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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年夏夜——
蟾圆缺空,凉风习习。
西子湖中画舫往来,弦箫不绝,笙歌凌云,随风荡漾,风光旖旎。
靠近孤山一片田田荷叶丛中,忽荡出一叶扁舟,向小瀛洲驶去。
舟中坐定两人,一是面如古月,银须矍铄老僧,另外是一面像清奇,儒雅温文的老者。
两人默默无言对坐,似为这湖光山色,十里荷香,沉浸其中。
阵阵幽香,薰人欲醉,良久老者才朗声说道:“老朽一生之中,未履出西南半步,西湖胜景久已向往,如今如愿以偿,果然不虚前人所言:欲把西湖比西子,浓妆淡抹总相宜,江南山水葱秀自比西南翠峰郁岭大不相同。”
银须飘拂老僧微笑道:“如非贫僧去年有事峨嵋,一再相邀,看来戴施主要错过今生了。”
戴姓老者朗声大笑不止,笑声清越,随波荡漾,惊动湖上泛舟游客,均探首望了一眼,又自欢笑如常。
这老者戴龙豪,乃西川大侠,蜀滇两省威望中天,艺震群雄,一柄紫鳞闪电刀,以“追风断魂”刀法三十八招绝称武林。
矍铄老僧禅名了无,住持灵隐寺,出身少林,因其韬光隐晦,鲜有人知其身蕴武学。
一叶扁舟,向湖心绕去,看来似为观赏“三潭印月”奇景。
三潭印月在小瀛洲,湖中屹立三石潭,潭畔三石塔鼎立,月光映潭,塔中显影,幻为奇景,故名。
塔原为苏东坡所建,明成化毁废,万历间浚取封泥,绕潭作埂,在埂外仍置三塔,堤柳婆娑,芰荷满潭,湖光荡漾,塔影亭亭。
每当月明夜静,小艇沿回,濯魄醒心,如临仙境。
一俗一僧,傍岸系舟,联袂向小瀛洲走去
蓦地,戴龙豪忽惊“噫”了一声,手指着近身二丈远树荫下,道:“了无大师,你瞧。”
月投疏影下,赫然呈现一只断臂,血迹犹新。
了无大师不禁念了一声佛号。
戴龙豪一跃上前,先不抄起断臂,蹲下身躯仔细寻视。
须臾,只听他低哼了一声。
了无大师道:“戴施主,你瞧出了什么端倪没有?”
戴龙豪长身起立,眼中露出惊疑之色,道:“想不到敛迹三十年黑煞星门匪徒,再出江湖为恶,这条断臂是负伤之人自己断下,因手中三颗煞星,为防剧毒内窜,断除后仓惶逃去。”
了无大师一听,面色大变,忙道:“不好,我等赶紧离去,黑煞星门手下无逃生之人,如那人匆惶逃去,也逃走不远,黑煞星门必在附近搜索,贫僧不想惹火烧身,为灵隐寺带来一场血腥浩劫。”
话音刚落,忽听身后亮起一种阴沉沉的语音道:“出家人慈悲为怀,大师真能忍心不管吗?”
两人不禁大惊失色,霍地窜出一丈开外。
转身一瞧,只见一秃项黑衣老者屹立着,月华照下,面色苍白无神,一截衣袖虚飘飘地,迎风拂动,显然那只断臂是这秃项老者截下的。
了无大师啊了一声,道:“施主是谁?请示名讳,贫僧世俗凡僧,只知礼佛诵经,不擅武技,恕贫僧无能为力。”
那秃项老者苦笑一声道:“在下姓徐,江湖人称鹰神徐拜庭就是在下,大师出身少林,焉能瞒得了在下。”
说着双目移注戴龙豪脸上,又道:“这位想必是西川大侠戴龙豪。”
一俗一僧不禁心中猛震,料不到这秃项老者就是武林怪杰鹰神徐拜庭。
只听徐拜庭又道:“戴大侠虽猜出黑煞星门,但绝不与三十年前的黑煞星门有何渊源,徐某费时一月,迄未能探出首领是谁?不想反几乎带来一场杀身大祸。”
了无大师眉头皱了皱道:“不知徐施主需用贫僧效劳之处,但请明告。”
他因为徐拜庭言语含糊闪烁,不禁有点茫然淆惑。
徐拜庭道:“此事非一言可尽,目前无暇细说,两位身已在险境可知道吗?”
了无、戴龙豪面色微微一变,忽见徐拜庭身形一闪,遂掠树荫丛中不见。
两人更是一怔,面面相觑,均不知徐拜庭疾闪离去何故,乍一想起徐拜庭之言,道出自己两人身在危境,不禁机伶伶的打了个寒噤。
就在这略一犹豫间,两人只感身后微风飒然,四面一望,只见两黑衣人,脸色冰冷阴森一瞬不瞬盯着自己。
其中一人两眉以上各长着一黄豆大般黑痣,更显得阴森骇人,黑衫夜风中瑟瑟飘动,宛如鬼魅迎风屹立,使人不寒而栗。
这两怪人逼视了了无戴龙豪一阵,转向地上一只断臂注视着。
那眉有黑痣怪人竟旁若无人般,冷笑道:“这只断臂并无人移动过,看来这厮逃去已远,哼!纵然逃到地府,我也要在鬼门关上找了回来。”
语带炸音,听来刺耳已极。
继而转望着了无戴龙豪两人,阴恻恻地怪笑一声道:“你们见这只断臂前后,可发现有形迹可疑之人吗?”
