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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敏听到里屋的动静,立刻搁下笔转过身来。她身旁的桌子上放着一本打开的《法华经》,旁边则是放了一叠厚厚的纸。桌上笔墨纸砚一应俱全,芳苓正在一旁挽着袖子磨墨。贾敏抄经用的大概是香墨,远远的便能闻到一阵阵的墨香。
“母亲应该好好将养身子才是,若是乏了也可以去院子里走动走动,抄这些**劳心劳神的作甚?”黛玉上前翻动着看了看,却见已经抄了大半本了。 芳苓见黛玉过来,连忙退到了后面。 贾敏从黛玉手中抽回经书,便摇了摇头道:“什么劳心劳神,佛家说心诚则灵,你们在京中,不管出什么事我都是鞭长莫及,能为你和皓哥儿做的也就是这些了。”
“姑娘可是要好好劝劝太太,这两年里太太恐怕少说也抄了几十本经书了,若不是是芷萍姐姐拦着,太太还想着去寒拓寺上香呢。”站在贾敏身旁的芳苓便更在黛玉跟前告了一状。
贾敏瞪了芳苓一眼,她却也不怕,还是笑嘻嘻的站在一旁说道:“太太可别这样看我,我这是怕太太累着了。只是姑娘现在怕是饿了,太太瞧着可是应该传晚膳了?”
黛玉忍不住笑了出来,这个芳苓和当年的芷芳倒是有几分相似之处,都是心直口快的性子。贾敏身边的丫鬟,自然是依照自己的喜好挑的,素来不爱把丫鬟拘成同样的性子。只要她们说话行事不出格,贾敏便不会多加苛责。
果然贾敏还是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这丫头倒是跟芷芳的性子有些相像,芷芳如今嫁了人了,倒是来府中来过两次。只是到底是大了,说话做事也不像以前那样爽利了。行了,你便快去打发人让厨房传晚膳。”
最后这一句却是跟身边的的芳苓说的。
那芳苓笑着应了一声,这才快步出去了。黛玉敛下了眼睛,这嫁人和未嫁之前自然是不同的。芷芳未外聘出府之前,她是贾敏身边的大丫鬟,在贾敏跟前也是有脸面的。贾敏素来喜欢她直爽的性子,从来也不多加干涉。要说起来,林府的大丫鬟倒是比一般人家的姑娘还要体面些。 芷芳外嫁了之后,即使是嫁给了陈嬷嬷的儿子,即使她和陈嬷嬷已经认识很多年了,但是在对待陈嬷嬷时也不能像之前那样的态度,说话做事都要改。 现在有林如海和贾敏挡在她身前,她是林家唯一的姑娘,林家所有人都顺着她的意思,可是以后呢?
她迟早是要出阁的,虽然她觉得现在的生活很好,但是为了林如海和贾敏,她也是不能任性的决定一些事情,做出什么不嫁之类的离经叛道的事。
出嫁,也无外乎是找个搭伙过日子的人。只是这个搭伙的人他身后还有家族,还有父母亲朋的关系要处理,更重要的是,还有通房姨娘之流要处理。
像林如海这样的人,在大兴朝已经算是洁身自好的了,可是他还是有几个姨娘。在和贾敏成婚之前,林如海甚至还有几个通房。黛玉不敢想象贾敏是以怎样的心情把那些通房扶成姨娘,就像现在她也不敢把京中汀兰苑里那两个人的存在告诉贾敏。
只要她还是林家的姑娘,她也会经历贾敏经历的这些,只是她以后遇到的人也许不会像林如海这般不贪恋颜色。 即使那人不是宠妻灭妾的,黛玉还要克服心理上的洁癖,终其一生也只是相敬如宾而已。除了守住自己的心,黛玉已经尽力的把自己和这个时代的女性趋同化,别人能忍受的,她忍一忍,一生也就那么过去了。
“玉儿可是皱什么眉,小孩子哪有那么多的忧心事。”贾敏用手抚了抚黛玉的眉,声音里满是笑意。 若是她真的是个小孩子就好了。就是因为她并不是小孩子,而且她并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所以想的才会比所有人都多。因为有了后世做比较,她的心里永远都是不会满足的。
黛玉纠结了半晌,见身边只有几个大丫鬟在,连忙使眼色让芷萍带着人出去。
芷萍见状愣了一下,她以为是黛玉有什么要事要跟贾敏商量,连表情都正色了几分,便说道:“小厨房里动作怎么这般慢,芳苓你再打发人去催一催。春绯你跟我去看看姑娘的东西收拾妥当没有。”
春绯和芳苓相互看了一眼,应了一声之后便退了出去。
贾敏倒是被勾起了一丝好奇,待丫鬟都出去了,她便笑道:“玉儿神神秘秘的做什么,可是有话要说。”
黛玉支支吾吾了半日,这才说道:“本来是不想这个时候跟母亲说这些的,但是总觉得憋在心中难受。”抬头看了贾敏一眼,黛玉这才说道,“前段日子,父亲的同僚和北静郡王送来两个丫鬟,我把她们安顿在汀兰苑了……”
贾敏脸上的笑意却丝毫不减:“玉儿就是为了说这件事情才让芷萍她们出去?这样大可不必。”说罢她脸上的笑意更大了,“你父亲在信中早就跟我说过了,人还早就跟我说过了,人还是我劝着留下来的,到底是同僚送的,只要小心看着便好,不就是个摆设吗?”
