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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蟹或者某些大鱼已经开始损坏了身体上某些特别软嫩的部分。渔民认为一个男人——尤其是一个成年人——对这些袭击可以抗拒得长久些。
他还认为,即使一个医生,对这件事也不会再说些什么,因为照他看来,这件事是够清楚的。旅行推销员从他的嘴里又知道了岛上并没有医生,这位用权威的口气说话的水手过去是海军里的一个护土。这里只有一个老保安队员,按照习惯他只填发一份死亡证明书就算了。
尸体已经送回去给老母亲,二三块散落在附近海草里的衣服碎片也捡起来一起送回去了。照这位护士说,勒杜克太太知道了她的最小一个女儿的下落和她昨晚不回家的主要原因以后,倒十分平静。听众中对这一点谁也不感到惊异。
听众——另外五个渔民,店主人和年轻的特女——从头到尾听着这段叙述,没有插过嘴,只在听到关键性的段落时点了点头。马弟雅思也照着他们的样子做。
叙述完了以后,停顿了片刻。然后护士又把故事中的前前后后某些段落重说一遍,用的是同样的词汇和同样结构的句子:
“那些螃蟹已经开始啃食最软嫩的部分:嘴唇、脖子、手、还有别的地方不过仅仅是开始,几乎没有什么损坏。或者也可能是一条红鳝,或者一条白鱼。”
又沉默了片刻,最后有人说:
“魔鬼终于惩罚了她!”
说话的是一个渔民——年轻的一个。他的周围马上响起了一阵哺前的说话声,声音相当低,既不表示赞同,也不表示反对。然后大家又沉默下来。玻璃门外,超过铺石马路和泥泞,就是海水;这天早上港口的海水是灰色的,没有光泽,色彩也没有深浅。太阳仍然没有出来。
马弟雅思的背后一个声音说:
“也许是有人推她——嗯?——她才跌下去的否则,这女孩子的动作是非常灵活的。”
这一次沉默的时间更长。旅行推销员回过头来察看堂座里的听众,想从他们的脸色看出来刚才说话的人是谁。
“任何人都可能失足的。’护士说。
马弟雅思一口喝干那杯苦艾酒,把酒杯放在柜台上。
他看见自己的右手放在柜台边沿空酒杯的旁边,他马上把手缩过短袄的口袋里。那只手在衣袋里碰到了那盒打开过的香烟。他从衣袋里摸出一根,放在嘴上,点起来。
他提圆嘴唇,喷出一口烟,那烟在卖酒柜台上面构成一个大圆圈,然后在平静的空中慢慢地变幻,仿佛要变成两只同样大小的环。马弟雅思要尽快地向女主人借一把剪刀,铰去过长的指甲,他不想把长指甲再保留两天。这时候他才第一次想起他曾经把三根香烟头遗留在悬岩的草地上,在两公里转弯角下面。
走一点路对他没有什么不好,何况他也没有别的事情要做。一来一去要一小时,最多也不过一个半小时——他可以赶得及回来吃午饭——一来一去是指到他的老朋友马力克家里,昨天他到他们家里没有见到他们。
他又到了那个小山谷底下,就是那个风吹不到的洼地里。他认为自己认得这地方,可是他记忆中的样子和眼前的实际样子有点不同。少掉羊群还不足以说明这个变化。他尽力想像他的那辆闪闪发亮的自行车怎样横放在平坦的草地上,被斜射的阳光照耀着。可是现在太阳也没有出来。
他也没法子找到任何香烟头。他的那三根香烟只吸了一半,很可能在昨天晚上或者今天早上被过路人捡了去。过路人!谁也不会走到这荒僻的地方来——除非恰恰是那些来找寻小牧羊女的人们。
他又瞧了瞧脚下的草,现在他已经认为遗忘这几根香烟头没有什么大不了:无论在岛上还是在别的地方,大家全吸这种蓝牌子的香烟。可是马弟雅思的眼睛并没有离开地面。他看见那个小牧羊女躺在他的脚下,身子向两边扭动,进行微弱的挣扎。他把她的衬衣卷成一团塞进她的嘴里,使她不能叫喊。他滩头来的时候,发觉已经不是他单独一个人在这儿。正是因为这样,他才抬起头来的。悬岩顶上,离他十五或者二十公尺的地方,一个苗条的身影显现在灰色天空的背景上;这身影动也不动地望着他。
一刹那间,马弟雅思以为又看见了小雅克莲。等到他明白这种鬼魂出现完全是荒诞无稽时,他也看出来眼前这个女子肯定要比雅克莲高几公分,大几岁。再仔细点观察,她的脸也和维奥莱的脸不相像,虽然他也并不觉得这个脸是陌生的。过了一会儿他才想起来:这女子是让·罗宾家的那个年轻妇女,住在小海湾深处的小屋子里。
他向她走过去——走得很慢——简直可以说是没有动。她的服装——也就是岛上几乎所有姑娘的服装——只是当地的古老服装的一种极度简化的样式:一件很薄的长袖黑袍子,上身。腰部和臀部都相当贴身,裙子却十分宽大;圆形的领口把整个颈部都暴露出来;发式是这样的:以颈背为中线,把头发向两边分开,梳成两条小辫子,一边一条,再卷成小辔,盖没了两边耳朵的上半截。小女孩们实际上穿的都是同样的饱子,只不过短一些,而且往往没有袖子;她们的发式也是一样,只不过不卷成小客。
妇女们走出家门,就脱下狭窄的彩色围裙,拿起一条镶着流苏的大披肩裹着肩膀。可是眼前这个女子身上既没有围裙,也没有披肩,更没有穿一件比较暖的衣服,而马弟雅思却穿着短祆也不觉得难受。他走到悬岩顶上,那里风很大,她不得不用一只手拉着裙子的皱格,以免裙子被风吹起。现在她像做坏事被人抓到一样,把头转向一边。
“您好,”马弟雅思说,“出来路巡吗?”
