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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奴只是奉夫人的命还探问姨娘的身子一声,就不进去叨扰姨娘了。”秦普家的说完隔着帘子福了一福,转身走了。
茉莉把熬好的药端了起来,送进韩姨娘的卧房,如今这卧房没办法跟她得宠的时候比,却也干净敞亮,韩姨娘半倚在床上,头上只有素面的抹额,更显得楚楚可怜。
“茉莉,你说我爹娘跟哥哥,如今走到哪儿了呢?”
“想必是快到了吧。”茉莉是个没出过吴府门的家生子,她自是不知道去福建要走多久,只是大概的猜度着。
“傻丫头,福建离此千里之遥,哥哥他们不过走了半个月,哪里能到。”
“姨娘问奴婢,奴婢说了姨娘却说我傻。”茉莉嘟着嘴说道。
“你啊,你可真是傻。”韩姨娘笑了,“别人都另攀了高枝另投了明主了,只有你跟着我这个失宠的姨娘。”
“太太让奴婢跟着姨娘的,只要太太还让奴婢跟着姨娘,我就一直跟着。”茉莉说了实话,韩姨娘却没听出来。
“傻丫头。”韩姨娘摇了摇头,“老爷给我哥哥安排了那么好的差事,想必是原谅我了吧,为什么还不来看我呢?”她幽幽地说道。
“想必老爷事忙。”
“等我生下哥儿来,老爷必然会来看我的我是老爷下了聘,用轿子抬进门的良妾,不是买来的婢妾,我生的哥儿自是跟别人生的不同的,也就仅在嫡子们之下罢了。”韩姨娘摸着肚子说道,“我哥哥若是在福建有了出息,他有个好舅舅,想必也是有好前程的。”
“是啊。”茉莉点头应着。
“你听懂了吗?你就点头?”
“姨娘说的,自然都是对的。”
“傻丫头,快去提些水来,我擦洗一下,整日在床上躺得一身汗臭味。”
“是。”茉莉转过身,冷笑了一下,离开了。
茉莉是家生子,管厨房的吴六媳妇是她的表嫂,她虽然是失宠的姨娘身边的人,倒也没人为难她,吴六媳妇还找了两个健妇帮她抬水。
“整日里就知道折腾人,我前儿跟你说的五姑娘院子里有缺,你怎么还说不去啊。”
茉莉只是憨厚的笑着,吴六媳妇也拿这个傻姑娘没法子了,“我听说老爷给韩姨娘的家人安排了极好的前程,她也未必没有翻身的一天,你乐意跟着她就跟着吧。”
“是啊,老爷宽厚。”
当时没有报纸,也没有电视、广播,更不会有人报道说某某地翻船,一家四口葬身鱼腹,除了吴宪跟刘氏还有经办此事的人之外,都以为韩家人全家都去福建享福去了呢,别说是短短的这些日子,就算是几十年后,韩家原址所在的那条街,仍然传颂着韩家的姑娘,嫁进知府家作妾,韩家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在福建做了大官呢。
府里的下人当然也都以为韩姨娘翻身在望,态度也好了很多,至少帮茉莉抬水的两个健妇,没有像之前那样一路走一路骂骂咧咧的,她们是在吴六媳妇手下讨生活的当然不敢骂茉莉,只是骂韩姨娘多事,在茉莉说要她们把水抬进屋的时候,也没的推辞。
茉莉给她们打着帘子,让她们先进去,可是没等茉莉进屋就听见,光的一声水桶被摔在了地上。
“出人命啦!出人命啦!韩姨娘上吊啦!!!”
