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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王李定国的书信送出去没几天,朱永兴的信件便到了。信中还附有清谍和部分官员的口供,朱永兴客气地征询着晋王的处理意见。
“卖国叛贼,人人得而诛之。”李定国看过之后,几乎不假思索地写了简短回信。
与清谍有勾结的可能只是少数官员,多数官员都被蒙在鼓里,只是为一己之私,或者真的是忠于皇上。李定国很清楚,但却不能,也不想为某些人开脱辩护。毕竟不管是出于何种理由,他们要达到的目的大体相同,结果也是大同小异。
“看这时间,很难说不是岷殿下有意为之。”高应雷看了落款的日期,又算了算,才有些庆幸地说道:“参与其中的官员尽皆落网,却唯独跑了向王爷游说的,这有些说不过去吧?且这么大的事情,邸报竟无一丝风声?嗯,岷殿下也算仁厚了,虽有疑心,却也未妄加罪名,大兴牢狱。其实,牵累王爷的,正是这忠臣之名啊!”
晋王李定国轻轻叹了口气,朱永兴虽然还不放心于他,征询自己的意见,也是一次考验,但还是表现得很委婉,很客气。说起来,这也是给了他面子。而自己的表现应该是没有问题吧,不致影响到以后的川中作战,也不致影响到儿子的前途吧?
“王爷领一军,世子领一军,岷殿下的心胸不可谓不宽广,纵使有些相疑,也情有可原。”高应雷委婉地劝解道:“关于战局的推想,岷殿下亦向王爷问策,可见还是倚重王爷的。”
李定国点了点头,这算是投其所好,论战略眼光,正是其自傲之处。其时福州尚未攻克,但兵围福州的消息他还是知道的。依据明军的兵力和火力,再有水师助战,攻取福州当无问题。朱永兴也是对以后的战略走向拿捏不准,方向李定国进行征询。
“福州攻克,闽省可定。”李定国收拾情绪,走到墙前,手在地图上缓缓划动,思索着说道:“岷殿下不欲急攻江浙——嗯,倒是布的好大一个陷阱。由此可见岷殿下志在天下,江南已是小棋耳。”
“卑职不太懂军事。”高应雷在旁配合着说道:“但我军趁大胜之威,正该取江浙财赋之地,如此江南大势可定。”
“孤所说江南已是小棋,便在于此。”李定国用手指了指长江以北,说道:“殿下压根没有偏安之想,将清军吸引至江南而歼之,则可定天下大势,江南又岂在话下?清廷现能调之兵,不过山东、河南、甘陕。甘陕凋弊,在滇省已折损大半甘陕之兵,很难再调出太多兵力;山东亦是再次抽调,也不足虑;可战之清兵只剩下河南一地。”
“八旗呢,在直隶和京师可是还有不少。”高应雷不解地问道。
“八旗若下江南,骑射之威大打折扣,恐无用武之地。”李定国凝视着地图,缓缓说道:“这怕是正中殿下之计。一来可将敌吸引至江南。地形、地势、气候皆于敌不利;二来若京师空虚,水师便可袭攻天津,或攻掠地方,或直捣北京。”
“清军集结江浙。若反攻闽省呢?”
“难!”李定国摇着头。用手比划了一下,说道:“还是水师。踞舟山、崇明,随时可威胁江浙沿海州县,清军必不敢轻易动兵。”
“水师之威竟至此?”高应雷发出了感慨之声,“难怪岷殿下百般筹措。苦心培养。”
“还有长江水师,殿下之谋深远哪!”李定国凝神望着地图,好半晌才伸手指向了南昌、九江,“攻掠赣省,与长江水师和十三,嗯,讨朔军在此会合。则将江南割裂,使江浙处于包围之中。若长江一封闭,江浙清军则成瓮中之鳖耳!嗯,便是如此。湖广、赣省、江浙都有牵制。连江北亦将受到威胁,清廷占地虽广,却处处需兵,恰成了其弱点。”
“这么说,殿下之策可行?”高应雷听得形势如此乐观,不由得喜上眉梢。
李定国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盯着地图仔细思索了片刻,然后才说道:“恐怕兵力有些不足吧?吴三桂虽避让,但不可不防,滇省必留重兵威慑;叙国公驻贺州,却还担负着卫护广东的任务,对湘省的牵制力不够;而韶关更是重地,若空虚,湘省清军恐趁虚而入,攻打广东。只凭闽省的兵力,既要盯死江浙,又要攻掠赣省,力有未逮呀!”
