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较之于彩儿那席发人深省的谏言,云儿今儿个给予江采苹的体味,却是复杂的多。尤其是云儿只动用了两根手指头——食指和中指,竟可轻而易举从江采苹眼皮子底下将那方紫檀木盒里的桃符取到手的场景,江采苹格外烙印深刻,挥之不去,为此,似乎心中结了个疙瘩一般。
江采苹记忆清晰,当时这方紫檀木盒的四角,可是还其腕手遮占住了一半的空间、挡在锦盒上方。想来,云儿这招,更为不亚于火中取碳、水中捞金,难度之大,不言而喻。但是,云儿却出人意料的做到了,且,出手间貌似根本不费吹灰之力,煞为令江采苹晃眼之余,更多的是不无晃神。乍见之下,江采苹脑海中竟是不由自主清凌凌犀闪现,时常让人于迷糊间却已丢失掉身上财帛的三只手的回放镜头。
揉揉搅绞的直头疼的额际,江采苹迈开步子,向西阁里间的卧榻走去。今日其很是累,心累。除却彩儿仨人不提,就连采盈此刻也不让人省心,不知究是在耍甚么鬼伎俩,迟迟不见人。
筋疲不堪的于卧榻上侧躺下身,江采苹勉强闭上了眸子,暂将所有的烦心事儿,抛之脑后,惟求安静的躺会儿。这座皇宫果是容易叫人疲乏,可笑其尚未涉身于此起彼伏的宫斗生涯,便已是心力交瘁,甚难想象,往后里那无以计数个的漫漫长夜,又该拿甚么做动力,支撑着其走下去,并直至终老
正文 第108章 小鬼难缠
李椒正襟危坐于书案前,听见书房的门“吱呀”一声轻响,被人从外面推启开时,并未抬头看眼,而是依在专注于手上的课业中。
昨日旬考过后,张涉给国子监的众学子随口留下了个问题,让众学子利用今个的旬假,深思熟虑下“何为仁孝”。除此之外,并有明确告知众学子,此题将列作即将迎来的岁考之题中。
故,李椒今儿个花费了几近这一整日的时间,用来查阅书案之上的四书五经,为的便是想从书中寻求个答案。然而,李椒挨册翻了个遍,似乎也未能找见较为合意的解说之篇。眼看外面时辰已是不早,快要临近今日的宫中夜宴时分,恁凭李椒思前想后,却仍觉有欠妥合,不由有些恻然。
唐时官学分旬考、岁考以及毕业考三种。其中,旬考和岁考俱由国子监博士主持。旬考主查学生十日之内所学课程情况,包括诵经一千字、讲经两千字、问大义一条及笔试贴经一道,获得三分划为通晓,二分记为及格,针对不及格者则定有罚规,比方说“停公膳”。而岁考即是考核一年以内所学课程,所囊括的内容,较之于旬考较广泛,譬如口问经义十条,通八条划为上等、六条记为中等、五条视为下等,下等亦即不及格,须重习。倘在重习后,接受岁试之时,却照旧被列入下等则须罚补习九年,再不及格之人,则令其退学。
至于毕业考,顾名思义,乃是结业考试,是由国子博士出题,国子祭酒监考。考试及格即可取得应科举省试资格。如欲继续求学,诸学生通二经。俊士通三经已及第者,则四门学生补入太学,太学生则补入国子学。且,升级之后,将享受国定假制,每岁五月有田假,九月为授衣假。
往昔岁考,向来中规中矩。奈何今年的这场考试。李椒楞是有分忧忡。以往。且不论哪年的大小考,李椒均不曾像今岁这般坐立不安过,紧张兮兮的仿乎已然提前感知到,今夕难过得了这关。
“给吾沏杯茶来。”
采盈猫着腰身钻进李椒书房时候,除却近在耳边突兀发出的那响门轴转动的噪音,令其不自禁被吓的一哆嗦。以致差点低呼出声提早暴露了己身之际,正当采盈呲牙咧嘴的急屏住呼吸,竭力按抚着胸脯神魂未甫时刻。头顶竟又传来这道夹杂有浓浓郁闷腔调的吩命声,登时惊的采盈当场于书房门槛处呆骇住身姿,左脚尖虽已跨入门槛内着了地。但右脚跟却尚半悬空在门槛外。
一时间陷于进退两难的窘境时,采盈啃着手指头再窥探瞥李椒书案所在方向,只见李椒清秀的眉毛拧皱着,正埋首于案上的文房四宝,俨然的一副全神贯注样子。貌似根本未注意到门口处的动静般。这下,采盈踌躇不前夹在两扇门扇之间,恨不能即刻扭头抱头鼠窜,再要不“嘭”的原地踩跺出个洞,就地遁地掉了事。
但转而一想,若就此放弃,岂不白折腾了这场?采盈咬咬红唇,心下才有主意。适才的事,既是虚惊一场,何不趁此卖个人情给李椒,也省得事后见面尴尬,不好开口求人办事。
坐定打算之余,采盈遂挺直脊背,三步并作两步走至茶几旁,麻利的斟了杯茶水,转即托着茶盏昂首挺胸步向李椒。
“善铬,依尔之见,这‘仁孝’二字,当做何解?”
