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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淡生活 -海岩 著-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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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清晨两人之间并未答成任何协议,但凌信城很快回家见了父亲。他和父亲商量的结果,是双方让步妥协。父亲答应花钱托人,让仇慧敏尽量避免牢狱之苦,而凌信诚也答应父亲,收下那个横生出来的孩子。
    凌信城当天晚上找我,向我诉说此事。他希望我能替他去找找优优,向她解释这事的原委。这事似乎像一支发酵剂,催着他把一切秘密摊开,催着他迫切希望表明心迹。在他看来,这个传情达意的月老的角色,非我莫属,因为我是优优与他都能相信之人。
    在这间狭小的雪茄吧里,我们谁也没有喷云吐雾,只各要了两杯浓浓的咖啡,品尝着恋与失恋的苦味。按照凌信诚的分析,他父亲应允救人也是因为那个孩子,这个孩子也许是凌家后继有人的最后机会。因为这事出来后父亲母亲又去问过医生,医生的说法近于危言耸听,他说以凌信诚心脏现在的状况,要想活命应将两性生活基本禁止,否则一旦出事后果不可控制。既然现在儿子已有儿子,千秋万代的任务已经完成,即便儿子先于父母而去,还有孙子可以承传家业。所以这个孩子事关重大,父母一再晓以家族大义,说服凌信诚认下这门血亲。
    凌信诚向我表示,他之所以最终同意认下孩子,并非屈从于父母传宗接代的观念,而是意识到一个男人应负的责任,这孩子如果真是他的骨血,他就不应推卸父亲的义务。同时认下孩子也是为了正视他过去的经历,尽管他和仇慧敏的旧情已了,但无论如何,他不忍看着她成为一个披枷戴镣的罪人。
    那天听罢凌信诚的倾诉之后,我决定接受他的委托。因为我被一种久已相违的真诚所感,不忍让这位天真的少年失望。尽管我知道在优优心里,还深深地藏着一个周月。但周月最终只能是她的一个幻想,凌信诚才有可能成为生活的现实。凌信诚虽然体弱多病,但从优优对周月的感情分析,她所重视的并非男人的肉体,并非具体的性爱,而是一种情感的寄托和精神的归宿。而且对优优眼下的现实来说,做凌家的儿媳绝对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但我深知做这样一个月老将要面临的困难,困难的焦点还是那个孩子。让优优接受一个病弱的甚至丧失男性功能的青年做她的丈夫也许还算容易,但让她以自己青春蓬勃的年纪,去抚养一个别人的孩子,她能否欣然接受似乎难以估计。
    可我还是知难而进地接受了这个委托,第二天晚上吃过晚饭,我就给优优打了电话。我把电话打到那间小旅馆里,旅馆的人找来一位据说是优优亲戚的男子,从那人的口气上我判断他应是优优的姐夫无疑。他告诉我优优下班后没有回来,据优优的一个朋友说今天晚上优优要带他们去见她的老板,问我有何要事需要转告。我说那就不麻烦了,我可以打电话到她老板那里。挂了这个电话我直接拨了凌信诚的手机,告诉他优优大概去他家了,问他此时是否在家。
    凌信诚并不在家,而是正在回家的路上。他黄昏时去了仇慧敏舅舅那家制药厂的北京办事处,在那里见到了他的儿子。他抱起这孩子的时候孩子哭了,自此一路上始终啼哭不已。我在与他通电话时也听到了那个直直的哭声,那哭声有点像电话里那种脉冲般的噪音,忽响忽停让我们的谈话无法进行。
    我不得不结束通话,我说那我也去你家吧,如果见到优优我就先约她出来谈谈。
凌信诚说他已经快到家了,让我快来。