高应雷张了张嘴,对于军事并不擅长的他,一旦深入探讨,便插不上嘴,想不出什么计策了。
“也许还有解决之道。”李定国盯着桂林眯起了眼睛,“以前不动他,是不想刺激吴三桂。但现在耿逆已灭,吴三桂必丧胆,若迫降孙军,则湘省的清军再不敢轻动。是了,岷殿下如此谋划,所图是在天下。夺岳阳、衡阳为立足之地,进取荆襄,再东下南京。然后可视情形,水路沿运河北上,陆路由宛移直向中原,会师于直隶”
“福州失陷,靖南败亡,江浙危矣,江南危矣!”吴三桂将情报扔在案上,颓然向后一仰,抚着额头久久无语。
作为攻掠南方的主要干将,吴三桂自然知道清廷在江南的军事力量。满蒙军不多,基本上全靠着三藩的汉军。如今三藩去二,意味着南方的清军可战之兵折损过半,形势已经发生逆转。
“若是江浙大力增援,或令耿藩撤退以保实力,靖南王想必不会落到这个下场?”方光琛在旁阴阴地说道,挑拔的意思并不十分隐晦。
“江浙沿海已是频频告警,哪还能抽出足够兵力?”吴三桂半闭着眼睛,幽幽地说道:“地盘大,弱点便多,兵力便不敷使用。以不足之兵,还要处处皆守,陷于被动也在情理之中。耿藩死守福州,想是对明军攻坚能力估计不足。嗯,只要这城一破,军心大乱,败亡便在眼前了。关键还是水师,伪宗室能将其用得出神入化,令人防不胜防,远胜郑家啊!”
方光琛沉默半晌,说道:“舟船行动迅速,远非陆上可比。处处设防,兵力不够;重点守卫,则又有隙可趁。这么说的话,岂不是无计可解?”
“难!”吴三桂迸出一个字后,便陷入了久久的思索,好半晌才低沉地说道:“昔日尚、耿二藩对付郑军,亦是守多攻少,难以取胜。如今二藩败亡,明军水师凶悍更甚郑军,委实难与之抗衡。幸好郑家内乱,否则两相联手,更是势大难制。”
“明军越来越强势,王爷当早做打算啊!”方光琛铺垫工作做完,开始进行实质性的劝说。
吴三桂默然无语,好半天才喃喃说道:“康熙不过十,难道真的这么快?如果就这么步步为营地打下去,时间哪里够,莫不是伪宗室还有后招,或者是孤王的判断有误。嗯,不过十,或许不是十岁而终,而是在位十年”
谶语一一应验,精确地令人心惊,鬼神之说也不是虚幻妄语。自此以后。吴三桂的心结便再难解开,经常胡思乱想,竟生不出再与朱永兴作战的心思。质子尚在京师,不到万不得已。总要尽量保全他的性命。投降明朝。吴三桂又诸多顾虑,深恐行差走错。
于是。在恐惧、矛盾和疑心中煎熬,吴三桂不得不得过且过,观望着形势的发展。越观望,他越徬徨。尚、耿二逆相继败亡,兔死狐悲之余,更加重了他的忧心忡忡。
在贵州招兵买马,以实力自雄的计划因为清廷的疑心和控制粮饷,以及贵州人口不多,且饱经战乱而困难多多。与明军暗通款曲,走私茶叶和瓷器。倒卖食盐,是赚了不少钱,但财富显然不是吴三桂所需。
而军中将领却不如吴三桂那样想。赚钱很惬意,家眷也安顿下来。面对越来越强的明军,为了个人,为了亲属,言战者寥寥无几。与此相反,抱有复明反清之志的人却越来越多,比如吴三桂的女婿胡国柱,便“时以恢复宗国(指明)相磨砺”,阴结李本琛、夏国相、方光琛、张国柱,互为羽翼,从思想上逐渐向吴三桂渗透,影响他,以备有朝一日反正起兵,建功立业。
