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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它日李椒少不得另娶几房妾侍入府,指不准还是京都哪家的将门之女也未可知,想来不过是迟早之事,总要及早为自家女儿计个长远才是,省却届时遭人白眼受人轻慢,有苦无处诉。
“既为阿丈一番心意,姑且收下便是。”李椒与沈珍珠面面相望一眼,示意春杏将礼盒接下,倘使再三推辞,只怕有拒人千里之嫌,哪怕事后再回以沈易直,或是以其它重礼相谢也可,眼下须是避一避嫌才好。
沈易直站在那与沈珍珠、李椒说话的工夫,薛王丛已然知趣的径自入座,自斟自饮在下,即便不送上甚么贺礼,此番请来沈易直已是有苦劳,特别是对于沈珍珠来说,再多再重的贺礼,必然也比不上生父赶来见上一面是为大礼。
堂下语笑喧阗间,乳媪已是抱着出浴的婴儿上前来施礼,浴儿毕,落胎发,遍谢坐客。婢妇撤下金盆,领了洗儿钱讨赏,见盆中枣子直立,出门便争食之,以为生男之征。
“小儿尚未取名,但请皇阿翁为之赐名。”汤饼会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时刻,李椒起身恭请上座的李隆基为小儿赐个名。
李隆基轩了轩长眉,略作沉思,环目四座,朗声笑道:“既为朕之玄孙,太子之长孙,尔之长子,即嫡嗣也,小字‘适’,可好?”
李椒显是面上一喜,立时与沈珍珠拜谢道:“叩谢陛下赐名。”
江采苹但笑不语在侧,颔首凝目襁褓中的李适(k),正如李隆基所言,李适来日的福禄势必只多不少于其父李椒其阿翁李玙,祖孙三人皆为大唐后代之主,“适”字乃“商”加“走之”之意,从啇,啻声,正是谓嫡嗣。仅是一个名字而已,却是金口玉言,无疑已在此道出谁人是为皇太孙的玄机。
第330章 炫宠
不日,李椒就迁入胜业坊的新府,为贺其乔迁之喜,李隆基又赐下不少的财帛,其中有一对鸳鸯莲瓣纹刻花金碗,十为堂皇,且价值连城。
金碗出自宫中金银作坊院,赤金打造而成,高五点五厘米,口径十三点七厘米,足径六点七厘米,敞口,鼓腹,喇叭形圈足。锤击成型,纹饰平錾,通身鱼子纹地,外腹部錾出两层仰莲瓣,每层十瓣。圈足内侧墨书写有“九两半”三字,碗内底中心,是一朵蔷薇式团花,外底中心则錾刻着一只回首的鸳鸯,周围饰有忍冬云纹,呈现出一派和谐美满的气氛。
李隆基决意赐碗之前,曾与江采苹商酌,以何样式做底。念及李椒与沈珍珠日前才诞下麟儿,在李适的洗三礼上李隆基又赐送过金盆,江采苹遂谏言,通体可以细密的鱼子纹做底,意为多子多福之意。
宫中金银作坊院于是连夜打制了这对金碗,下赐广平王府前夕,先行奉至南熏殿,请李隆基过目。李隆基遂差小夏子特意跑了趟梅阁,恭请江采苹移步,一同赏阅金碗。
近观着金碗上繁而有序的纹饰,写实与寓意并重的构图,江采苹忽觉有些眼熟,仿佛曾经在哪儿见过一样,一时半刻却又想不起来究竟曾在何处到底是何时见过眼前的这对金碗。然而,那种熟悉感,一直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
唐代,金银器在宫中极为惯见,但诸如此类的适合纹样构图的金银器。却是天下罕见,堪称珍品。尽管碗在食器中占量极大,唐时形制变化也颇多,且尤以折腹碗、弧腹碗、多曲碗、带盖碗为重。但多数为银质。是以金碗着实稀少,何况是出自宫中金银作坊院的适合纹样构图的赤金金碗。
况且,盛唐时,金银器更被视作等级的象征,譬如在朝为官的百官中,凡三品一下的官员,皆不得以金银为食器。自古金银器始终蒙着一层神秘的面纱,惹人遐想无尽,且不说唐宫金银作坊院赶制的这对金碗。足可见宫廷工匠的工艺水平有够精湛绝伦,一看便知此碗必为御用之物亦或御赐制品。
“爱妃?”见江采苹立于御案旁凝视着呈于案上的一对金碗似面有怔色,貌似心不在焉。李隆基若有所思的凝睇江采苹,搁下了持于手的朱笔。
被李隆基一唤,江采苹这才兀自回过神儿,轻蹙娥眉依依垂眸应了声:“嫔妾在。”
见状,李隆基抬手示下高力士等人退下,云儿垂首侍立在旁,同时自行恭退向殿门外。身为仆奴,该有的眼神儿劲儿绝不能少,尤其是在宫中为人婢奴,在御前当差。倘使连察言观色都不懂,脖子上顶着的这颗脑袋少不得提早搬家。
见李隆基屏退左右,江采苹稍敛神思,故作不明就里的温声轻启朱唇:“陛下可是有何事要交代嫔妾?”
