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豫亲王多铎去杭州寻视,是为了寻找刘三秀的女儿珍儿。
多铎能为得到刘三秀这个常熟第一美人曾心喜异常。但刘三秀因爱女珍儿流落他乡,终日不停地啼哭,使多铎近日烦躁不安。这次多铎由于没有寻着珍儿败兴而归,就不好意思去见刘三秀,只是叫人去宽刘三秀的心。
多铎回苏州后,暗中叫人把阿司镇唤来。阿司镇因没得到洪承畴什么好处,而一直耿耿于怀。其实,多铎把他派到洪承畴手下当旗将,就是要他随时注意洪承畴的举动。
阿司镇在多铎面前禀告了洪承畴如何假传王命,如皋知府段应寅送董小宛来苏州,洪承畴又如何眷恋董小宛而不理正事,全部和盘倒出。
多铎对洪承畴为了一女子,而假传王命这点小事并不在意。他关心的只是另外的东西。他也曾听说过金陵八艳的盛名,不过都差不多已是夕阳黄花了,他知道董小宛是金陵八艳中最小的一个,美貌惊人,而且正是妙龄。就不禁问阿司镇:“那个董小宛比刘三秀如何?”
“哎呀!王爷,您不知道董小宛是金陵八艳中的美人吗?她可比刘三秀美多了,刘三秀怎能和她比呢。”
多铎听后不觉垂涎三尺,啧啧赞叹起来。他想象不出还有比刘三秀更美的女子?他禁不住有些嫉妒洪承畴。当他听阿司镇说起洪承畴并没讨得董小宛的欢心,还被董小宛骂得狗血淋头时,又不觉佩服起这个女子来。当然他也同时感到一种希望在心中慢慢升起。
第二天一早,洪承畴立刻召见了徐继志。徐继志一来到书房就对洪承畴说:“卑职已命人去老家接父亲去了,请他来劝说董小宛。”
“不必了。”
徐继志心里一惊,难道一夜功夫董小宛就依了吗?即使女人多变,也不可能这么快呀。他正打算问一下缘由,洪承畴却将他昨天在多铎那里说的话,通通告诉了徐继志。徐继志一听怔住了,想这下完了,董小宛此去,定无好结果,生死难定,恐怕谁也无能为力了。他装出无所谓的样子笑着说:“大人高见。”
董小宛得到徐继志的通知后,并没有显露震惊的样子,只不过已经苍白的脸,现在看起来更加苍白。她在房里无悲无戚地坐着,回想许多年来所发生的一切,回忆着她曾走过的岁月。想象着天黑后,秦淮河万家灯火的繁荣景象。她深知一切都是命定的,就像预想中的情景,正在一出出地上演。
夜已经深了。董小宛走出房间,看见刘嫂歪靠在一张躺椅上睡着了,她走过去喊醒刘嫂。刘嫂睡眼惺松地醒过来,看见董小宛容光焕发地站在她面前,吃了一惊。
“刘嫂,你去叫那些侍婢们端一桌好菜上来,再拿几瓶好酒。”董小宛坐在桌边说道:“也叫侍婢一起吃吧。”
刘嫂疑惑不解地走下楼去叫醒侍婢们,叫她们准备好酒菜。当侍婢们满腹疑虑地端着酒席上来时,她们看见董小宛露出笑脸对她们说:“这些天来,不总是你们先吃吗?你们跟着我一起担忧受惊。明天你们就自在了。现在请你们一同吃酒席,然后我还会赏你们一些东西。以后我们就不会再见面了。来,来,大家都坐过来吧。”
吃完酒席,董小宛吩咐侍婢们燃起火盆备汤沐浴。在袅袅香气中,董小宛把刘嫂叫到里屋。说:“姐姐你知道该发生的一切都已发生了,你就不必再为我担忧了,事到如今担忧也没用。你陪我到这里来,已经帮了我不少忙。”她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今晚上我还要和你好好谈谈,明天你要帮我做的事还有很多。现在身边只你一人陪着我,就只得委屈你了。”
“果真是要你去见王爷么?我一个做妈子的倒不打紧。”
“姐姐,你是知道的,我舍命来此,就是为了保冒氏全家的安危,恐怕我是难以回去了。我已和徐先生计议好了,明天你不要带包裹,跟在我轿后出去。出了这里的大门,你就闪过一边,然后往西边走,徐先生就会送你到一个叫包平伯的家中,我跟你说起过这个人。等会儿你把那些首饰统统取出来也带上。”
“妹妹你要这些脏东西干什么?难道还要穿戴这些吗?”