待采盈步至书案旁侧,却见李椒非但未伸手接茶,反而提笔径顾沉思于平铺在案的那一纸黄纸之上。采盈好奇的踮着脚一瞅,但见那一张张罗列于案上的黄纸上,每张黄纸竟仅书写有两个字,皆为或工整或潦草的“仁”与“孝”二字。
采盈斜睨李椒,再瞄眸书案上的“仁孝”二字,忽而有种想要喷笑的冲动。江采苹曾说过,十个书生九个呆。以此论来,李椒亦是个名不见经传的书呆子了,否则,何以纠结这种无聊问题,就连身边来错人均未察晓,倘若换成是个刺客混入书房之中,李椒这条贵命,岂不是一命呜呼,死到临头也必然落得个死不瞑目。“仁孝”不就是仁爱孝顺,采盈记得,以前听江采苹给其讲书时,好像《孝经》中有载,曰,“教民亲爱,莫善于孝”之类的种种,不过尔尔罢了,有甚么可值得百思不解。
须臾搅忖,采盈于是模仿着江采苹往昔惯摆的姿态,拿腔捏调作应道:“所谓‘仁孝礼耻信’,‘仁孝’无非是告诫世人,需懂仁爱孝顺而已,为人讲仁,为子讲孝。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博学而笃志,切问而近思,仁在其中矣。至于‘孝’,百事孝为先,子曰,‘父在,观其志;父没,观其行;三年无改於父之道,可谓孝矣’。如今天下太平,之于天下人而言,怀着一颗仁心去对他人,尊敬并尽心奉养双亲,便可谓仁爱孝顺。广平王满腹经纶,殚见洽闻,非后儒所能及矣,不似奴目不识丁,胸无点墨,关乎何谓‘仁孝’这类为人处世之礼之义,想必理应早是了然于胸吧?”
采盈一气呵成,无有断续毕,便在李椒由错愕变至诧惊的复杂侧目下,恭递上那杯已然端持于手好半晌的茶水,续道:“广平王请吃茶。”
反观李椒,片刻目不斜视的盯视向采盈那张唇红齿白的笑靥,方沉质道:“你是几时进来的?”
采盈杏眼骨碌碌一转,挠挠脸颊才应道:“奴见书房门虚掩着,便走了进来。谁想奴还未来得及向广平王行礼,广平王就已又是要人端茶递水,又是要人作答提问,奴只好扛着膀子一一照做。”
采盈诡辩的滴水不漏,李椒脸色越加拉黑:“那吾再问你,谁允许你擅入吾这间书房的?”
“奴本想唤个人代为通报声,可惜院落里并无半个人值守在门外。”采盈抬腕指下书房门,撇撇嘴照样是应对如流,旋即眉飞色舞凑前道,“广平王可知。其实这‘孝’字,实是大有来历呢。广平王愿否听奴为广平王说释上一番?”
