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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也罢。本王向来不轻易承诺于人,今日既已与小娘子有约在先,届时自亦绝不食言。”
“瞧薛王这话说的,吾愈听愈迷糊了。”江采苹眼波一荡,那柔媚劲儿,霎沁人骨髓。虽说口上仍死鸭子嘴硬得很,其内里实则正尤为无法平静。情难自禁扪心自问,除此之外,岂还有得可选?
“本王非是在同小娘子说笑。”江采苹一味装糊涂,反换薛王丛变为严郑腔儿,微徐眯目,扫量向江采苹,“日前于长安街头时,纵然汝女扮男装,本王对汝,印象却烙印不浅。想来,汝亦早已识出,此行与本王同来者中,高将军究是为何人。如本王猜得不错,本王及高将军此番为何而来,昨个前来搅汝抛绣球招亲场子的陈明府,也早就透露予江家本王诚不诳汝,汝又何必拒人于千里外,唯恐避之不及?”
见江采苹缄默不语,薛王丛剑眉挑蹙,仿乎犹豫了分。
却不知,江采苹并非不想相辩,而是,此刻已被其驳论得无颜以对。浑身异样不自在的感觉,不亚于任人一层层剥光了穿于身的衣饰,直接裸。奔在了人前。
状似视若等闲地侧睨着江采苹倏忽显露的楚楚可怜,不觉间,薛王丛竟没来由生出恻隐之心。与此同时,耳畔亦迅速响起,忆及个把时辰之前,青鸢曾于东厢房内醒示于其的那场对白。当下对照来,不得不承认,青鸢所忧疑的,确在理。
“小娘子独个思忖吧。本王尚有事系身,且先行一步了。待小娘子作定心思,大可径自来找本王。”薛王丛随即掐灭了腹下那团越为高涨得火焰,闲步绕至摆于厢房中央的坐墩处,顺手端了碗盛于托盘的醒酒汤,转而呲笑向江采苹,“为免小娘子少时无法对令尊交代,本王便自请,喝了这碗汤。”
“不怕死,只管喝。”白眼看似又一改适才的做作,净彰显吊儿郎当本貌的薛王丛,江采苹恨恨地从牙缝一字一顿挤出了声回应。
闻罢江采苹言,薛王丛未置一词,只就一饮而尽碗里的汤,痛快得架式毫不逊色于江仲逊前刻。但二者迥异的则在于,江仲逊乃完全出自于对江采苹的信任,才喝了掺入小酸果的醒酒汤,而薛王丛的表现,却隶属“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三日为限。三日之内,小娘子随时均可找本王。三日之后,兴许本王已然打道回府了。小娘子好自为之。”于厢房门处略停,薛王丛意有所指的道毕,即擦过江采苹,头也未回的踏向院中。那健步如飞样儿,又哪像沾过滴酒。
“三日”眸梢的余光勾滑着薛王丛渐行渐远,江采苹早无闲心追质薛王丛佯醉的事,独自木讷的倚靠于门扇,喃喃了句。现如今的局势,三日确实已为极限。想来,不出三日,眼下的这一切必将形成定局。
忖及此,江采苹蓦地四肢发软,怅惘的瘫坐于地。心下酸楚莫名,突兀有种想哭的冲动,可吸吸鼻子,偏又欲哭无泪。那深宫城垣,犹如一盏寒灯,直砸闭其心扉。本来,尚有个念想,但此时,也已随着薛王丛方才一席话,浇灭。
“小娘子,奴回来了!”而就在这时,采盈的腻唤音,恰由庭院传来。
闻采盈嗓音,江采苹内里忽而又涌起些微感动情愫。好像每当其心有不快之时,采盈总会无一例外的及时出现,伴于身旁。
“小娘子”江采苹刚欲作备唤采盈凑近前来,权充抱着其烘焙下情绪。未料话尚未开口,已有人先声出口。
抬目一瞅,江采苹方发现,采盈这回竟又不是一个人返回来的。与昨夜下半宿情景相似,这次,其身边竟也附带了个活人返来。且所带的人,竟也与前次无异,同样为崔名舂。
“小娘子,早。”见江采苹怪怪地盯视于己,崔名舂顿添心虚,“仆得悉,薛、薛”
“薛个头!”不客气地打断崔名舂的结巴,采盈遂代为朝江采苹作释道,“小娘子,其是来寻薛、某人的!”