待四下无人,高力士与云儿顺手掩合上了殿门。李隆基才由御座上站起。提步向江采苹,半晌相对两无言。才执过江采苹的玉手,龙目微皱:“朕怎地瞧着,近日爱妃似有心事,魂不守舍?”
前几日在忠王府的洗儿会上,江采苹端坐在李隆基身旁,当时李隆基就有留意见,整个汤饼会上江采苹由始至终都未置一词,虽说面上挂着淡淡的微笑,看似却像极神游天外一般,整场洗礼上均未与人说笑半句。这些年江采苹侍奉在宫中,以李隆基对其的了解,平日里江采苹可不是个不苟言笑的女人,毕竟,同床共枕五六年之久,枕边人是何人性又怎会全不知悉。
迎对着李隆基濯濯有光的龙目,江采苹有一瞬间的晃神,旋即莞尔笑曰:“陛下多虑了,嫔妾能有甚么心事?”笑靥说着,擢皓腕抽回纤指,面向摆于御案上的金碗,“适才嫔妾乍一见这对金碗,一时叹为观止罢了。”
“作坊院所制的这对金碗,纹样切实精细。”李隆基负手踱了两步,凝目案上的金碗,听似话中有话。
江采苹只当全未会意李隆基的弦外之音,只浅勾了勾唇际,一笑了之。女人有时装傻充愣一点未尝不美,太过聪明的女人不见得即可讨尽男人欢心。尤其是在这深宫高墙藩篱之下,多几分痴痴傻傻才更叫人垂怜,凡是凡事都一眼洞悉反却被人认为是心机海深,试问在男人眼里屡耍心计的女人,又怎敢放手去宠。
“全赖爱妃为朕献妙言,才得以制出如此精美的金碗,爱妃之贤婉,可嘉可表,朕应重重厚赏才是。”殿内的氛围片刻微妙,李隆基才又开金口,言语间,目光一闪而过一抹不可捉摸。
江采苹浅笑自若的垂首行了礼:“陛下打趣嫔妾了。当日嫔妾也不过是顺口一说而已,《古今注》有云,‘鸳鸯,水鸟,凫类也。雌雄未尝相离。人得其一,则一思而至于死。故曰‘匹马’。’,不过是心中所怀的夙愿。”
感触着江采苹言行举止间若有似无夹带着的疏远之态,李隆基长眉一皱:“爱妃所言极是,‘顾作鸳鸯不羡仙。比目鸳鸯真可羡,双去双来君不见?生憎帐额绣孤鸾,好取门帘帖双燕。双燕双飞绕画粱,罗帏翠被郁金香。’,止则相偶,飞则相双,当真是只羡鸳鸯不羡仙。”
吟罢“初唐四杰”之一的卢照邻的《长安古意》,李隆基略顿,轩了轩入鬓的长眉,方又拊掌笑道:“近日朝政繁忙,朕已有三五日未去梅阁,今夜稍晚些时辰,朕再行移驾梅阁。朕有些念想梅阁小庖厨的茶点了。”
江采苹心下不由巍巍一动,旋即归于平静,李隆基这席话宛似抛入水中的一粒小石子,纵管在那么一刹那砸溅起几圈涟漪。但也顶不过顷刻即逝,搅动不起早就沉寂多时的心弦。自去年千秋节时,皮罗阁从南诏国不远千里之遥晋献入宫三名舞姬,曹野那姬优选入后。宫以来。已近一年圣驾多留宿在金花落。当初原以为李隆基只是图一时的新鲜感,才宠幸了曹野那姬,然而照如今的情势看来,若是只是图一时新鲜,李隆基的新鲜感未免过于长久了点。
相较于金花落的一日比一日踏歌接天晓,昼夜歌舞欢腾,好不热闹,梅阁日愈门庭冷落,早先圣驾还仅是三天两头儿的留寝金花落。即便不再常去其她妃嫔的宫苑,至少隔三差五从未曾间断的来梅阁走趟,今下倒好。一月从月初至月末竟只摆驾金花落,就算有事相商,多也是命人从中传召来南熏殿,曹野那姬几乎已是专宠六宫。