虽然那两个丫鬟不是林如海主动接纳的,但是放在自己眼皮子地下,心里总是有些堵的。
好吧,到底是土生土长的,连贾敏的承受能力都比她强一些。黛玉心中总结了一句,便不再提这件事了。
晚间黛玉自然是跟贾敏一处睡,不知道是白日睡多了,还是心中存着事情,黛玉一直都未能入眠。只是碍着贾敏在身边,她怕吵醒了贾敏,动作也不敢太大。
“玉儿可是睡不着?”冷不丁的一直闭着眼睛的贾敏突然说了一句。
“我一会儿便要睡着了,母亲快些睡吧。”
黛玉答了一句,却没料到贾敏已经笑出了声来:“我也是没什么睡意,咱们还是来说说话吧。”
从黛玉回府之后,除了歇午觉和吃饭的时间,基本上都是在陪着贾敏说话。她这两年在京中发生的事情,除了鸡毛蒜皮的小事,以及贾家人很过分这种不能跟贾敏说的事情,其他的都在往来的信中写的清清楚楚的。不然以她和贾敏三、四日便往来一封信的程度,早已经是没有什么话题可说了。
就连那些鸡毛蒜皮的事情,白日已经跟贾敏简略的说过一次了,黛玉看着贾敏在黑暗中异常明亮的眼睛,表示压力很大。
于是黛玉毫无愧疚感的牺牲了皓玉,便一直讲皓玉和岑先生的抗争史。岑先生是个全才,他看好皓哥儿,便想着也把皓哥儿教成一个全才,每日里琴棋书画倒是要全部指点的。
当日曹先生却说过,琴棋书画只是修身养性之物,一样精通,其他只要有所涉猎足以。黛玉和皓玉都都觉得这句话有道理,没想到日后会遇到岑先生这样精益求精的人。
皓玉偏偏极其讨厌琴这一项,这就和岑先生打起了持久战,以证明自己不是学琴的好材料。琴谱倒是被岑先生逼着背了许多张,只是琴艺却是越来越粗糙了。
这件事情黛玉相信皓玉会在给贾敏的信中提到过,只是黛玉说起来的时候,贾敏还是听的乐不可支。
黛玉在贾敏跟前未曾主动谈起贾家,没想到贾敏却是先说起了秦可卿。
第190章 夜谈
一直以来黛玉都觉得秦可卿身世成谜,虽然她是宁国府的蓉大奶奶,但是贾蓉还未袭爵,还是在秦可卿死后去捐了一个小官,秦可卿身上这才有了诰命。
贾珍操办秦可卿的身后事是极尽奢华的,虽然他和秦可卿之间爬灰是的的确确存在的,但是秦可卿的丧事这般铺张,难不成两人之间是“真爱”?黛玉想着自己也先吓了一跳,连忙阻断自己脑中不切实际的想法。
要知道秦可卿的棺材用的是千年不坏的棺木,是义忠老亲王坏事之前定下来的。后来义忠老亲王坏了事,这副棺材就一直摆在那里。
黛玉想着便冷笑了起来。
义忠老亲王谋反是十几二十年前的事情了,这十几年里,这样一副上好的棺材摆在那里,难道还没有出得起价钱的人么。它凭空在那里摆了十几年,只是因为无人敢要罢了。
贾珍也不知道是因为太看重自己的儿媳妇,还是因为悲伤的脑子都迷糊了,竟然也敢买了下来。
贾政还委婉的说过这副棺材不是什么身份都配的起的,贾珍却仍然执意如此。
黛玉看这一段的时候其实心中早就计较开了,若是贾珍清楚秦可卿的身世,那么荣国府的人包括贾母在内,恐怕也只是模模糊糊的猜了个大概。