江采苹这才反应过散神。微思,于是翘起葱指,指指小径方向,示意道:“人刚走。”
“走、走了?”这下,崔名舂却明显吃了诧。
“愣甚?还不赶紧得追?腿脚利落点,或许尚来得及。”采盈见状,越加不耐烦的催示了通。
有些人,你遇见,乃福泽。然也有些人,你撞见,却是交了狗屎运。对采盈来说,一日里前后两回合“拾”到崔名舂这种人,便是踩了橡皮糖——难招架。
“哎。”崔名舂确也有够二愣,应着便“咚咚咚~”撒丫子一溜小跑向花圃。竟连礼亦忘却与江采苹揖。
江采苹倒无所谓这个,可采盈颇在意虚礼,立时冲崔名舂跑离的方向啐道:“下次别让奴逮住你!不然铁有你好受,非叫你行百八十个揖,看你由今儿个往后长不长记性!咦?小娘子,薛王丛不是,薛、某人真介个走了?”
白瞥边卡着腰吼教崔名舂,边状似无意往房里探头探脑的采盈,江采苹漫不经心的反问道:“吾作甚唬人?”
“也是。”待瞅见盛汤的碗亦空见底,采盈紧跟着又询道,“那,谁人喝了这碗醒酒汤?”
“你说呢?”江采苹拢拢衣身,暗吁口气。
“薛、某人?!”眨眨杏眼,采盈惊诧之余,却也显得极为兴奋,“早知其会喝,多备几碗就好了。最好一次性把其变为毒人,唉,失算小娘子坐门口处作何?”
采盈自顾嘀咕间,江采苹已甚觉疲乏地合上了清眸,切想讨会儿安静:“晒日光浴”
江家门院内一大清儿早便惹人心里不肃静时候,位于珍珠村外的如家茶楼内,高力士和陈桓男之间的茶宴,亦已吃至尾声。
正文 第039章 命定进宫路
高力士由如家茶楼返至江家时,已是日上三竿时分。待步入门院,抬眼便看见江采苹正独坐于墙根底的一丛梅花下。
于时下这乍寒还暖的季节,远瞅去,梅枝抖俏,而枝丫下的美人儿,却比梅更凝分艳彩。
“这一大清早的,小娘子怎地乘于外头?”当下时辰,高力士本未料竟会于院落中偶遇江采苹。不过,既然遇见了,己身为客,自是须与主人家打个招呼才是。
闻有人与己搭腔,江采苹循音看去,见是高力士。遂不慌不忙地由坐席上站起身,朝向高力士揖了揖:“高将军,早。”
反观高力士,对于江采苹一句“高将军”,似乎唤得其略有懵意。半晌才反应过味来,脸上挂起丝笑容,上前接道:“小娘子早。”
“高将军这是作甚去了,风尘仆仆的?”江采苹见状,朱唇微抿,状似无意的询毕,跟着就紧咛示道,“南方不比北方,眼下的时节,晨时潮阴得很。高将军赶明儿个倘再这般早出门,可别忘却多搭件外袍。”
“小娘子道得极是。这南方和北方,确有迥异。然也无大碍。北方有句俗话说得妙,不知小娘子听过否?春捂秋冻,冻冻结实。”高力士笑呵呵的自问自答着,便走到了梅花丛旁,“倒是小娘子,这坐架上怎生仅搁了单层草席呢?也未夹条褥子,岂不易受凉?女儿家须娇贵,不容粗心将就。”
姜是老的辣,酒是陈的香。江采苹看似一副有备而待架式,句句夹枪带棒,高力士乃何等人物,虽说才与之交谈了几句话而已,切是已有所觉察。不无意识到,江采苹定然是了解到了什么,否则,断不至于当头就甩给其一棒槌,如此直白的揭其身份,像是要逼己逼人互摊牌一样。
“承高将军挂怀,吾当谨记于心。”江采苹浅笑嫣然,颔首轻颦,“蒲草韧如丝,这时候充做坐席,实方合宜。如照高将军所言,以褥垫更之,反是易被湿气弄潮。草席则不同,即便深夜沾染了浓霜重露,只需曦光冉升,便可自行吸了表层阴湿之气,隔绝潮阴,释放暖息。人坐于其上,只会初始感觉薄凉罢了,实则越坐越暖。”
