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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话音刚落,玉簪的抽泣声便重了起来,她的容貌本就不差,这一哭,更是梨花带雨:“姐姐姐姐为了能和鹤君独处,便将玉簪置于那危险之地,姐姐如何忍心!”
先生一愣。玉簪踉踉跄跄地站起身子,捂着脸,失声哭泣道,“姐姐即便再怎么不喜欢玉簪,总也要想到玉簪好歹是长生大帝身旁的掌灯仙婢,若玉簪死在鸠摩山,姐姐如何向天尊交代!”
梅娘一听这话,顿觉头疼欲裂。她这才刚睡醒,一开门就见着玉簪可怜巴巴地跪在门前,问她怎么来的,她却不说话,只一个劲地在那掉泪珠子,若她是男儿身,只怕这会儿早觉得心疼得不行。
可她懒得搭理玉簪,不代表着污水可以随意往她身上泼:“你说这些话,用的是什么心思?”
玉簪抬头看了一眼,只见一旁的青羽倚靠着门扉,神情淡淡地注视着这边,不由嘴角发苦:“鹤君鹤君可还安好?”
梅娘往右一看,正对上青羽看过来的视线。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觉身子一斜,已经被青羽拉进了怀里,下意识地想要伸手推拒,可想到先生就在身旁,若此时将他推开,难免不会引起误会,便停了手,扯住他的袖口。
先生见她如此动作,不由愣了愣,移开视线看向一脸惊愕的玉簪。
“你说梅娘她为了能和我独处,就将你扔到了危险的地方,是打算害死你?”青羽斜眼看她,低声问道,“你还说要是你死在了鸠摩山上,梅娘会没办法跟师父交代?”
“我”玉簪看着眼前神情冷漠的鹤君,知道自己方才许是说错了什么,不由地生出了紧张,脸色愈加苍白。
梅娘由衷地说:“为了见你不惜进无色境,她还蛮厉害的。”
隔了许久,青羽脸上渐渐浮上一丝笑意,只在旁人眼里,看着有那么一些不喜:“是啊,连你也是误打误撞找到的无色境入口,她又是怎么进来,并且毫发无伤的。”
玉簪默然无语。
“先不说当初是你偷偷化作原身上了我的马车,我要害你的言论,你又是从什么地方得出的?”
“玉簪玉簪是受了天尊的嘱咐,这才跟着姐姐来鸠摩山的!可姐姐为了能和鹤君独处,一心想要将我甩掉先前先前进那山洞时,不肯带着玉簪,还不就是怕玉簪从那些人口中探听到鹤君的消息!”
梅娘到底还是生了气:“你脑子没在哪里磕着么?”
青羽走到她身边,仔细打量了一番:“我看看。”梅娘拍开他向玉簪伸去的手,愤愤道:“动什么动,你用手看的么!她脑子磕坏了医就是,你伸手是想要做什么!”
青羽叹了口气,不同她争辩什么:“我是想看看她是不是被那人下了什么咒,青天白日的就敢出来往你身上泼脏水。”
梅娘想想也对,九重天上的仙婢仙使,多的是法力低微靠着裙带关系被提拔上来的小仙,听闻玉簪就是天后从瑶池那见着遣了给师父当仙婢的,法力微薄,要说没旁人的助力,只怕别说毫发无伤地进无色境找到这里,就是当着青羽的面撒这个谎的胆量也没有。
她看着玉簪冷汗淋漓的脸,当时在马车上生出的怜香惜玉之情消散得干干净净。她斟酌了半晌,淡淡地开口:“玉簪。”
玉簪忙不迭低下头。
“其实你不用想着往我身上泼脏水。你总该知道的,即便你将这事同天君天后讲,他二位要拿我问话,鹤君和师父却总还是信我的。”梅娘淡淡地说,“只要我活着一日,他们便会信我一世。更何况,我为何要怕你找到鹤君,我巴不得能有人早早寻到他,告诉我他还活着,一点事都没有。”
隔了一会儿,玉簪突然问道:“姐姐以为,鹤君为什么喜欢你?”
