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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躺在炕上,已没有气了。在她那惨白的脖颈上有一条勒紧的腰带。
蒋子金一手抓住要掉下来的裤子,一手急忙抽开勒在他生母脖子上的裤腰带……春玲见人们抬出雕着蛟龙、鲤鱼的棺材,气恨地说:“这些财主羔子,生前糟蹋得还嫌不够,死了还把好东西带进土!”一位老汉接上道:“这是蒋子金他爹凭乡长的势力,名义是修北河的桥,派人上长江南江西省买的樟木,说是这木头防腐,浸水几十年不烂。运回来后,这老小子给自己和老婆做两口大棺材,捎带还做了些箱子柜。穷人出钱修桥,修了好几年,也没见桥的影子。”
江水山走过来,吩咐道:“打开检查一下,里面藏东西没有。”
人们正要去揭棺材盖,忽然响起了哭妈呼奶的嚎啕声。蒋子金打着门,疯狂地呼喊:“快开开门哪!俺妈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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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开门一看,真个老婆子休了。春玲正在疑惑:刚才押蒋子金父子进来时,她还见老婆子好好的,怎么这样快就死了呢?忽见蒋经世冲到棺材跟前,放声叫骂:“操你们的妈!俺奶奶生叫你们动她的寿材,冲犯阴曹气尽了!你们快给我抬回去,抬回去!”
副村长江全成见事情闹大了,吩咐明轩快去找指导员。有的人见死了人,就准备把棺材抬回去。
“先别急!”江水山喊着,“打开看看。”
“不能开!不准开!开了冲犯阎王爷!”蒋经世耍赖地躺在棺材盖上哭闹。
有的人说:“算了吧,水山!棺材里还有好东西?”江水山上去一把将蒋经世揪下地,命令大家:“打开!”四个人将棺材盖掀去,立时冲上一股呛人的清凉的苦味。里面用油布包着一捆长长的东西。江水山弯腰摸了一把,接着迅速解绳子。突然响起春玲的惊呼:“水山哥!快呀!刀!”
江水山闻声一起身,蒋子金的菜刀正来到头前。他一侧脸,觉得前额一凉,视线立时被红粘粘的东西弄模糊了。
女人、老人、孩子惊慌地叫着散开。蒋子金的菜刀被一个民兵夺下后,他就急向屋门奔去。几个民兵立即跟上去捉凶犯。春玲一手撕下衣襟,抢着给江水山包伤。
趁混乱之中,蒋经世迅速地从棺材内的油布包里扒出一颗手榴弹,赶到捕捉他父亲的民兵前面,堵着门口,凶恶地叫道:“谁上来炸死谁!老子拼啦!”
人群混乱了,不少人叫嚷着向门外跑。有几个人扒开棺材里的油布,拿出包着的五支大枪和一些子弹、手榴弹,准备拼打。
江水山不等春玲包好伤,抹了把脸上的血浆,抽出驳壳枪,高喊道:“沉着!不要跑!”他正要向地主射击,忽然手被拉住了。他一看,就收回了枪。
曹振德放开水山的手,大步走到民兵的前面,紧盯着蒋子金父子。他明白,如果开了火,蒋经世甩出手榴弹,院子里那末多人,一时是躲不开的。振德向人们示意,不准开枪。他一人向门口走去。
蒋经世威吓地吼道:“姓曹的!你再走一步,老子就要你的命!”
曹振德赤手空拳,怒视着地主父子,坚定不移地走着。
江水山紧跟在他身边,几个民兵和春玲也跟上来,接着是更多的人。
双方相距只有七步远。蒋经世的手榴弹高高举起,拉弦的手在抖动。他凶狠地喝道:“曹振德!你要再走两步,我就要扔炸弹!”
党支部书记曹振德没有停止步伐,他斩钉截铁地说:“蒋经世!要杀你,早就开枪了!你要敢扔手榴弹,立时叫你父子碎身万块!”他马上命令:“枪上火!”