早年江采苹宠冠后。宫时,也未见李隆基如此的专一过,当初至少还有过王美人与之一再分宠,即使王美人早就被禁足在也掖庭宫,迄今也未释足,无异于身在冷宫受困,起码李隆基时不时地还曾召见过旁人侍寝。比方说皇甫淑仪、董芳仪甚至乎武贤仪、常才人等人,尽管也是江采苹大度,有意让后。宫中人一沾雨露,好歹李隆基亦有此心,否则。身为一国之君若是其自己不愿。仅凭身边妃嫔的三言两语,又岂能说动圣心?
刚才李隆基的一席话说得委婉。仔细算来,又何止是三五日未去梅阁,从前些日子一起加计来,足足已有半月有余未摆驾梅阁一步。忠王府的洗儿礼江采苹是随驾同去,却也是敬候在南熏殿外而已,就连那一日,李隆基还是从金花落移驾回的南熏殿,且是迟迟才候见,想来怎不伤人心。既已无情,又何必硬往一块儿扯,强扭的瓜不甜,宫中的可怜人多了去了,不是谁人都稀罕别人施以可怜的同情,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当是快当斩乱麻为是,如若不然,迟早会逼人悍妒成恶不可。
盈盈就地屈了屈膝,江采苹狠狠掐断心头踌躇,垂眸曼声说道:“陛下恩宠,嫔妾倍沐皇恩,怎奈嫔妾这几日不便侍寝。曹野那姬才入宫未久,陛下当多宠幸才是,省却传去南诏,让人误解陛下不屑一顾皮罗阁当日的一番美意。”
心下虽犹如剜心般在一阵阵刺痛,江采苹口上却是一气呵成,说的不咸不淡,仿乎所说之事根本就不关已。
凝睇江采苹,李隆基故作不在意般拊了拊掌,提步坐回御座,一甩衣摆:“朕乃一国之君,宠幸后妃,关乎南诏何事?曹野那姬既入宫,便是后。宫妃嫔,理当不敢置喙,且,曹野那姬纵以南诏舞姬名头入选宫闱,却一贯不刁蛮,想必更不会为此闹不快。”
“既如此,陛下便去淑仪宫或是芳仪宫吧。自临晋公主出嫁,皇甫淑仪独居淑仪宫,不无落寞,董芳仪的公主也久未见陛下,孺慕之情难免日深。”江采苹垂眸在下,头也未抬的拱手相让出圣宠,心下却有些自嘲,一个女人能让身边的男人为之在另一个女人面前说情,可见是个有手段的女人,更别说才只有区区一年不到的时间而已,长此以往,后。宫诸妃嫔势必再无发言之权。不被一举取而代之才怪。
或许女人生来都是妒忌的,特别是当被人夺爱之时,被另一个女人从手中夺权失宠时,圣宠不复再之日,终日惶惶中最不能容忍的便是权柄下移。推己及人,不难想象何故历朝历代的后。宫皆为是非之地,最不缺的就是争权夺位,一朝获宠更想高人一等。其实,只不过是惶恐失去而已,更怕有朝一日变得一无所有。
四下正静极一时,但听殿外传来一声银铃般的脆笑声,却是曹野那姬带着侍婢径直步入殿内来。
高力士压着碎步紧跟在后,一入殿,慌忙紧走几步,忙不迭从旁绕着步向前来作备通禀:“陛下”
李隆基一摆手,龙颜微显凝重,高力士连忙噤声,埋首躬身退下。
若要通禀,此刻才通禀未免晚了些。江采苹不动声色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