听说韩姨娘死了,吴宪皱了皱眉,骂了句晦气,就撩开不管了,在吴宪看来她自己死了倒省了自己动手。
倒是刘氏叹了一声,命人备了薄皮棺材,把她葬到了一处专埋各府姨娘的墓地里,韩姨娘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死了,连块墓碑都没有。
听了茉莉平静的说着韩姨娘死前发生的一切,刘氏心中的疑惑更盛,韩姨娘之前绝对没有想要寻短见的意思,她父母兄长都有了好前程,自己也有了身孕,怎么样也不应该考虑死啊
就在此时,秦普家的进来了,趴在刘氏的耳边说了两句什么,刘氏闭目沉思了一会儿,“茉莉,打明儿起你跟着小孙姨娘吧。”
秦普家的愣了愣,显然没有想到刘氏会把茉莉派给小孙姨娘,“太太”
“你不必说了。”刘氏一挥手,秦普家的立刻闭上了嘴,她在心里却不住的嘀咕,为什么韩姨娘死前去看韩姨娘的是冯姨娘,刘氏却把茉莉这个耳报神送到了小孙姨娘那里呢?刘氏还有后手?
“你们都下去吧。”刘氏让她们都下去了,召小丫头进来给自己捶腿,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冯姨娘?她玩这手借刀杀人玩得好啊
七舅舅
也许就是为了逼着吴怡念书,她开始每天到竹园里念书时,秋老虎也撤退了,连下了三天雨之后,天就开始一天比一天冷,感觉做好的秋装刚上身没几天,就得穿冬装了。
时序到了十一月,扬州开始阴雨连绵几天都见不着太阳,吴怡冷得直哆嗦,就差整日抱着手炉了,这南方的冷跟北方真的不同,北方是干冷,南方是湿冷,湿冷是真的能冷进你的骨子里的感觉。
她冷成这样,可是见别人还是极精神的,整天来来去去的,也看不出冷的样子,归根结底是她这个过冬有暖气,从没体验过南方阴冷的灵魂折腾的吧,想到这里吴怡又郁闷了几分。
晚上夏荷看她冷,加了厚被子跟汤婆子也没用,就提出要跟她一起睡,吴怡忙不迭的答应了,有了人体这个天然的暖炉,她的确好过多了。
就在这种郁闷中,丫环们送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七舅老爷来了!还带回来一个番婆子!”
吴怡还没有从七舅老爷这个让她忍不住想要爆笑的消息里回过神来,下面的一句番婆子吓得她差点蹲地上。
不能吧如今虽然朝廷开了海禁,扬州、京城也有几家洋人开的洋行,但是洋人主要还是集中在广东、香港、澳门那一片,七舅难道是从外国拐回来一个洋人姑娘?
她换了衣服去正房,果然在外间屋看见一个穿着跟西洋油画里一样的丝绸篷篷裙的白种女人,眉目精致的像是天使一样,头发金灿灿的,眼睛是极纯的蓝色,皮肤雪白。
见着了吴怡之后羞涩的一笑,吴怡也只好回她一笑,她真的很想跟她用英语打声招呼啥的
一想还是算了吧,这个时候的英语跟现代英语差远了,更何况现代国内教的还是美音,更不用说不知道这姑娘是哪国的 ,英国现在可还不是日不落帝国呢,吴怡的半吊子历史知识告诉她,这个时代的欧洲人以会说法语为荣,法语她是半句不会滴,就只觉得口音像吐啖。
吴怡进了刘氏的起居室,刘氏正跟刘家老七刘凤歧掰扯着呢,“你要是在外国买回来的妾就算了,我这里也有地方安置她,你走的时候记得领走就行了,你现在说是你跟人家父母正式提了亲,又在洋人教堂正式娶她为妻,这可不成,你这是不告而娶!你之前在信里说要吓我一跳,原来不是要吓我一跳,是要吓死我!”
“玛丽亚是好人家的姑娘,她爸爸是正经的伯爵,跟法兰西皇室也是有亲戚的,我娶她有什么不可以的?我先头的媳妇就是依着爹娘的意思娶的”
“你还有脸提七弟妹?她要不是嫁了你个没良心的她能短命?爹娘当初为了拴住你的心给你娶媳妇,结果你在家住了三天就走了,爹娘把一腔的怒火都发在她身上了,她又是个心重的,你又一年到头没个音信,憋屈了两年把自己憋屈死了,你要是能跑你跟她成亲之前跑啊?何必入洞房耽误人一辈子?”