“某诚未想到,仅是坐席,小娘子亦可观得如斯透彻。听小娘子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呀。今儿个,某真介个开了眼,领识到小娘子才华,果是女中诸葛当之无愧。”高力士奉承着,环视遭四周,即长舒口气,“唉,某来了这闽南,方知,何为世外田园。无怪乎小娘子好雅兴,花未开,亦可静而赏之。原来,花不止是开于枝头之时,才可供人赏阅,其绽放于心中时,才堪称绝代。但愿某未打扰到小娘子。”
单就表面而论,江采苹以物比物,以物喻人,不比不知道,一比则相形见绌,变相暗示出,凡物有其所值,不可以貌取人。至于江采苹弦外之意究是指何,仅从目前局势而论,高力士自亦解悟得到三分。
人命贱,不一定就得活得也贱,势必做定人下人。反之,人命贵,却也有可能为金玉其外败絮其内。正如蒲团与锦褥之理,以及花开与花未开之景,个中滋味,品嚼其中,因人而异,别有深味。
高力士能体味到此等程度,足以表明,其亦可读得懂江采苹话味。为此,江采苹颇感熨帖之余,其实,多少也尤为觉得有些出乎意料。委实未料,这年代的人,竟也有心存“叛逆性”者,何况,还是朝野之臣。然,转而仔细想,高力士身为李隆基身边的亲信,劳苦功高,可谓见过大世面,况且,其本就早与旁人有身体上的某种差异,乃是个阉人,种种叠交于一块,有此见识,貌似也不足为奇。
“高将军取笑了,高将军才是一语警醒梦中人。”江采苹拢拢衣摆,美目流转,落落大方道,“吾只是一介小女子,只不过,有幸生在了江家。亦所幸,吾父亲大人也曾考取过功名于身,小中秀才。得益于吾朝教化与民,吾父亲大人,未嫌恶吾乃女儿家,反自幼淳淳教导于吾。是以,吾方可略知诗书,略懂音律,亦仅此而已。”
江采苹这席话,言述的情真意切。道己家底,也算于高力士面前,坦诚了一切。入宫受宠,兴许是世上无数女子的梦想,但皇宫深院,绝非是每个人均可随性出入的,福薄之人,只怕临末终会落得有进无出结果。想那高墙之内所豢养的后。宫,又岂是一般人可生存得了之地。
较之于既无势又无权者,后。宫,无疑是为葬身丧命之处。步入那扇朱门,风光背后,实为艰辛。诸如江采苹,如是这类家境,一旦入宫,无异于步入了一座死墓,步步深入,形同于在走向永不见底的渊壑。除非煎熬至了结了此生,方为解脱,如若不然,势必等于笼中鸟,唯余苦候养者的恩眷。倘无法博得人欢心,即便肯为爱而啼,亦并非就必有机会讨人赏阅。
也或许,尚未候至君心,便已早早遭人排妒,被人视作眼中钉肉中刺,为那些眼里根本容不得丁点沙子的人,不择手段铲除掉,暗里香消玉损。更甚至,一个不慎,得罪于某人,有道是“最毒妇人心”,换以吐沫星子喷击,直接被扣顶莫须有的罪名,不单是害了己,亦会害人不浅。言而总之,无权无势无背景者,休妄图于后。宫那块人吃人的地方,站稳脚跟。
高力士当然明晓,江采苹话外之音所忧在理。亦甚知,宫中亟需的女人,不光须具备才与貌,若仅简单的论以才貌,试问谁人没分才气,没分颜容?盛唐天朝,地大物博,人才济济,若想挖掘出一个半个才貌兼具的美人儿,尚非是桩难事。须知,生活于深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