站在胜利者的一边,这本是吴三桂最擅长的,也是他的做人宗旨。清廷虽然还控制着大半个中国,但形势逆转却与地盘多少没有关系。战略主动权牢牢地掌握在明军手中,是攻是守可适机而定。而清军则处处被动,如守财奴抱着一个漏洞多多的筐子,左一下,右一下,却是捂也捂不过来。
“水师之利,竟至于此。”吴三桂发出了一声感慨,缓缓睁开了眼睛,“江浙、山东、直隶、辽东,舟船来去如风,皆可攻掠;长江横亘南北,明军水师纵横,川、湘、鄂、赣自不必说,若沿汉水北上,连河南、甘陕亦受威胁。嘿嘿,伪宗室用兵之道果不寻常,眼光高远,格局广阔。”
“志在天下者,自是不比寻常。”方光琛赞了一句,委婉地说道:“世子在京师,致王爷左右为难。若能偷偷接回,向清廷,可催饷要粮,毫无顾忌;向皇明,可反正投效,为恢复故国而战。”
吴三桂苦笑了一下,说道:“孤王岂无此意?早已暗中准备很久了,然走陆路风险太大,今海路又为明军所控,难道——”
方光琛明白了吴三桂的意思,这边把吴应熊从京师偷出来,那边又送进明军口里,岂不只剩下了一条路可走?这个吴三桂呀,为什么一到大事临头,总是缺那么一份决绝。为什么非要“善持两端”,左右逢源,总想着进退有据。
“王爷,这件事交给卑职去办可好?卑职愿往京师走一遭,定将世子安全接回,使王爷再无牵绊。”方光琛暗中鄙视了一下,却是忠心耿耿地请命。
“献廷有何妙计?”吴三桂精神一振,紧着问道。
“不敢说妙计,倒是认识几个海商。且,卑职瞒着王爷,在商团中也入了股,与人合买了两条船赚些小钱,还请王爷宽恕。”方光琛嘴上说着恕罪,脸上却笑眯眯的。
“呵呵,此等小事,也值得大惊小怪?献廷,你是太见外了。”吴三桂眼睛一亮,说道:“商团入股之事,大家都在做,本爷难道不知?嗯,这事便交给献廷去办,只是千里奔波,要辛苦献廷了。”
“王爷言重了。”方光琛躬身拱手,诚恳地说道:“为报王爷知遇之恩,卑职跑跑腿儿,又算得了什么?”
桂林,广西将军府。
“将军,这大事您想得如何了?”老幕僚孟春第回手关上房门,对着愁眉不展的孙延龄说道。
“除此以外,别无他法了?”孙延龄没精打采地抬起头,“那边又催了?难道我手里的上万精兵就不能抵挡一下?”
精兵,精兵个屁。孟春第心中鄙夷。走私赚的钱,几乎全落进了孙延龄的腰包,粮饷只顾向清廷伸手,粮饷时常欠缺拖延,他还贪污如故,早已弄得军心散乱。贪鄙、吝啬、骄纵,这样的家伙还想做桂林王,真是痴心妄想。
孙延龄不是什么好东西,但要与尚可喜、耿精忠相比,他的劣迹并算不得太多、太大。但他却屡遭弹劾,究其原因还是因为他是外姓,实力不够强。柿子捡软的捏,清朝官员尤擅于此。因此也造成了孙延龄心中的怨恨,刺杀都统王永年、副都统孟一茂等人,便是他的一次发泄。
“将军,此时举义为反正,待兵至城下,可就算投诚了。这待遇天差地别,您要三思啊!”孟春第劝说道:“那尚可喜,那耿精忠,哪个不是兵多将广,不都是以败亡收场?连平西王都不敢擢明军锋锐,桂林地小兵少,与明军抗衡,岂不是以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