哗啦一声,三支长枪一支短枪,一齐对准了蒋经世。春玲手里的镰刀也高高举起。后面的人们都握紧了拳头。
蒋经世望着这些怒目虎视的人们和对准他胸膛的枪口,胆怯了,失色了。藏在门后的蒋子金,哀求着叫道:“别、别开火,投……降……俺们投降……”
经过了两天两夜的紧张斗争,向地主阶级的进攻告一段落。四家地主被扫地出门。除了蒋子金父子被绑送人民政府依法惩办外,其他人都给一定的土地和工具,要他们参加劳动,以观今后的表现,不老实再算账。没有了家底浮财,地主不劳动就没有饭吃,这也算是强迫他们吧。在物资方面,得到的收获不少,在人们正困难的时候,将起很大的作用。只是从蒋殿人家里,几次三番也没翻出什么东西来。这“老对虾”一口咬定说没有,大家翻了又翻,也不见踪影。部分人认为蒋殿人真是没有大油水了;但不少人都相信他是有家底的,觉得里面有蹊跷,然而找不出破绽,拿不出凭据也是枉然。按指导员曹振德的意见,蒋殿人的房子已被查封,就要分给穷人住,有东西藏有里面他也偷不出去,就算着悬案搁置下来。
干部们已经把没收来的物资、土地、山峦、牲口、农具、房屋和说服几家富农拿出来的土地、山峦,清点整理出来了。金银珠宝一类的物品交上级处理,粮食除缴一些公粮外,其余的和其他东西决定完全分给群众。
开春以来少有的温暖天,阳光灿灿,春意绵绵。按节气,春播很快就要开始了。
曹振德领着十几个干部,在西山下的平原上丈量地主的土地,好计算确实的亩数。因为地主们的地亩很不准确,有的为少纳公粮少报,有的偷赶挨邻的地边。量过一气后,大家向西山根蒋子金的地走去。
“指导员,没收来的那七口大肥猪怎么办?”腿有点跛的副村长江全成,走着路问道。
“那还用愁?”粮秣员孙栓子应道,“全村一百三十四户,再有七口也吃得了。按人口分……”
青救会长孙树经眨着眼睛说:“分开做什么?庆祝胜利,全村人凑一起吃个热闹的!”
“这是好法子!”几个人热烈响应。
“你们就知道吃!”江水山顶上一句。他额头上包伤的蓝布显得特别醒目。他向走在前面的曹振德要求道:“指导员,卖掉猪买几条枪吧!”
曹振德一直没出声,但他的心却在注意这个事,笑着学江水山顶别人的腔调说:“你就知道枪!”
江水山着急地分辩道:“吃了当什么,买武器……”“好啦,武器是重要,可是咱村民兵的枪不少啦。县上能给咱们买些武器来,可要枪的村很多,留给人家吧!不对吗,水山?”曹振德见水山点一下头,就又向人们说:“吃是该吃,不过庆祝胜利早了点,反动派还没消灭净。我的意思,猪是要卖掉,换回两条牛。这是咱们生产上要紧的吧?”“大叔,你想得可真对,我赞成!”孙树经高兴地说,其他人也一齐同意了。
大家说着走着,把两只兔子惊起,从坟地里钻出来。那雄兔没命地向山上奔去,雌兔扒拉着肥胖的后腿,落在后面。
人们呼喊着。江水山本来最不好闹玩,这时却象孩子一样跑着去撵。灰兔眼看就上山了,水山抽出驳壳枪,用腿夹着,哗啦顶上子弹,照兔子当当两枪。雌兔栽了一个跟头,又向前挣扎。
孙树经高呼着追去:“打着啦!打着啦……”
曹振德看着水山闪着红光的兴奋脸面,很理解他为斗争的胜利而洋溢着喜悦的心情,却有意问道:“水山,怎么舍得子弹啦?”