“不是,你把这双洪承畴给的明珠替我送给徐先生的夫人。这两枝凤钗送给包家,多余的首饰留做你回去的盘缠和以后防老之用。”
“那你,你不打算回去了么?”
第二天天气不错,太阳像春天一样暖和照人。侍婢们早已端来早点,董小宛和刘嫂匆匆吃了点东西,可两人怎么也咽不下。这时,徐继志已奉命来到楼下。
董小宛上轿后,徐继志吩咐先到暖阁去禀报洪承畴。洪承畴早已坐在书房等候。听说暖轿已到,便命令打轿,同时也登轿跟着出大门。徐继志来到大轿旁对洪承畴禀道:“卑职回去了。”
洪承畴嗯了一声,轿子便往前去了。刘嫂跟在徐继志后边往西走去。这时忽然有个人来到徐继志前面,拦住去路,那人低声向徐继志问道:“先生留步,请问这大轿和暖轿里坐的各是什么人呀?”
“徐继志先是吃了惊,抬头看见是个和尚,紫红色的脸膛上露出疲倦的神色。只见他双手合十地念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贫僧噜苏,对不住施主了。”
“方外人问这些干嘛,大轿里坐着经略洪大人。”
说完徐继志掉头就走。
“那么,那暖轿里坐的是何人呢?”
“不知道!”
“先生,你方才在大轿旁说话,岂会不知暖轿里是什么人吗?“就请你告诉方外人,这有何妨?”
刘嫂见有人缠住徐先生不放,就说:“你这和尚真会蛮缠,你到底要问个啥呢?”
“咦,您这位大嫂既知,就请您发发慈悲吧。”
“真讨厌,一个出家人,打听人家内眷做甚,徐先生,我们还是走吧。”
“对不住二位施主,出家人是想打听这行辕里是不是有个姓董的女子。”
刘嫂一听脸色骤变,一旁的徐继志也怔住了,正待开口,那和尚一看这情形,就多少知道了一些,便对刘嫂低声说:“贫僧是从如皋赶来的,这位大嫂是姓刘吗?”
“你,你怎会认得我姓刘?”刘嫂听后大惊地问道。
“实不相瞒,我是为董小宛才来这里的。”
“老天!那暖轿里正是董小宛呀。”
“哎呀”一声,那和尚提着方便铲掉头往东追去。
刘嫂跟着徐继志来到徐家,还没坐下,徐继志就问刘嫂:“这和尚来得蹊跷,嫂嫂你见过吗?”
“没有。”
“那么他怎么会认得你呢?这里面一定有文章,他一定是去追董小宛去了。”他马上站起来对韩氏说:“娘子你陪着刘嫂,我先到行辕去观察一下动静,恐怕要发生什么不测的事了。”
徐继志刚到行辕不久,正喝着当差的送来的一杯茶,就看见洪承畴的亲信满头大汗地跑来。
“洪大人叫徐先生快去,那个董小宛死了!”
徐继志听后也吃了一惊,没想事情会发展得这么快,比预料中的情形更严重许多,他忙骑上一匹快马,奔多铎的行邸而来。
对于董小宛的死,徐继志只是从那些随从那儿道听途说来的。他赶到豫王府行邸时,董小宛已经死去了,一块白布已盖在董小宛的身上,殷殷鲜血浸透了床单。
洪承畴正脸色苍白地站在那里,看见徐继志赶到后,就马上对他叫道:“快把这贱人抬出去,随便埋在乱冢里。”
徐继志赶忙叫人抬着董小宛的尸体出了行邸,然后就直奔七里山塘的一所尼姑庵,并叫尼姑们把门关上,不许放外人进来,一面叫人备办棺木衣衾,一面派人去接娘和刘氏。正在料理之际,先前遇见的那位和尚进庵来了。徐继志不解地看着他,然后转过身去责问尼姑:谁叫你们放人进来的?
