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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世子李嗣兴下意识地捏了捏口袋中岷殿下的私信,再次举起望远镜,望向激烈战斗的张家山。
是啊,这里是父王书写辉煌战功的故地,自己今日率军至此,能够再演那“全军欢声雷动”的一幕吗?不知不觉,李嗣兴的一只手握成了拳头,紧紧的,指节都因为过于用力而挤得发白。
炮声隆隆,枪声阵阵,喊杀震天。明清两军围绕着衡阳西南的虎形巢、枫树山、张家山阵地展开了激烈战斗。其中,张家山阵地更是清军防线的关键所在。
清军在张家山阵上有多处人工断崖,形如城墙,却无法爆破摧毁,明军第一次的进攻失利,被迫退下重整。
调整了战术的明军很快便展开了第二次进攻。这一次进攻的主力是手持冷兵器、由降兵组成的部队,而明军火枪兵则提供火力掩护,炮兵更是推进到二百米之内,用轰天炮和天威炮进行曲射,向着清军的断崖阵地猛烈轰炸。
短促剧烈的爆炸声不绝于耳,崖上火光闪闪,硝烟四起,碎肉烂衣,残碎的武器盔甲在黑烟中被抛起,又纷纷扬扬地落下,甚至落到了崖下。
用盾牌兵作掩护的火枪兵两翼展开,向着崖上瞄准射击,压制清军的抵抗。一千多名新降赣兵发出巨大的呐喊,扛着云梯,挥舞着刀枪,冲了上去。
“杀!”一名清兵在崖上露出身来,挥刀砍中云梯上的赣兵,伴着惨叫和几声枪响。赣兵从云梯上摔下,这名清兵则被一颗铅弹打得面目血肉模糊,仰面摔倒。
“杀!”一个赣兵在云梯上机灵地一缩头,躲过了刺来的一枪,反手也刺出一枪,然后紧蹬两下。翻身上了崖顶。
登上崖顶的赣兵越来越多,将清兵压得后退,空出了崖前的一片区域,明军火枪兵开始迅速登梯,在空地上迅速列出阵线,然后开火前进,开火前进。
突破了!李嗣兴吐出一口长气,望远镜的视野中,明军不断登崖。已经遇不到抵抗,就如爬自家房顶般轻松。枪声愈加密集,且渐行渐远。
衡阳,嘿嘿,李嗣兴放下望远镜,冷笑了一声。攻克衡阳的关键在于外围,虎形巢、枫树山、张家山作为第一线防守阵地已经被突破,清军便只能退守西禅寺、张飞山这最后一道防线。依靠明军的武器装备。逐一攻取并不是太过困难。等到了衡阳城下,城墙在明军眼中便已经不是太大的障碍。
就让衡阳成为自己建功扬名的所在吧!顶着世子的名头。对于李嗣兴来说并不是值得骄傲的事情,他更希望凭自己的努力和战功,一步一步去建功封爵。毕竟靠着乃父余荫,在他心中是很不舒服的事情。他渴望着在战场上证明自己,证明自己有能力,有资格。成为父亲的继承人,担任这一军之长。
。。
从表面看,清在入关前,就实行“满汉一体”的政策,对满汉文臣武将一视同仁。其实不然。凡属征伐,满族贵族掌兵权,政府六部首脑,皆以满官为头。处于一般地位的汉官,清廷还可放心,但身处显位又掌握军队的汉将就不同了。既要用他们,还给予必要的监视和控制,体现了清廷对汉官汉将政策的两重性。采取留子(或亲属)于京师的办法,就是对他们最好的控制。