江水山用衣袖擦着枪,憨憨地笑着说:“我也不知道,反正心里痛快,憋不住。”
找着死兔子,大家刚坐在堰边抽袋烟,村长江合气喘吁吁地赶来了。
江合的脸色很灰暗,看看大家,对着振德叹了口气:“唉,事情难啊!”
“怎么回事?”振德瞅着他问道,“上级对咱的工作有批评?”
“工作倒没意见,”江合说道,“有指示,要咱们把得来的粮食、衣裳和布匹的一部分,还有蒋子金东坡那十三亩地,拨给外村……”
“什么,把咱们的给外村?”副村长和粮秣员几乎同声惊叫起来。
有几个人紧望着曹振德,神情紧张地说,“指导员!这事可要硬一点,拿定主意啊!”
“什么咱村的外村的,都是革命的!”江水山不满意地反驳道,“天下穷人是一家,谁得了不一样。”
“水山哪,话不能这末说。”江合接上来说,“咱村的地主是咱们的血汗养肥的,论公平上说,怎么能把东西给外村呢?”
“真不象话,区上的决定不公平!”有人响应。“对呀,村长有理。”又有几个人应上来。
“理在哪?”江水山站起来,提高了嗓门,“只看到个人利益,没有无产阶级思想。都象你们这个样子,还革什么命!”“民兵队长,你别扣帽子!”江合也火了,“我不是为个人,是代表大伙的利益,全村的利益!胜利果实是大伙用血汗换来的,咱们当干部的不能亏待大家。”
“可真难啊,分东西的名单都划好了……”副村长没说完,就被江水山打断了:“村长!你只代表咱们村的利益,代表咱全国人民利益不代表?你……”江水山的话说到一半,又被江合打断:
“我是村长,不是毛主席,管不了那末宽……”“都和你这当村长的一样,毛主席以什么代表全中国?”“……”江合张了几下嘴,没出来声音。
“指导员!”江水山转向曹振德,“一定要按上级的指示办事,把东西分出去,多分出去一些!天下穷人是一家,只顾自己还算得什么革命!”
“民兵队长的话有理,”青救会长说,“有的村里没有地主,得不到果实,光咱们好起来也过意不去。”
“谁叫他们村没地主来?”副村长很有理地喊道,“上级光看上咱村,有的村比咱们得的东西还多哩!”
“这个倒不是,得胜利果实多的村都这末做。”江合解释道。
“衣裳布匹拿出些倒是小事,可这粮食最当紧。眼看今年的灾荒日子烧到头上,粮食比金子还贵重啊!”粮秣员毕竟是管粮食的。
“可是别村也缺吃的呀!”一位干部顶上来。
江水山不耐烦再争辩下去了,把胳膊一挥,朝曹振德说:“指导员,别争啦!做个决定,马上就办!”
“水山哪,可不能这末做。”江合急忙抢上说,似乎指导员就要向江水山点头了。“振德兄弟,刚才我从区上回来,村里一些人听到这事都不同意,上级也强调要自愿,打通思想。当然啦,最好是能献出一些。咱们当干部的,可不能叫群众恼火啊!”
曹振德坐在树根上,一直沉默着。他耳听其它干部争吵,手里捏着碎草,心里在紧张地核计。不用说。上级的这个号召是正确的,帮助外村人民是义不容辞的事。但指导员想的不象江水山说的那样简单,干部一决定就行了。看看,在干部之中反对的意见也很多,群众当中更不用说了。曹振德知道,人们辛辛苦苦把多年的仇人打倒,得到了东西,很想多分点。尤其是去年收成不好,如今粮食非常紧张,大多数人家一过年就把糠和去秋储存的干菜当口粮,饥荒越来越明显了。这不能不使人们瞅着粮食眼红,哪里舍得送人——自己都不够呵!按需要,曹振德这个承担全村人民生活大计的指导员——党支部书记,也真舍不得向外拿。然而,正象江水山粗气地呼喊的那些道理,怎么能只顾自己呢?
曹振德见干部们争执得脸红脖子粗,目光都集中到他身上来了,他以平静的语调说:“不假,咱们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