“徐先生,你不是奉命埋葬董小宛的吗?贫僧是来诵经超度的,有何不可呢?”然后他转过身对尼姑们说:“不论何人到此,都要先请示徐先生,听见么?”
徐继志看着这情形,知道这和尚不是一般的人,便低低问道:“大师父你?”
“你去叫刘嫂了吗?”不等徐继志问完,和尚便先说道:“告诉你吧,我是特意来搭救董小宛的,可惜来得太迟了。请问徐先生,你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吗?”
“不甚清楚,听那些随从讲,董夫人是撞墙而死的。”
“真乃烈妇也。”那和尚赞叹地说。
“不知师父法号怎么称呼?”
“贫僧法名严戒,和冒辟疆是结义兄弟。在如皋听到此信,就星夜兼程地赶来,竟然未救出活人,那么我也只好把尸身弄回去了。”
“这埋葬?”
“那好办,横竖去备了棺木,葬个空棺材如何?”
“路途遥远,这死尸怎么好走呢?”
“这个我自有法子,如果我没些法子,我赶来还有何用呢?”
龙兰坐在那里正打算诵两卷金刚经,超度超度死魂。就听见刘嫂在外面哭叫着妹妹走了进来,她后面跟着的韩氏也泪流满面。龙兰赶紧上前劝阻说:“刘嫂,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先料理小宛要紧。”接着他又说:“这里师父已烧好了热水,你和徐夫人先替小宛洗干净换衣服吧。”
龙兰和徐继志走出院来,四面看了看,见有一柴草房,推门进去一看,里面堆放着许多木柴,他挟了几节大柴往棺材里一放,然后将棺材往上一拎,嫌轻了点,又搬了块石头放进棺材,再试了试,说道:“差不多了。”看得徐继志目瞪口呆。
“师父埋掉空棺材,这死尸又怎么办呢?”
龙兰正要开口,只见韩氏慌张地开门跑出来向这边招手:“还活着呢。”
徐继志又惊又喜,忙问:“真的吗?”见韩氏点点头。徐继志连忙招唤龙兰,低声说:“她活过来了。”
“这就再好不过了。”龙兰说完暗暗念了声阿弥陀佛。
董小宛是在刘嫂的痛哭和呼唤中舒醒过来的。正当刘嫂和韩氏拎着水桶、木盆进屋来掀开被子时,听见董小宛发出蚊蚁般的声音:“姐姐。”刘嫂正在痛哭中,并未听见,在一旁的韩氏却听出了这细弱的声音。
“刘嫂你仔细听听,像有声音呢?你摸摸她的心口吧。”
“胸口还热呢,”刘嫂惊喜地说,“心也在跳动。”
“想来,方才确实是听见她叫了声姐姐。”
韩氏说完,就低头靠近董小宛的面庞,细细一听,听出一种微弱而短促的声音,刘嫂也把头靠近董小宛,这回她听到了董小宛细弱的气息声,她马上惊喜得跳了起来,“她还没死!”泪珠儿就滴落在董小宛的脸上。董小宛感到自己是从沉沉的昏睡中渐渐醒过来,她被刘嫂冰凉的手指抚摸到胸口时,只是气若游丝地叫了声姐姐后又昏过去了。
董小宛从断断续续的抽泣声中,再一次苏醒过来。她不知道眼前是什么地方,当她极其艰难地回忆所发生的一切时,一阵钻心的痛楚差点使她晕了过去。她感到一些影像越来越模糊,然后又进入了深度的昏迷中了。
刘嫂靠在董小宛的床边一直抽泣个不停。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当龙兰开门进来时,也没有惊醒她。
“刘嫂,你醒了么?快醒醒。”
龙兰走上前去终于把刘嫂从沉沉的梦乡中摇醒过来。
“怎么?我睡着了。”刘嫂醒过来后用左手揉了揉酸痛的扶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