“啊?这个么”梅娘想了会儿,扭头看眼先生,又看了看青羽,“他既然说喜欢我,便自有他的理由。”青羽握紧她的手,正待接上话,却听玉簪“呵呵”一笑,声音阴惨惨。
“若没有当年姐姐给的半生修为,鹤君何须为了报恩上天入地的寻你,姐姐以为,这真的是喜欢吗?”
青羽蹙眉,断然道:“那人究竟知道多少,又告诉了你什么?”
玉簪避而不答,反而笑盈盈地抬起头,脸上的表情分外怪异:“鹤君怒了?鹤君是不是觉得被玉簪说中所以心里不高兴?其实鹤君根本就不喜欢姐姐吧,要不是因为姐姐被逐出九重天前给了你那么多的修为,鹤君其实一点都不喜欢姐姐,现在也只是为了报恩吧!”
青羽想也不想:“休得胡言乱语,挑拨离间!”
“胡言乱语?挑拨离间?”玉簪大笑,“是我胡乱猜测还是事实本就如此,姐姐,其实你心里最清楚不过了吧。姐姐不是喜欢先生么,为了一个凡人,连命都可以不要,怎么现在不喜欢了吗?”
梅娘只道她是入了魔障,谁知竟会越说越离谱,眼见着好脾气的青羽都沉下脸来,心知已是不好。
先生一直站在一旁看着他们,听了这许多的话,烦忧浮上心头:“女萝,送客。”
女萝早已听得有些不耐烦,先生话音刚落,她便一个箭步冲上前去,要将玉簪制住。不想,玉簪突然一声长啸,平地暴起,手中闪过几枚银针,针尖翠色,竟都啐了剧毒。女萝避之不及,被一阵封喉,其余几针却是针针射向梅娘。
梅娘被青羽一把推开,尚来不及躲闪,又被玉簪紧接着射中一针,正中颈间。
“如此,怕是留你不得了!”
青羽一手搂过身子瘫软下来的梅娘,另一手立即结伽,硬生生将玉簪缚在他造出的玄阵之中,看着她在阵中痛苦地翻腾打滚,神情冰冷,就像是在看一件死物。
“你是师父宫里的人,我本不敢伤你,可你自己铸下的罪孽,本就该由你自己承担,想来师父知道后,也会谅解的。”
他说着,口中念诀的速度又快了一番,玉簪的尖叫声更加骇人,最终受不住玄阵加注在身上的痛苦,渐渐没了力气,终是停止了翻腾,化作青烟散去,青光闪过,玄阵之中最后只剩下一株枯萎的玉簪花。
☆、056。曾许诺今安否
玉簪的法力微薄,根本就不可能会使出这样的毒计来,显然,在入无色境前,她在鸠摩山上遇见了那个心怀叵测的男人。
这些青羽和先生都猜到了。
可如今,再去怨憎这些已经没必要了,当务之急,却是救下梅娘。女萝会被一剑封喉,只因毒针射中的正是她的命门,那毒在瞬间便夺取了一人的性命,显然毒性极烈。
而此时梅娘躺在床榻上,口中不时喊着“冷”或者是“热”,青羽只得在一旁时不时为她加盖或拿掉一层被褥。她伤在颈项,许是因有仙法护体,那毒进展缓慢,却也在一盏茶的功夫,顺着经络,慢慢从颈项间爬至脸颊,显露出黑色的纹理。
先生在旁轻声道:“你去换药吧,这里我看着。”
青羽抬起眼,微微一点头。
这种时候他不得出丝毫差错。先生手无缚鸡之力,女萝又死在了毒针之下,没有旁人能在此时庇佑梅娘,若他还不爱惜自己的身子,只会在最后酿成大祸——若那人此刻袭来,不只是他,或许先生和梅娘,都要陪着他葬生在这无色境内。
身体像是被无形的力量牢牢束缚住,有些动弹不得。迷糊之中,她似乎听到了似有若无的叹气声,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可有感觉近在咫尺。
下意识地想要睁开眼,只可惜眼皮重如千斤。
好在那人似乎看到她的反应,走近几步出声道:“可是醒了?”
