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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菇心里却是一颤。
她骨子还是从前的那个人,生命对于她来说无比珍贵。她无法像廖文介这样,视生命为草芥。
“怎么,怕了?”
冬菇摇头。
“如果这点都受不了,我还是不要同你说罗侯比较好。”
冬菇抬头看她,“你说吧。”
廖文介嘴一咧,笑得不怀好意。
“你可要想好了,罗侯做的事情比起我来,只有过之而无不及。别到时候我对你说了,你自己受不住,回去再一纸休书给罗侯赶出去,那我可对不住他了。”
冬菇却没有同她说笑,她借月光看向廖文介的双眼。
“我并不是害怕。”
廖文介道:“那是什么?”
冬菇道:“愧疚,无奈。”
廖文介一怔,道:“为何愧疚,又为何无奈?”
冬菇道:“我若不告知你那两个女人的事,你也发现不了。你发现不了,她们便不会死在你手里。所以,虽然不是我亲自动手,可她们却间接被我所杀。两条性命寄于身,冬菇无法不愧疚。”
“那无奈呢。”
冬菇顿了顿,道:“身不由己是无奈,即使冬菇知道这样不对,可是却一定要这样做。”
廖文介看着面前的女人。
“你觉得这样做不对?”
冬菇点头。
“哈。”廖文介不禁一笑,“你愧疚无奈我都可以理解,唯独这个不对让人匪夷所思。”她身体微微前探,似是想离冬菇近一些。“我同罗侯是一伙的,你向着我便是向着罗侯,你怎么会觉得这是错的?”
冬菇未避廖文介直视的目光,她轻道:“杀人是罪。”
杀人是罪。
这四字一出,冬菇顿感周围气氛一变。再看廖文介,后者目露凶光,脸色极为难看。
“你说什么?”廖文介面露讥讽,“罪?你知道我最喜欢杀什么样的人么,便是你这种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若杀人是罪,那保家卫国拼杀前线的将士全都是罪人?”
冬菇摇摇头,“廖姑娘,你想偏执了,我非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何意?”
“被杀的人被夺走余生幸福,杀人的人夺走他人的余生幸福,这是罪;而天下不平,战乱四起,百姓颠沛流离将士身处战火,这也是罪。前者是小罪,是普通人无奈之罪;后者是大罪,是当权者无能之罪。”冬菇轻声道:“此罪非彼罪,在下完全没有贬低将士们的意思,廖姑娘误会了。”
廖文介缓缓直起身,眼睛直直地看着冬菇。
“你到底是什么人”
冬菇不懂她的意思,“怎了?”
廖文介心里久难平静,她一腔怒火只让冬菇淡淡几句便化掉了。她看着面前这个女人。好似认识她,又好似不认识。她如此瘦弱,坐在那里,自己只消两根手指就能要了她的命。可她又好像很高大,强壮到廖文介连出手的念头都不敢产生。
“廖姑娘?”
这一句唤回廖文介意识,她哼了一声。
“伶牙俐齿,百无一用!”
冬菇苦笑,“是,廖姑娘见笑了,我本也没什么本事。”
廖文介在屋子里来来回回地溜达,慢悠悠地也不说话。冬菇起初还追随她的身影,礼貌等待,可后来她实在是着急罗侯的事,犹豫再三,终于开口。
“廖姑娘,不知罗侯”
廖文介明知故问道:“罗侯怎了。”
“这”冬菇叹气,“廖姑娘,冬菇刚刚失礼,还请你大人有大量,不要放在心上。冬菇这里向你赔罪了。”
“哼。”
“廖姑娘,请你体谅冬菇的心情,我实在是担心罗侯”
廖文介想了想,对冬菇道:“你可知,现下,我并不想告诉你罗侯的事情了。”
冬菇道:“为何?”
廖文介没有答她,却是在心中默默沉吟。
她现在不确定是否要将此事告诉冬菇,虽然她们只谈过短短两次话,可她却从这简短的话语中感受了许多。
她未仔细调查过冬菇。从前,在她眼里,齐冬菇只是罗侯的妻子,一个平凡的女人,没有任何意义。
可她错了。
这个女人并不平凡。第一次见面,她的机智给她留下深刻印象,而第二次见面,她的话语又让她为之动容。
齐冬菇怕她,又不怕她。
廖文介心道,我能用武力使她屈服,可是让她心服却做不到。
思及最近的事,廖文介心中烦躁。那事尚有瓶颈,因为罗侯的原因,她虽有头绪却又无法彻底解决。
她看向齐冬菇如果是这个女人,或许会想出什么办法。
可是
“你要想好了,若按照你‘杀人是罪’的想法,那罗侯可谓是罪大恶极,你确定你想知道?”
冬菇没有任何迟疑,没有丝毫考虑。
“是。”
“你重人命,可他杀人不眨眼,你不用再考虑一下,到时候后悔可来不及了。”
“呵。”冬菇听着听着居然乐了出来。“廖姑娘明明想说,怎地如此不爽快。我都这样应下了,你还担心什么?”
廖文介莫名起火,“你这张嘴真是了不得,饶不了人是不是?”
“哪里哪里,廖姑娘说笑了。”
廖文介恨得牙痒痒,奈何她同冬菇说话,一点嘴上便宜也占不了。
“你想知道什么?”
“当然是所有。”
廖文介道:“这故事可很长。”
冬菇笑道:“长夜漫漫,有得是时间给廖姑娘回忆。”
☆、35第三十五章
“想你应当知道;罗侯曾经当过兵。”
“对,这我知道。”
“那我们就从他当兵时说起”
莹莹月辉,廖文介整理思绪,开始悠长的回忆——
“六年前;雪境蛮民来犯,朝廷大举征兵,前线多了许多士兵,这其中就有罗侯。”廖文介道,“本来,男子随军是不允许上前线的,罗侯实属例外。”
冬菇道:“因何例外?”
