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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采苹轻抚着小县主的小脸。忙温声示意云儿去取锦褥,以便路上为李适、小县主搭盖在身上。遮挡冬寒,省却着了风寒。旋即又唤彩儿、月儿将未动一箸的膳食挑着拣了几样分别装盛在食盒里,各是让临晋、沈珍珠带回府去。若非等李隆基,想必其等在府上也早用过晚膳,半个时辰前小县主就一眼不眨的直盯着摆上食案的铜盘重肉打着盹流哈喇子,这几日江采苹的风寒还未病愈,过于油腻的东西也吃不下去,云儿、月儿又一贯喜吃素,也就彩儿是个食肉的,只需留下一小盘少时足够彩儿吃个饱。
满满几桌食案上的膳食眨眼间就全都打了包,江采苹由云儿扶着步下坐榻,素颜有着掩不住的倦怠,烦请了皇甫淑仪代为相送临晋、沈珍珠出阁。皇甫淑仪满口应下,沈珍珠遂带了李适跟与临晋和小县主身后一同离去。
待送走皇甫淑仪等人,江采苹才径自转入珠帘,环睇一下子冷清下来的周遭,撑着身子平躺在榻上,轻轻合上眸子,眼角却是溢出了一滴泪。由今夜起,这宫中是真要变天了。
拾掇完宴席,彩儿熬了碗江采苹贯爱吃的薏米粥端入阁,轻唤了几声江采苹却不见江采苹应声,云儿遂轻着脚步拽了彩儿退下,只道是先让江采苹好生休憩下,今夜就莫吵扰江采苹了。彩儿自也看得出江采苹的不悦,忍不住啐道了几句,却也怨怪不起,谁叫圣心无常,摊上今日这事儿,江采苹也只能自苦。
当夜只听得窗外簌簌作响,天降瑞雪,皇城宫城一夜之间银装素裹,不几日,梅林的梅花一朵朵盛放枝头,掩映生姿。
迎入腊月门,年节在即,长安城里里外外洋渲染起新春的年味,整个后。宫除了南熏殿,各宫各苑都异常的处于安寂中,时可闻南熏殿歌舞升平,粉饰着太平气象。
到了百官参贺那日,宫宴一如往年充满了喧笑声,举国同欢的盛宴还未到一半,江采苹就托病退了席。今年的宴飨,李隆基身边早有新人陪侍,做人要有自知之明,与其抱着残躯病体捱在席间,反不如及早退场赏一赏梅林的雪梅之景。毕竟,好景不长有,过不了几年怕是连那偌大的一片梅林都要易主了。
“娘子,奴去为娘子取件披风。”见江采苹止步在梅亭前,云儿将烛笼挂在一竖梅枝上,压着碎步往梅阁拐去。
虽说身上并不觉冷,江采苹也未唤住云儿,独自步上亭阶,拢了拢衣肩上的霞帔,难得清静片刻。今日移尊花萼楼参赴宫宴时,就只带了云儿一人去,彩儿、月儿两人都留在梅阁看侯。尽管彩儿一向爱凑热闹,但这两个月以来,看着江采苹终日寡言少语,心事重重般不展颜,彩儿也未多烦唠,生怕在今个大过节的日字眼再惹得江采苹心下不快,反正梅阁也早备下十数样美味佳肴,瓜果梨桃应有尽有,留在梅阁虽闷了点却好过跟去花萼楼净看旁人吃喝多自在。
瓣瓣红白,朔风飘夜香,繁霜滋晓白,冰雪林中著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尘。望着满庭落梅,江采苹不由忆及,当年与李隆基在宫中初见时的那一幕情景。那日采盈无意中从梅林折了枝梅花带回翠华西阁讨江采苹欢心,入宫多日,江采苹竟不知这深宫中也有片梅林,一时兴起寻香入林,不巧那日采盈却被善轩、善铬二人拿布袋捉去了百孙院,江采苹惊叹着林中数以百丛的梅树,不觉间迷失了方向,茫然中脚下一磕绊竟与一身常服的李隆基奇遇在林中。