    我想,恐怕优优在我到达之前,就会见到凌信诚父子。作为一个女人,她在本性上应当喜欢孩子,她也许会把孩子从凌信诚的手中接下,倍加爱怜地抱在自己怀里。她曾经对大姐腹中的宝宝,寄予那样热情的期待,她为了那个宝宝,不惜将自己最最值得留念的那笔金钱寄回仙泉。这些令人感动的情节,已在我的小说中被一再渲染,这些情节说明她对孩子充满爱心。在这样善意推断的同时,我又有些本能的保留,多年的人生经验又自然带动我向相反的方向思索,优优对大姐那个胎死腹中的宝宝固然充满爱心,但这爱心的投射却是指向自己的骨血。‘如果她真对凌信诚心有所属,照理就不会喜爱他和别人的孩子,这也同样属于人之常情。如果她真的从凌信诚手中接过这个孩子,如果她真的对这孩子倍加怜爱,那是否也就说明,她对凌信诚本人,实际上并无爱心。
    为了这个悬念,我匆匆走出家门,乘上一辆出租汽车,催促司机开足马力。我一心希望在凌情诚和他的孩子到达之前赶到凌家,领先一步见到优优。

                 15
    凌信诚家住在机场路附近的瑞华别墅,那是一片树林环抱的亲水花园。优优已不只一次来过这里,柳暗花明都是轻车熟路。
    那天晚上在我赶到瑞华别墅之前,优优已然到达这里。她还带来了阿菊、德子和李文海,来见她的老板凌荣志。
    这次约见的时间是当天中午定下的,那时优优正和财务总监一起,把刚刚提出的三百万元现金送到凌荣志的办公室里。凌荣志当即叫来司机,让财务总监坐他的车子直接把钱送到他家,交到他的夫人手里。财务总监喏喏连声地提着钱和司机一同走了,凌荣志留下优优和她随便聊了几句,他们聊到了优优的老家仙泉,话题不外是气候特产及名胜。优优见老板此时挺高兴,脸上态度又亲切,便放胆说了李文海托的事。不料凌荣志马上答应了,让优优带她那位想做药品代理的老乡,晚上到他的家里来谈。
    优优原来以为,和她一起去的,只是李文海一人,但去之前李文海请优优在外面的一家饭馆吃晚饭,把阿菊和德子也叫上了。李文海不知从什么地方弄来一辆富康轿车,让德子开着。还让德子穿了一身西装,虽然并不合体,而且还有些皱巴,但德子穿在身上,感觉还是变了模样。饭间从他们的对话当中,优优听出他们早就商量好了,让德子扮作李文海的跟班,以便让文海哥显出一些派头。谈生意总是需要撑些派头出来,不然会被对方看轻。德子让阿菊也一道跟去,他说我们三个都去,你一个人回旅馆还是在哪里等着?李文海于是笑道:阿菊,就一起去好了,去了以后你可以在车里等着。
    于是,一车四人,就一起去了。
    其实,在优优他们到达之前,凌信诚已经回到家中,他带回的那个孩子,已经睡进刚刚置办妥当的摇篮。凌信诚的母亲忙着照顾孩子,把小保姆支使得团团乱转。
凌荣志也露出一脸荣升祖父的微笑,风趣地评价着孩子的相貌,像父亲还是像爷爷之类。只有凌信诚自己,不知此时的心情,是高兴还是无奈,是幸福还是不幸。
    孩子到后大人们才发觉很多东西准备得太不充分,比如小一点的枕头没有,褥子被子也不够厚。又比如玩具之类。原来想象孩子太小,上次被他母亲抱来时大家只顾争吵未及细看,现在才知已经将满周岁,这时的孩子应当给他一些开发智力的玩具,大脑的早期开发耽误不得。凌信诚的母亲一边唠叨一边开了一张长长的购物清单,从铺盖玩具到食品药品,想到的统统写上。看看时间不算太晚,便招呼司机拉上儿子和保姆,让他们赶快到附近的商场采购。等儿子和保姆走后,大约只过了五六分钟,优优就带着李文海他们敲响了房门。而那时我乘坐的出租汽车,才刚刚从建国门的立交桥上,艰难地挤人东二环路。
    讲清时间的顺序对我叙述此事非常重要,因为我们计划当晚要谈的事情终因与优优的失之交臂而没能谈成。尽管我们去的都是同一个地点,但时间上的阴差阳错,使事件后来的走向也阳错阴差得越来越远。