汉官中权重位宠的,莫过于吴三桂及尚可喜、耿仲明、孔有德等人。当他们长驱南下后,吴三桂把长子吴应熊、尚可喜把三子尚之隆、耿继茂先后把二子昭忠、三子聚忠送京师,入侍顺治。清廷明里给这些入侍的子弟以优厚的地位,都招为额驸,极示笼络之意;实则暗里将他们当作人质。吴三桂等人的儿子掌握在朝廷手中,不敢心存叛逆之念,只能小心谨慎地尽忠于大清了。
清廷与三藩各怀心事,是不言自明的。既然他们的儿子留在京师,他们正好利用这个条件,时刻探听朝廷的动向。吴三桂有此考虑,特把他的一个亲属胡心水安排在应熊身边,嘱咐他说:“吾子年少,不懂事,烦你代为照料一切事。”胡心水心领神会,悉心掌管应熊额驸府中日常庶务。他“挥金如土,上下左右无不相得”。凡有关吴三桂的事,都靠买通的朝臣替他说话。
吴应熊也不全是废物,倾意留心朝廷举动,“多聚奸人,散金钱,交通四方”,凡大小事,他都“飞骑报闻”。吴三桂虽身在数千里之外,朝中一举一动,无不了如指掌。
只是此次他信任方光琛,营救吴应熊全家的时候胡心水等人也出了大力,但最后却被明朝的情报局得了便宜。胡心水等人辗转由陆路返回贵州,向他禀报清廷诸事,也免不了对方光琛背叛的切齿痛骂。
“朝廷的财政和兵员已如此艰难!”吴三桂发泄了几句,有些无力地倚靠在椅中,“旗奴家丁也都南调征战,若是失败,还有何兵可用?禁旅八旗?怕是难离京师吧?”
“明军水师强大,朝廷已有顾虑,有意加强天津防卫。”胡心水说道:“只是钱粮不丰,筑炮台、建镇守,或者组一水师,花费巨大。若南方战事不止,朝廷是筹措不出如此资金的。”
“南方战事岂是朝夕可定?”吴三桂嗤之以鼻,“明军已奄有数省,又有西夷供给枪炮,能守住现在之地都勉强,何谈结束?”
“朝廷官员亦有谈和之意。”胡心水瞅了吴三桂一眼,小心地说道:“划西南七省以息战事。先休养积蓄,再图大举。”
“西南七省,嘿嘿,明廷不会答应的。”吴三桂咬了咬牙,这岂不是要把贵州送给明廷,哪管他的生活。“依岷藩的性格,吃到嘴里的还能吐出来?闽省,一半赣省,荆襄,还有这一小半的湘省,崇明岛呢。扼住了长江咽喉,他能轻言放弃?以一远系宗室有如今的号召力,全是战胜之功,他在身披黄袍之前,是不会轻言罢战的。”
“小的在过宝庆(现邵阳)时,见清军人数不少,还在加固城防,似在防范王爷。”胡心水不无忧虑地说道:“听说明军攻向衡阳,不知能否攻下?”
吴三桂叹了口气。更加忧愁。依着明军的攻坚能力,他觉得衡阳定守不住,正向长沙赶来增援的清军多半是救不及。明军若下衡阳,邵阳的清军本来是监视防范贵州的,就变成了腹背受敌,估计会弃城北走,向长沙靠拢。
明军一旦攻取邵阳,便与曲靖、桂林的友军对贵州形成了三面包夹之势。吴部的形势更加恶化。不用打,胜败便基本可以确定了。
正如同历史上撤藩令一下。吴三桂权衡利弊,想不出万全之策一般,此时的吴三桂依旧是左右为难,犹豫迟疑。他的亲戚将领都有反正归明之意,他的夫人也吵吵闹闹,要他想办法救回儿子。最少不能惹恼明廷,让他吴家断子绝孙吧?