往事不可追,转眼早成旧事,已过八九载,红颜未老恩先断,今时思来又当情何以堪?江采苹正幽幽晃神,全未察觉身后有人步来。
踏着随风炫舞的梅瓣,薛王丛寻着林中忽明忽暗的烛光一路觅来梅亭,只见江采苹独个落寞的立在亭中,那清瘦的纤影,宛似几近凋零的春花,瑟瑟在风中,不知是月前抱病未愈所致还是为情所困才消瘦了一圈。
花萼楼熙熙融融,一觞一咏,正当管弦丝竹之盛,眼前人却孑然迎风无以诉幽情,即便先时伴君在旁,亦是面重难抬,薛王丛把酒在下,尽收于目江采苹的消瘦难拚不胜衣,才只三樽酒下肚却已醉醺。非是酒醉了人,而是人自醉。
鼻息飘过一丝酒气,江采苹蓦然回首,才发觉薛王丛正不远不近的直立在梅亭不远处的地方,细目微红,手上还提着一壶酒,四目相交,四下静极一时。
算来足有大半年之久未在宫里见着薛王丛,若非今日是文武百官进宫朝拜之日,是为君臣同乐的日子,江采苹甚难想象何时才会再与薛王丛得以一见,当初才入宫那三五年里,大凡节日时可与薛王丛相见,近三两年却是年愈难见得到薛王丛的人影,只不知是薛王丛进宫的次数少之又少了,到底是因梅阁的恩宠早已不复再之由,连其被人当做棋子使在手的利用价值都已丧失。
唇际牵动起一抹苦笑,江采苹姗姗步出梅亭,一步步提步向薛王丛,却在与薛王丛相距咫尺之遥之处珠履一带,就地朝着薛王丛垂眸一礼,未与之说只字片言就默然回身,与薛王丛形同陌路般擦肩而过。
后。宫风云将起,前朝也将生变,此生早已错过彼此,事到如今,又何必还枉做牵扯,从今而后更当桥归桥路归路,各走各的才可保全彼此。
况且,来年将是个多事之年,前朝后。宫都会迎来一场大变。今时不自检,倘使被人抓住把柄,非但不能保全己身,更恐连累更多的人受迁罪。这辈子有缘无份也罢,无缘无份也好,情到深处人孤独,也该是了结之时了,往后里更是相见不如相忘。
VIP章节 第416章晋位(上)
暖春时气,百花园又现绚丽盛景,一派姹紫嫣红,花团锦簇。
杨玉环唇色朱樱一点,浮翠流丹,正由娟美、丹灵陪侍着在园里赏花,嬉闹中无意间踩到一片小巧玲珑的花,复叶酷似芙蓉枝,点点对称,宛如鸟羽,且植株上点缀着数朵淡红色小花,状若杨梅。
娟美、丹灵心下一惊,忙四下环顾,生恐让人看见其二人踩踏了园中花株。杨玉环凑近一看,却对那一小片花粉心生怜喜,刚伸出葱指做欲俯身扶直被娟美、丹灵踩倒的几株花叶,却见那羽状的小叶倏然闭合,连叶柄也慢慢垂下,犹如初涉人世的闺秀遇见心上人一般,忸怩而又娇羞不已的低垂下臻首。
这下,娟美、丹灵不由目瞪口呆,看看那片卷遮起草叶的花株,再看看面赛芙蓉桃羞李让的杨玉环,两人不禁眉开眼笑。
“瞧这些花儿,见了娘子,都自惭形秽,羞得抬不起头来了!”娟美嘴快的最先拍手称叹了声。
丹灵看在旁,见状,也忍不住附和道:“可不是怎地?陛下现下待娘子,可是恩宠备至!奴听说,早在东汉,有个名唤杜秀娘的,生的国色天香,有倾国倾城之貌,一日月下焚香,忽吹来一阵轻风,浮云遮月,便为后人传为‘闭月’之美誉!”
丹灵说的绘声绘色,仿若曾亲眼所见似的,直逗得杨玉环扑哧一笑。眼见杨玉环回眸一笑,越发百媚生,娟美嘻嘻笑道:“照你这般说,若是那杜秀娘有‘闭月’之美,娘子岂不也有‘羞花’之美?”
见丹灵与娟美一唱一和在那打趣不停,越说越上劲儿,杨玉环秀眸一瞋。当下就嗔怪道:“莫胡言乱语,净逞一时口舌之快!适才之事,可不许告与旁人,倘使传入三郎耳中,吾可不饶你二人!”