    最先来到这个地点的是凌信诚自己,但是他很快又离开了。也许在他坐着外出购物的汽车驶出别墅区大门的时候,优优乘坐的那辆红色富康刚巧开了进来,擦肩而过的刹那谁都不晓得彼此错过了什么,两辆车向两个相反的方向各自走远。
    德子还是在仙泉学会的开车,许久不练乍一上手不免开得磕磕绊绊,一直到汽车停稳在凌家那座灰瓦粉墙的别墅门口,优优和阿菊才停止了对德子的讥消挖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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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下了汽车,优优领着他们踏上花岗岩砌造的门廊台阶,敲开凌家别墅白色的大门。开门的正是信诚公司的老板凌荣志自己,大家便随着优优一起恭敬地尊了一声“凌老板”。凌荣志热情地把他们让进了高大宽敞的客厅,连阿菊都不甘一人寂寞也跟了进来,象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似的一路东看西看。
    主人的身份不言自明,一声凌老板之后就不用再加介绍,但客人的身份让优优有些为难、她不知该怎样介绍那位其貌不扬的李文海。她既不知道李文海的公司叫什么名字,也忘了问他在公司里到底任了什么职务,她只能仓促而含混地说了句:“这是我大哥,这是他秘书。”秘书就是指德子。她想凌老板应该明白这个所谓的大哥并不是亲的。
    还有阿菊,更不知道此时该如何介绍了。阿菊跟进来做什么?
    凌老板看上去很随和,至少优优能感觉到,董事长今晚的心情很不错。他显然能看出优优带来的这几个人,都不是什么大角色,但他仍然让他们在客厅里那些干净贵重的沙发上坐下了,还喊自己的太太倒茶来。
    凌信诚的母亲应声在卧房的门口露了面,告诉丈夫孩子醒了她走不开,凌荣志只好笑笑对客人说:“家里人刚刚都出去了,那你们就喝点饮料吧。”
    凌信诚的母亲又在屋里叫丈夫,叫他赶快接盆热水来,不知是孩子吐了还是尿在床上了,卧室里的动静听上去有点乱。优优赶快站起来,对老板说了声我来吧,便跑进卧室去帮忙。她原来不知道凌信诚的母亲要盆热水是做什么,进了屋子一看到那只新买的摇篮床,当然立刻看懂是怎么回事了。
    再看不懂那不成傻子了,优优后来把话说得很难听,她对我说,她当时一眼就看出摇篮里躺着的,就是凌信诚的那个私生子,看来这个命好的孩子已经登堂入室地成了凌家的人。
    凌信诚的母亲是见过优优的,知道她是信诚公司的一个小职员,便不客气地指使优优到哪里去拿盆子,再到哪里去接热水。优优跑进旁边的储物间找来了一只洗脸盆,又跑进卫生间去接热水,再端着盆子回到那间卧房里,帮助信诚的母亲清理孩子的屎和尿。孩子已经醒过来,非常乖,一声不吭地看优优。优优两手托着那孩子,让信诚的母亲给孩子擦身子,她和那孩子彼此对视着,头脑中却完全是空白。
    这时,她听到客厅那边砰的一声响,紧接着同样的声音连着响了好几声。凌信诚的母亲被吓了一大跳,手里还拿着毛巾便想出去看。刚刚走了一两步,卧室的门就被撞开了,优优还没看清进来的人,就听见砰砰两声响,凌信诚的母亲朝后一仰就摔倒了,摔得声音也特别重。
    紧接着,优优看到了血,又浓又艳的血浆从凌信诚母亲脑袋下面漫出来,顺着每一根实木地板缝,快速地被地面吸走了。几乎同时优优也听到了自己的叫,那叫声既尖厉又刺耳,她从没听过这么恐怖的叫,那叫声让她几乎呕吐起来了。
    优优手里的孩子大概是被枪声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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