“我当初不是小嘛”刘凤歧低下了头,“我也知道对不起她,我前些年回来是想接她走跟她好好过日子的,到家才知道她已经死了。”
“你还有脸说!她病重家里人要给你送信都不知道往哪儿送!我要是七弟妹的姐姐,我非找人活活打断你的腿不可。”
“你不是我的亲姐姐吧,我的姐姐啊,我在福建时二姐已经骂过我一回了你要是不高兴你也骂我一回,我回头带她回山东过年,让爹娘骂一回,出了正月到京城再让大姐骂一回,这就齐了。”
“你还想带她回山东?你这是嫌爹娘命太长啊!”
“我当了鳏夫这些年,如今娶了媳妇,可不是要告诉天地祖宗一声嘛。”
“聘者为妻,奔者为妾你懂不懂?你还想让她进祖谱?反了天了你啊!你想把祖宗气活吗?”
“大齐律讲凡军民人等出境,外国人士入境,都要入境随俗,以当地的律法为准,我是在法兰西合法娶她的,在大齐当然也是合法的。”
“你你”刘氏指着弟弟半天说不出话来。
吴怡赶紧快走两步给母亲顺气,“太太,太太熄怒。”我说我的七舅舅啊,你是穿越的还是我是穿越的啊,你咋这么新潮呢,跑出家门做生意不说,还坐了船跑了大半拉地球,给我娶了个洋舅妈回来,大齐朝要是有八卦周刊这得上头条啊。
“姐,你要生气就让你一次生个够好了,我入了那边的天主教了,这辈子就一个媳妇,我原先那些妾都让我或送或卖了。”
这回刘氏可真崩不住了,气定神闲的主母派头是彻底没了,直接拿了桌上的茶碗就往弟弟脑袋上扔,让吴怡一把给拉住了,“娘!”
刘氏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梗着脖子坐在对面的弟弟,一把搂住吴怡哭开了,“我好命苦啊!我有什么脸面去见家中二老啊,当初你离家出走要做生意,是我联合着姐妹三个拿钱让你做的,没想到你做下了这样的事,我我没你这个弟弟!”
刘凤歧脸刷地一下就白了,他跟刘氏感情好,也最能说到一起去,在保守的刘家也只有刘氏不会觉得他想要做生意是不务正业,“姐,姐你可不能这么说,爹说了不让我们兄弟出仕,我不做生意难道憋在家里圈养吗?至于后来的事真跟你没关系!姐”
“七舅舅,你去看看老爷吧,老爷这么多年没见你也想你了。”这时候跟刘氏还说什么啊,刘氏什么也听不进去。
让这些长在内宅里的女子接受弟弟娶了个洋女人的事,实在是太难了,现在中国还是视别国为化外之民的时候呢,七舅舅就是娶个法国女皇回来,结果也是一样。
七舅舅走了之后吴怡连忙叫丫环打水给刘氏洗脸梳妆,“这回让闺女伺候娘一回。”她亲自拿了帕子给刘氏擦脸,刘氏梳妆时又给刘氏和胭脂膏子。
“冤孽,真的是冤孽啊。”刘氏按着头说道。
“娘,我听人说儿孙自有儿孙福,七舅舅还不是您的儿孙呢,您何必呢?再说你不是一直上火他不找媳妇吗?这回他也算是好好的娶了一个了,他为了七舅母连洋教都入了,想必是真心想安定下来了,七舅舅也快到而立之年了,他要是安定下来了不比四处跑船强?海上的风浪可是不认他是前首辅的儿子。”
“你还是个孩子,你懂什么,你七舅舅走了商贾之道本来就是操了贱业,如今又娶了洋婆子,山东那边怕是要容不了他了。”
“不能吧”
“没什么不能的,这些年你七舅舅十几万几十万的往家送银子,都让二老给拒收了,原样送了回去,就是不想收他做生意赚的钱,如今他娶个洋婆子怕是要被逐出家门了。”
吴怡这个时候算是知道什么叫读书人的风骨,传统宗族的保守力量了,七舅舅就算是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