百花园一侧的宫道上,杜美人、郑才人正相邀从园外路过,巧不巧地刚好就听见了杨玉环主奴三人的说笑声。
近半年,杨玉环在宫中可谓盛名久负,更是深得圣宠,自杨玉环入宫。圣驾留寝在南熏殿就再未召幸过其她妃嫔,甚至连梅阁都被比了下去,只可惜无缘见识下。今日倒是无巧不成缘,杜美人与郑才人又岂会错失良机,两人遂循声步入园,只见杨玉环正俯身在园内一角摆弄蔫了一地的花株。
“这是哪个宫里的婢子,不成体统。见了杜美人怎地也不见礼?”郑才人与杜美人相视一眼,故作傲态对着杨玉环的背影就发难出声。
乍听身后有人问喝,杨玉环肩身一颤,看似受了吓,顾不及手上正扶立花株,忙不迭直立起身来。一见来人竟是杜氏、郑氏,这才桃面稍缓:“玉环见过杜美人,见过郑才人。”
年节宫宴上。杜美人、郑才人都有盛装出席,当时杨玉环服侍在李隆基身边,也曾上心留意过宫中的几个妃嫔,是以虽只有一面之缘,也认得杜氏、郑氏。今下杨玉环纵得宠。美名传扬在外,却无名分。尽管杜氏、郑氏不得圣心已久,却是正三品的美人、正四品的才人,再不济也是诞下了皇嗣之人,于礼杨玉环理当对其二人行礼。
见杨玉环也懂些礼制,杜美人面颜微展,敛了敛眉色:“本宫当是哪个宫里的婢子呢,不成想竟是太真娘子在这儿!”
杜美人刻意的将“太真娘子”四个字吐的极重,眉目间更是划过一抹不加修饰的不屑,这撺掇在杨玉环耳中,不由得分外觉得刺耳,但出于尊卑,仍是垂首又答了礼:“想是玉环惊扰了二位姊,玉环在此赔个不是。”
“太真娘子言重了!吾可担不起太真娘子赔罪!”郑才人拿帕子掩一掩唇,扫了眼跟在杨玉环身后的娟美、丹灵,高挑的弯眉一挑,都道有其主必有其奴,这宫外招入的宫婢就是没眼神劲儿,连基本的礼制都不知,不过,打狗还需看主人,眼下杨玉环可是李隆基心尖上的人儿,姑且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予其等计较,也省却丢了份。
看着郑才人如此的逢高踩低,当面刁欺杨玉环,娟美禁不住心下来气,蹙眉就拉下了脸颜,要知时下连当今天子都宠着杨玉环,郑氏只不过是个人微言轻的才人而已,却敢背着李隆基这般羞辱杨玉环,怎咽得下这口气。
瞅见娟美满脸的不服,杜美人计上心来,环睇几步外东倒西歪的几棵花株,眉心紧蹙步上前去:“这是谁人践踏的?可知这几株花儿,长得虽不起眼,往年可备受江梅妃怜惜,都不舍采折!究是何人有这般胆儿,楞是踩的都凋了!”
一听杜美人这话,郑才人当即就转过弯来,晓得杜美人是借机刁难杨玉环主奴三人,以泄积压久矣却无处可发的怨恨之气,于是也十为忡惶的步向前两步,故作手足无措的看向了杨玉环:“适才这园中,可只有太真娘子莫不是太真娘子”
郑才人虽未把话说完整,杨玉环却是听得明懂,桃面一愣,虽说不曾听人说过此事,怎说杜氏、郑氏在宫中待的较久,许是真有一些事是其所不知的也未可知。转而又一想,倘若真如杜氏、郑氏所言,此事倒还不怎棘手,顶就回头登门梅阁与江采苹认个错即可,倒也算不上甚么大不了之事。
见杨玉环垂首在那无言以对,一旁的娟美、丹灵这会儿俱也不无担忡般不敢多吭一声,杜美人心下不由窃喜,眼前这事儿如若挑大了显然会把江采苹拖下水。不只如此,一旦此事闹大,日后杨玉环与江采苹之间势必也会日增嫌隙。对于杨玉环的入宫,江采苹摆出一副成人之美的气量,风头好事都让梅阁占尽,旁人谁都不落好,这回倒要拭目以待,看一看江采苹到底能忍耐到几时。
与杜美人交换个眼色,郑才人换以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