“步步失机,可谓是既生瑜,何生亮啊!”吴三桂发出哀叹。
要说才武,吴三桂自视很高。清朝中诸宿将已多半去世。健在的人为数很少,没有一个能和他相匹敌的。而且康熙还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娃,更不足担当大事。只是对上朱永兴,从滇省开始他便有束手束脚的感觉。谶语成真,更严重打击了他的自信心,视滇省为死地,对朱永兴更是忌惮非常,不敢言战。
明军也似乎没有把吴三桂当成生死大敌的意思,走私做生意,互派联络官员,以防擦枪走火,造成冲突。可就在表面的平淡祥和之中,明军是越打越强,气势越来越盛,终于在实力上完全压倒了吴军。
现在儿子、孙子在人家手中捏着,军力又不是对手,似乎不用明廷言说,却只留给了吴三桂一条路,那就是反正归降。可吴三桂不甘心,就在这愁苦中挨了一天又一天,他也意味到越拖越是困难,可就是下不了这个决心。
“王爷——”一个下人跑进来通报,“方先生回来了,就在府外等王爷召见。”
“方先生?”吴三桂一下子没转过弯来,接着便是勃然大怒,拍案而起,“他还敢回来,他还有脸面来见孤?来人,去砍了他的人头,将首级呈上。”
侍卫领命而出,不大一会儿,又被夏国相、郭仕图等人拉了回来。
“父王息怒。”夏国相上前劝说道:“方光琛固然可恨,然世子、世孙仍在明廷手中,若杀了他,恐有牵累。”
“是啊!”郭仕图也陪着小心附和道:“且叫他进来,听他如何分辩,再作定夺不迟。”
吴三桂阴沉着脸,没好气地说道:“除了当说客,这个混蛋还能干什么?”
“便是说客,听听也无妨。”夏国相陪着笑说道:“若是父王烦心不愿见他,就让小婿询问一番,然后再禀报父王如何?”
吴三桂沉吟着未作回答,刚才一股激怒上涌,现在稍微冷静下来,他也觉得这方光琛是杀不得的。
“谁敢杀方先生,谁这么大胆,这不是要害死我儿,害死我孙儿吗?”一阵哭闹声响了起来,原是胡国柱扶着张夫人赶来了。
吴三桂气得直翻眼睛,狠狠瞪了胡国柱一下。胡国柱低头不语,微抿嘴角,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
“没人要杀方先生,是侍卫听差了,误传,误传。”夏国相赶紧搬来椅子,让张夫人坐下。
“方先生呢,快请,快请进来。”张夫人也不理吴三桂,急着吩咐,“他远道而来,定有我儿的消息,说不定还带着书信呢,快,快请。”
吴三桂铁青着脸,嘿然不语。他也未尝不想知道儿子的情况,只是有些拉不下脸来。
不大工夫,方光琛带着一个随从走了进来。抢前一步,深施一礼,“方光琛见过王爷,见过夫人。王爷、夫人安好?”
“还没被气死。”吴三桂冷冷地说道:“你好大的胆子——”
“方先生,快请坐。”张夫人不客气地打断了吴三桂,强笑道:“可带了我儿应熊的消息?他在广州可好?”
“回夫人,世子一家在广州很好。”方光琛再施一礼,取出书信呈上,“这是世子的书信,请夫人览阅。”
张夫人赶紧接过,打开阅看,看着看着又流下泪来。
“有人看管,书信中能有几句真话。”吴三桂心里也想看,却还装出气恼的样子,冷冷地说道:“且说说岷藩有何条件,才肯放吾儿一家。”
方光琛不慌不忙地说道:“岷殿下有言,吴应熊已是明官,夫人已封诰命,且无大恶,没有父债子偿的道理。不管日后如何,岷殿下可保世子一家平安富贵,这点请王爷放心。”(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八章 下台阶,谋划
“这么说,老夫就算是与明军刀兵相见,我儿亦是无事喽?”吴三桂不相信,话中带着嘲讽。
“王爷——”方光琛犹豫了一下,淡淡地笑道:“岷殿下有言:便是冲那满清公主能不远千里来投诚,便没有加害其亲人的道理。总要让她一家和美,团团圆圆,方显皇明对异族之仁厚真诚。”
哼,吴三桂偏转了头。这话说得,人家根本没把吴应熊当回事儿,人家看重的是满清的公主。
“岷藩仁义素著,既是答应了,便不能反悔,我信得过,信得过。”张夫人连连点头,很有些感激涕零的样子。
“夫人见识明白,岷殿下确实是言出必行,诺则必承。”方光琛伸出取过随从递过来的令牌,递给张夫人,说道:“此是岷殿下托在下送给夫人的令牌,夫人何时想去广州看望世子、世孙,沿路绝无阻隔,更是来去自由,绝无扣押囚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