黑缨冠,上身青色袍子。橙红下裳。白纱里衣,腰系黑带。白袜红鞋!”
唐时,大婚之日,男穿红,女穿绿,贯为红男绿女。彩儿、月儿所言,各在分理,爵弁乃官家所定的一种公服,凡九品以上子,成婚时概通用,至于绛公服,上至达官显贵,下至平民,一律可穿戴。官家子弟亦可穿名为“摄胜”的礼服,即比自身品阶高一些的衣饰,以表好彩头。
英蓉双颊浑然不觉染上一抹酡红,阁内正载笑载言时分,但见高力士已是步上阁阶来,显是来迎英蓉上喜轿。由长安城至安北,即便连夜赶路车马不停,少则三日多则五日才可抵达,当是及早启程为宜。
礼毕,江采苹于是亲手携了英蓉出阁,只见庭院中正停着一辆华彩的花车,四面罩以大红绫罗绸缎,帷面以金线绣有一“禧”字,萦绕着金鱼闹荷花的吉祥图案,香樟车椽贴金涂银,浮雕有麒麟送子、和合二仙,以增喜气。
风俗上,原本该用花轿,出于顾及车程,故才以马车代劳。因讲求“图必有意,意必吉祥”,是以花车才装饰一新,然为免太过招人眼,且待出了宫,驶离长安城之前,花车将做以改动,暂时撤掉罩于外的罗缎等琐碎物,变为一辆再普通不过的马车继续上路,以免途中横生变故。
“尔等护送英蓉安平抵达安北,看顾其与孙郎子奉旨成婚,待回宫之日,本宫自有重赏。”江采苹正色交代向跟于花车两侧的十余名大内侍卫,这些人均是高力士挑选出来专司此趟出行之人,一看便知是练家子,想必在宫中也称得上是高手。
毕竟,眼前这桩喜事是以显皇恩之事,中间不容许有任何闪失差池,否则,不止是后果不堪设想,更无人担待得起。
好在李隆基暗中早另有布置,三日前便已下了道密旨,命孙运星夜兼程单骑起程,从安北一路迎亲向长安城而来,路线亦已标明告之,估计顶多一日半,最迟不过明日午时即可在路上与英蓉相见。除此之外,慎重起见,江采苹又向李隆基举荐,遣李扬同时带领大理寺的几名吏卒,秘密从中督护,有备无患。
英蓉含泪拜别江采苹,乘车出宫去,高力士、云儿、月儿一并将其送出凌霄门之后,这才各行其是,高力士赶回南熏殿恭候李隆基退朝,以便及时作禀,云儿与月儿则徒步走回阁。早在前一日,英蓉便已去掖庭宫跟王美人当面道过别,好歹也曾主奴一场,当时王美人紧绷着脸未发一言。显而易见,王美人千算万算,想是也未曾料及,冬衣一事非但未能栽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