廖文介道:“你可知;男子随军,通常要做什么?”
冬菇摇摇头;“这我不知,想来是缝缝补补,洗衣做饭?”
“这些有。”廖文介看向冬菇,“不过还有些别的。”
她神色颇让人思量,冬菇又不傻,脑子一转便已知她的意思。
“你是说”
“对。”廖文介道,“男子会充作军奴,供将士泻火。”她看冬菇面色不好,又道,“因为随军的男子大多是无家可归,身份低贱,所以按你的话说,这也是无奈之事。”
“那罗侯”
“呵。”廖文介笑了一声,“时间紧迫,我也懒得再骗你。同你说,罗侯并没有,这也是他例外之处。”
听到这话,冬菇心里一松。而后又生疑惑。
“廖姑娘一直说这‘例外’,究竟指的是什么?”
廖文介道:“你莫要叫我廖姑娘了,听着怪异,叫我文介便好。”她道,“说到例外,其实也算不上。你也知罗侯长相”
廖文介语气略迟疑,冬菇听出她话外之音,不免心中不满,火气直窜。她眼睛瞪得老大,“罗侯怎么了,罗侯长的怎么了?他多挺拔,多英气,你们都什么意思?!”
“好好好。”廖文介连忙捂住她嘴,“你小点声。”
真是怪人配怪人,她心说,罗侯那样子也就你能喜欢上。
冬菇没好气道:“是我失态,你接着说。”
“一开始有的选的时候,没有人找他,可后来那些男子经不住这么折腾,死了很多,便有人来寻罗侯了。罗侯本身也是要做军奴的,可他反抗了。”
“反抗?”
“对。”廖文介点点头,“从前也有人反抗过。军中不能随意处死一人,反抗的军奴会被送上战场,送到最前线。你要知道,男子本就娇弱,而且这些人又没有经过训练,第一次上战场便是真刀实枪的前线,基本上是必死无疑的。”
“所以,反抗的人其实也就是死罪。”
“是。”廖文介道,“所以说,罗侯是个例外。他活下来了,在最前沿的冲锋队伍,整整两年的时间,一直到战争结束。”
“他他本就会武艺?”
廖文介看着冬菇,缓缓摇头。
“奇,就奇在他之前并无武艺傍身。”
“这怎么可能?”
“哈。”廖文介笑笑,“这世间便是有这样的人。你可以说是他是天纵奇才,也可以说他是天赋异禀,反正,他活下来了。”
冬菇道:“你又怎么知道他之前并无武艺。”
廖文介缓道:“因为我也是先锋营一员。他一开始上战场时,连刀都握不紧。”
“啊”
“而我同他不一样。我在先锋营,是因为我本事至此。先锋营虽危险,可是斩敌机会最多。所以银钱拿的也是最多。”
本朝律令,战场上,以人头数来分发军饷。
“所以说,你在先锋营,是为了赚钱?”
“对。”
“先锋营那么危险,你不怕么?”
“哈哈,想杀我,也要有这个本事才行。”廖文介一笑,狂妄尽显。
“文介身手高强,冬菇敬佩。”
“少来。”廖文介瞟她一眼,“你会敬佩我?笑话。”
冬菇也不欲多言,她直奔主题,“文介是在先锋营中与罗侯认识的?”
廖文介道:“起初我并没有注意他,毕竟送来先锋营的男子多是一两日就死的,谁会在意一个死人。”
冬菇道:“那你是何时同他相识的?”
“我第一次注意到他是在他来先锋营一个月之后。”廖文介慢慢回忆,“那日中午,伙房送来饭菜,我懒得同人讲话,便拿了饭去偏处吃。然后我便看见了罗侯。他一个人在一棵老树下吃饭,周围没有一个人。”
“当时我才恍然,他来先锋营已经一个多月了,可是仍然活着。就是在那个时候,我才慢慢注意到他。”
“这一注意,我才发现他真的是个奇人,或者说是个疯人。”
“哦?”冬菇道,“怎么个疯法。”
“有几次我同他编在一队,在杀敌时,一开始他手法很不灵活,多次有过性命之危。可每一次都让他化解。”廖文介望向冬菇,“我发觉他心境很稳,而且不曾惧怕。你可知这两点多不容易。不管什么人,再洒脱再豁达,也终究是惜命的。可他却不是。孤注一掷,冷静搏杀,别人遇险则避,他却迎难而上。好像命不值钱一样。所以我说,他是个疯子,冷静的疯子。”
冬菇静静听着她说话。
是不是因为家乡无人盼你,所以你无所牵挂;是不是因为家中众人排斥,所以你才不畏死亡。
廖文介称你天纵奇才,可她怎知这称谓之苦涩。得失相伴,福祸相依,你究竟喜欢哪一条路。
“从那以后,我更加关注他。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杀的人越来越多,手法也越来越熟练。慢慢的,先锋营中传开了他的事情,他也是留在先锋营的唯一一个男人。有人送他称号——罗刹刀。”
罗刹,食人恶鬼也。
“罗刹刀”
“是,军营里提及他,也不叫他的名字,只是称他罗刹。”
“他使刀?”
“对,起初是军里分发刀具,他没得选择。后来屡拿战功,可以换兵器了他却还是用刀。先锋营里有这样一句话——罗刹走刀,神鬼让道。”
听到这,冬菇忽然忘却现下这紧张的气氛,心里莫名生出一丝丝自豪来。
“有这么厉害?”
廖文介顿住,来回看冬菇。撇着嘴道:“瞅瞅你这小人得志的样子,你不是菩萨心肠么。而且罗侯武功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