李椒面颜极为不愉,采盈径直踱让一步,尽量同李椒稍微拉开些距离之后,也未待李椒置以可否,紧就自顾自往下说道:“话说,自盘古开天辟地,女娲造人这千百年以来。世人代代繁衍不息。却终归逃不脱生老病死的缠砺。是以,人有生有死,有老时有病时。广平王且看,此字读作何?”
采盈边装模作样的卖弄,边顺势抓过李椒书案上的一支毛笔,即兴执笔在黄纸上写下了一个大字。
李椒睇目采盈笔尖上笔法十分硬涩的书写于黄纸之上的那个“老”字。眉宇间堆砌而出的那座“小山”,随之垒的愈为深了几层。
“嘿,此乃‘老’字也。奴写的字。纵管不堪入目,好歹尚可辨识的出吧?”采盈嘻嘻笑罢,轻咳声。方接言道,“莫小觑这‘老’字,它可是大有学问在其中。广平王且看,如若把此字分解开来,是个甚字?”
李椒侧睨采盈连说带写。又歪歪斜斜写下的俩字,虽说并未吱声,心中却禁不住颇为不屑的冷哼了声。采盈还算有自知之明,甚晓其书写的字,不止是不足以让人赏心悦目,甚至乎堪称着实污人眼球,尤其是夹在李椒那一沓笔劲刚阳的字体之列,字字格外丑陋狰狞,以这等次的身手,竟也敢于人前丢人现眼,亦委实令人不得不拜服的五体投地。
再看采盈,却依然在煞有介事的自卖自炫中:“这‘老’字,实乃是由‘人’字的一半,上拱‘土’,下蹬‘匕’,仨字共组而成。人打一出生降世,实已一半埋进了土中,从黄口小儿长及成人,延至老矣,见日里,无时无刻不在承受着脚底这把刀子的宰割,在割余下的时日。而‘孝’字,底下却是个‘子’,中间乃是‘人’的一半,上头才是个‘土’字,聪明如广平王者也,即便奴不赘言,想是也该会意明晓,这仨字共组在一块,寓意为何了吧?”
看着采盈双瞳剪水环目向自己,李椒的心跳,刹那间竟漏跳了半拍,有一瞬息的恍若神离。
“‘子’字顶着日趋入土的半个‘人’字,即是孝。待双亲老了,日需子女相背相扶,相搀相敬才是。”采盈长呼口气,搁下手中的毛笔,回看向李椒,倏尔无语,才又不无喟然道,“这些无不是奴家小娘子教诲于奴的唉,不说了,说多了总感觉有点悲伤,闷闷的”
不知是被采盈的有感而发感染了情绪,亦或是原本就已沉湎起了昔日年幼少时的光阴,李椒蓦地对眼前的这个女子,生出一股子温暖的贴舒感。子欲养而亲不在,怕是正是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最为合宜不过的感喟之词。
“大王,忠王已是入宫,仆等”
恰值氛围微妙时分,书房的门却不适时的被人再次推开,这回却是善铬走进书房来。
抬头看见采盈竟也同站在书房内,善铬的话尚未说完,便哑然中断。
“奴且告辞。”采盈挑眸李椒,抬腿便往外走。临将走出书房那刻,与善铬擦肩而过时,采盈步子稍滞,对善铬报以了微微一笑。
“哇唔~”而后,采盈刚要跨出书房去,不期,冷不防门外同时亦冲入个人来,采盈即时被人从门槛处直接撞的接连踉跄了两步,手捂着削肩吃痛嗔怪道:“喂,谁呀这是?走路怎不长眼睛呐!”
而来人,竟然是善轩。
见莽撞入屋者,乃是善轩,采盈顿时有气撒不出。反是善轩,仿佛大白日活撞见鬼似的上下打量采盈好会,顷刻,气冲冲发难道:“你怎地在这?先时不是已叫你回去了麽?又溜回来,打的甚鬼主意?”
“奴”当头被善轩问的张口结舌之刻,采盈才倏然想起,此趟特意折返百孙院找李椒的正事,尚未办,立时急切的回望向李椒,“奴有事相求广平王,奴”
善轩却抢先一步阻拦住采盈,示警道:“还不快些出去?不然,休怪仆手下无情。”
采盈自是尝过善轩这个练家子拳脚上的厉害,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