“不。”她说。过了几秒钟,她又说:“完了。”
昨天他没有注意到她的嗓音多么深沉。他也记不起她是否说过一句话。她长得实在矮小,旅行推销员所站的地方虽然地形较低,也不需要抬起头来仰望她,她的高度只到他的肩膀。
“今天早上天气不怎么好。”他说。
她突然拍起头来望着他,同时后退一步。她的双眼通红,仿佛曾经大哭过一场。她用过于低沉的嗓音嚷道:
“您在这儿找什么?您知道得很清楚是他杀掉她的!”
她又把脑袋侧向一边,俯下脖子,想躲藏自己的脸。那条细长的抓痕,半结了疤,一定是新近抓伤的;饱子的边沿一挪动,就露出了皮肤上的血斑。
“谁呀,他?”马弟雅思问。
“彼埃尔。”
“哪一个彼埃尔?”
“就是彼埃尔,您的朋友!”她不耐烦地说。
难道他的名字不是让吗?也许他也不姓罗宾吧?写在门上的名字不是他的名字。
她又抬起头,更平静地说:
“我遇见您,那只有更好。”她撸起左边衣袖,从手腕上取下马弟雅思送给她的那只手表。“我早就要把它还给您。”
“你不想要了吗?”
‘俄要把它还给您。”
“随您的便吧。”
“他会杀掉我的就像他杀掉小雅克一样”
“他为什么要杀掉她呢?”
她耸了耸肩膀。
“如果您把手表留着,他会杀掉您吗?”马弟雅思问。
她又把眼睛挪开去:
“他说您曾经说过他说他听见了。”
“他听见了什么?”
“他听见了您对我说的话。”
“我说过什么话呀?”
“我不知道。”
马弟雅思接住她递过来的手表,放进衣袋。
“他为什么要杀掉她?”他问。
“我不知道—叫、雅克取笑过他。”
“这不是一个理由。”
她耸了耸肩膀。
“不是他杀掉她的,”马弟雅思说,“谁也没有杀掉她。她是自己跌下去的。她踏着过分靠边的地方,滑了一脚。”
“小雅克不会滑脚的。”年轻的妇女说。
一您瞧这地方。泥土每分钟都会坍下去。只要过分靠近一点”
他指着他们身边的悬岩边沿给她看,可是她连望也不望一眼。
“您想装着不知道,”她说,“放心吧,我不会说出来的。”
“您有什么证据?”
“昨天午饭时您也听见他大声说的:现在她再也不会来了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是他为了报复,把她推下去的。您知道得很清楚,是他。这事发生的时候他正在这里游荡。”
马弟雅思想了几分钟才回答:
“您不知道这事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可是玛莉亚是在十二点半才找她的。”
“十二点半以前,还有整个上午的时间呢。”
年轻妇女迟疑了一阵,终于压低了声音说出来:
“十一点敲过以后,小雅克还在这儿。”
马弟雅思回想了一下他自己的一系列行动,发觉她的说话是对的。他觉得这样一个细节让人知道非常不好。他又问她:
“您怎么知道的?”
她回答的话都是他早已预料到的,没有新的东西:她的年轻的女友放羊时,她偷偷地去看她,她们俩快到十一时半才分手。因此可以确定事故是在以后约三十分钟的时间内发生的。假如顾客们也这么仔细地记住旅行推销员走过大路的时间的话
“即使这样,”他说,“这中间也有整整一小时完全足够失一次足呀。”
“他正好在这时间内在悬岩上游荡,他在追我,每次我走出门口他总是这样!”
“是的当然啦这真奇怪。您再把他吃饭时说的那句话说一遍:她再也不会来了”
“现在现在她再也不会来了!”
“是的,不错,我也听见的。”
“那么,您就明白哩?”
“也许您是对的。”马弟雅思说。
他们站在那里再也不说话。然后他觉得她想走了,可是她只走了两步又走回来,伸出手掌给他看她一直藏在掌心里的什么东西:
“而且我找到了这东西。”
那是一根香烟。她用手指指着小山谷的谷底,继续说:
“我刚在这儿找到的。只吸了一半的香烟就扔掉,这儿的人没有这种习惯。他每天早上经常嘴上叼着香烟,这一次也不例外,他的香烟是小雅克挣扎时失落的。”
马弟雅思伸过手去把香烟抢过来——大概是想拿近一点看清楚些吧。他用很迅速的手势一下子就把香烟藏进他的短祆衣袋里。年轻的妇女睁大惊异的眼睛望着他,还向他伸着手讨还她的东西。可是他只说了一句:
“这就是证据,的确,您说得对。”
“我不会说出来的,您别拿掉我刚才就想把它扔到海里去。”
她后退了一步。
马弟雅思忘记了回答。他看见她继续后退,仍然睁大着眼睛望他。然后她猛然转身向灯塔的方向奔去。
等到她在一片高地背后消失以后,他才沿着刚刚走上来的小路走下去。到了风吹不到的小山谷的谷底,第一件抓住他视线的东西,是草地上的第二根只吸了一半的香烟,和第一根完全一模一样。刚才他来的时候没有看见。一簇较高的草把它遮盖住了,如果他不是偶然站在正确的位置上,任何人从别的角度都不可能瞧见它。
他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