宁国府迎娶秦可卿的时候,林如海还任着巡盐御史,乃是太上皇的心腹,这其中的曲折林如海必然是知道的。
黛玉还记得消息传到扬州的时候,林如海和贾敏那几日都有些眉目不舒。若不是因为自己当时的年纪问这些问题有些打眼,黛玉还真想弄清楚。
林如海和贾敏知晓归知晓,但是能知道的多详细就不得而知了。
“听说宁国府蓉儿媳妇去年秋病逝了。”待到黛玉歇了一会儿,贾敏便冷不丁的问道。
黛玉从天马行空中回来,觉得自己的语气不该充满探究,便平息了一下情绪道:“正是去年秋没的,本来我想着母亲未回京,玉儿应该去吊丧的,只是父亲阻了我。并且还说,还说这段时日里外祖母家来请都推辞了,他打发人去路祭便可。”
贾敏叹了一口气,这才道:“玉儿也大了,你父亲未曾跟你说起也好,我今日便亲自说与你听。”
黛玉简直要笑了出来,但也只能强忍着不说话。
“蓉儿媳妇姓秦,闺名可卿,是营缮司郎中秦邦业从养生堂抱养的女儿。贾琏和贾蓉将来同样是袭爵的,琏二娶的是王家的姑娘,王家虽然是武将,但是凤姐儿嫁进贾家的时候,王家可是身居高位手握重兵。”
“但是宁国府却给贾蓉聘了一个五品郎中抱养的姑娘,这其中的差别玉儿可曾想过?”贾敏说到了兴致上,索性坐了起来。黛玉怕贾敏着凉,连忙也跟着起身,替贾敏把锦被拉上来,又从一旁拉过来一床雨过天晴贡缎叠浪被,替贾敏遮住过风的地方。
做完这些后,黛玉缓了一口气,这才道:“难不成我那个蓉侄媳妇还有其他的来历不成?”
贾敏不知黛玉这句话是在明知故问,便满意的笑了起来:“当初听说宁国府和秦家定亲的时候,你父亲和我便觉得事态不妙了。当年的那宗旧案,也落在你父亲手上过,不过也只是在江南追查义忠老亲王的党羽。那一年从养生堂抱走的婴儿,有几个是有些问题的。”
“那件事情太棘手,后来太上皇便让你父亲移交给其他人管了。虽然不清楚秦氏是不是义忠老亲王的遗孤,但和义忠老亲王是脱不了干系的。”贾敏声音平淡,虽然说的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但这些都是原著中不曾交代的,黛玉听的倒是很认真。
黛玉却是着着实实的给惊到了,没想到这秦可卿还这般有来头。若她真的是义忠老亲王的遗孤,便算是皇亲了。
“当初是宁国府求娶的秦氏,我一直以为珍大侄儿是个糊涂的,没想到他原来是个胆子这般大的。”贾敏说到这里,不由得连连叹气。
从来到大兴朝之后,史书是黛玉必读之物,对这个义忠亲王黛玉还是了解一二的。
义忠亲王是太上皇的堂弟,他生父乃是太上皇的堂叔,在义忠亲王幼时便牺牲在战场上,后来连义忠亲王的生母也殉情了。
太上皇和吴太后悯其身世,接他到宫中由吴氏亲自抚养。
吴太后数年无所出,说是待义忠亲王为亲子也不为过。后来吴太后仙逝,义忠亲王在宫外择府另住。庆丰二十二年,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