这声音似乎是先生。
梅娘想了想,稍微动了动身子,压在身上的东西很软,应当是被褥了。她想翻身而起,哪知脖子僵硬如石,一时用力过猛,从脖颈处传来钝痛。正想着,忽然有人伸出手垫在她的脖颈后,小心翼翼替她翻了个身。
“小心些。”先生的声音低沉悦耳,掌心的温度熨帖着她的后颈。
闻声,梅娘这才恍然发现,她的眼前仍是一片漆黑,不仅是脖颈,一双眼也是刺痛得厉害。
她抬手去摸,却被先生握住了手腕,安慰道:“别碰,虽然从院子里找到些草药给你敷在了眼睛上,可到底这里不是外头,这些草药也不知能不能解毒疗伤,暂时先别碰你的眼睛。”
整个身体都不受控制,想要说话,张嘴之后,声音嘶哑难听:“青羽把她如何了?”
先生愣了愣,没想到她劫后余生醒来后说的第一句话不是别的,竟是询问玉簪的下场。
梅娘以为自己声音太过嘶哑,先生没能听清楚,只得又重复了一遍:“玉簪她现下如何?”
她并非是什么菩萨心肠的神仙,也从不认为众生真的平等,可若玉簪死在鸠摩山上,那回头确实不好同天君交代。是以,尽管玉簪最后一心想要杀了自己,她终还是希望她能活着为自己的过错付出代价。
“放心,只是被打回原身,受了重伤,一时半会儿不能恢复。”相识这么多年,他总还是清楚她的那些想法的,更何况,比起自己,青羽在她身旁千年,自然更是了解她的顾虑,即便心中再怎么的怨憎,也不会当真要了玉簪的命。
梅娘安下心来,沉默了好一会儿:“先生。”
“怎么,终究还是信了玉簪的那些话?”
梅娘愣了愣,奇怪问道:“先生怎么会这么想?”
原来仍是不信的吗。他想了想,回道:“那孩子似乎很担心你会受了玉簪的离间。”
想起青羽平素笑意浅浅的脸上挂起忧心,她呼吸微滞,良久,才吃力地笑了笑。
“旁人说的是真是假与我何干,我要的本就是他的一颗真心。”
真心吗
“先生会不会觉得我三心二意?”
“你哪里来的三心,又哪里用的二意”先生无声地叹了口气,伸手握了握梅娘的手掌,“你是个好姑娘,从一开始,便是司某负了你”
他站在床边,静静凝视着床上的梅娘,思绪蹁跹,不由想起当年——
人寿本就不长,那一年他终是缠绵于病榻,即便是那鲜少见面承欢膝下的独子娶妻纳妾,他也不曾起来下山去看上一眼。
数十年的时光眨眼过去,当年的总角童子如今已是而立,他的鬓发上也染上了霜花。
“梅娘”
“先生,可是要喝水?”司童去山下司府还未回来,梅娘便伺候在一旁。
他躺在床上气若游丝,无力地挥了挥手:“梅娘司某从不曾问过你到底从何处而来只是如今,余阳寿将尽,有些话,还是要同你说清楚。”
梅娘点头。
“司某自问这一生不曾对你有过什么恩惠也不问你究竟是鬼是仙还是妖只盼梅娘你莫要再逆天改命了,余此生已经知足,该往该去之处去了”
他都忘记是几年前的夜里,他在梦中惊醒,一身冷汗,本是想出门到院子里坐坐,却是推开门时见到了园中梅树上的莹莹白光,那白光中正是梅娘。他骤然想起了梦中的情景。
在梦里,正是眼前这个画着梅花妆的女子受困于一根巨大的石柱前,天雷轰顶,万劫不复。梦里,有个声音告诉他,若再任由梅娘逆天改命,那根名为诛仙柱的石柱,就是她的最终下场——便是天界上神,诛仙柱上天打雷劈定然神魂分离,湮灭世间。
数十年的跟随,便是石人怕心底也早有了痴恋之心。
他不曾以这病弱之躯,去向梅娘寻求一生的痴缠,但也不愿生生看着这个女子最后为他落得灰飞烟灭,连轮回都不能。
或许,他之于梅娘,不过是一场记不得的恩惠,但梅娘之于他,却是残破之身一生的心愿。他注定要负了家里,负了妻儿,那么便不要也负了她吧。
或许,几度轮回后的某一年,他能再度遇见那年雪地上那个银红色的身影。
“先生?先生?”
听到梅娘急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