戴龙豪因瞧不顺眼这怪人盛气凌人,目空一切的倨傲神态,眉头略剔之际,被了无大师暗中扯了他一下,猛生警觉,垂眉默然。
了无大师惶恐答道:“贫僧与这位黄施主泛舟赏月,兴之所至,不觉来到这小瀛洲上,只发现这只断臂,并未见得有人”
另一怪人阴森森地忽冲口喝道:“你是哪寺之僧,赶快说出。”
了无大师面无人色,嗫嚅答道:“贫僧了无,忝为灵隐寺主持。”
那怪人震天狂笑道:“原来是一俗僧。”
说时,右手伸出,迅如电光石火般疾向了无大师“肩井”穴戳去。
了无大师毫不抗拒,只听他哼了一声,仰面倒下。
戴龙豪见状,便知了无大师有心如此。
只见那怪人点倒了了无大师后,奇奥无比改式向自己点来,飞快若电,戴龙豪但觉肩上一麻,不由自主地往后倒下。
那怪人又是一声阴恻恻地怪笑道:“果然是两俗人,枉费了我煞费猜疑。”
俯腰一抄,执起徐拜庭那只断臂,喝声:“走!”
走字出口,两怪人冲霄而起,拔起五六丈高下,突身化飞絮,飘落西湖水面,展出登萍渡水绝技,足沾荷叶飞驰而去。
去势若电,皎月清辉下,眨眼,两人身形如豆,已抵宝石湖畔。
了无大师与戴龙豪虽被点中,但神智清醒,只觉浑身疲软乏力,不能动弹,看来那两怪人似乎深信他们两不擅武技,是以未下绝情。
月圆中天,深蓝色的天空飘浮着数朵白云,习习清风中送来沁人心脾荷花幽香,挟着箫弦袅袅悦耳歌音。
小瀛洲上柔丝飘拂,不啻人间仙境。
谁知道不久之后,小瀛洲上又另是一番惨绝人寰景像。
树丛中鹰神徐拜庭忽电闪地掠了出来,四顾张望了一眼,单臂迅快无比抓起了无大师,身形一动,两个起落,已去在四五丈外一株虬干盘柯古松之下,忽地平步青云般腾起,将了无大师置在松针蔽密之处。
飘身落地,又将戴龙豪挟上古松之上,自身亦隐着不动。
徐拜庭悄声道:“二位委实机警,佯作不懂武功,瞒过那人,如果二位有抗拒之意,二位现在已魂归地府多时了”
入耳心惊,两人暗呼侥幸。
只听徐拜庭又道:“在下此刻不替二位解开穴道,实内含深意,稍安勿躁,且请瞧一场热闹。”
两人苦于不能开口言语,只心头纳闷不已,但见鹰神徐庭语毕,即闭目养神调息行功。
天交四鼓,西月斜挂树梢,湖上画舫弦歌已缀,人们已进入睡乡。
突地,天际传来一声清啸,音量不大,但随风四播,仍极清澈悠亮。
鹰神徐拜庭忽然睁天双眼,面色跟着沉重起来,目光流转。
约莫半盏茶时分,飕飕掠来七条人影,在十丈开外草坪上停身。
只见一神态威武,身着一袭白纱中年人,手持一柄折扇摇了两摇,四外电扫了一眼,朗声道:“怎么他们尚未到来?”
寂然须臾,有人答道:“回当家的,今晚约当家的是谁?属下等仍蒙然不知。”
中年人突冷笑道:“本门戒条第三条,奉命行事,不得畏难缩后,亦不得心疑多问,犯者即行处死,如非今宵用人之际,焉能容你活命!”
说来雷厉无比,阴风森森。
那人悚然无语。
片刻,急风狂飚突然卷起,只见尘涌弥漫中十数条黑影疾如鹰隼般同时落地无声。
因他们背月而立,面目看来不甚清楚,但令人有一种恐怖感觉。
鹰神徐拜庭却已瞥见并无方才两怪人在内,一颗悬在口腔的心方始落实。
所来诸人中忽亮出叽叽枭笑道:“富春江水道盟主高元亮不愧是铁铮铮的好汉子,无怪咱们老爷子看中了高朋友,并看中了高朋友总舵的地处隐秘,殊难发现”
白衣中年人面色一怔,喝道:“朋友,贵当家的是谁?
怎不见来,高某谅与贵当家并无宿怨,为何盗去敝帮海底名册及令符,请道其详。”
叽叽枭笑再度扬起道:“高朋友无须躁急,咱们老爷子是谁,过后即知,咱们老爷子意欲将高朋友网罗门下,并暂借贵总舵为根据地”
言犹未了,高元亮已自勃然色变,大喝道:“狂徒,你也太小看了我姓高的,就凭你三言两语,便可任你为所欲为,朋友请示姓名,高某手下不死无名之辈!”
“高朋友不自量力,与咱们为敌,无异于螳臂挡车,俺名王雷,高朋友尚请三思,不要自招覆灭。”
忽地春雷般一声大喝响起,高元亮身旁疾跃出一彪形大汉,泼风似地卷出三刀,往王雷上中下三盘劈去,凌厉已极。
王雷冷笑一声,刀光闪向眼前之际,右手疾出如风,五指已抓紧刀尖,身形电欺,左掌往那大汉后胸压下。
那大汉只感右手一震,刀尖已被王雷抓紧,不由胆颤魂飞,猛觉胸后为一片阴柔的掌力压实。
眼前一黑,一声高耸入云的惨嗥从喉间喊出,伏倒地面,心脉已绝而死。
高元亮眼见王雷身手卓绝,指顾间便致人于死,连救援也来不及,不禁大骇。
王雷冷冷一笑,说道:“识时务者为俊杰,高朋友眼前如改变心意,还来得及。”
高元亮扬起震天狂笑道:“王朋友,休要多费唇舌,高某岂是任人欺凌的,今宵的事摆得很清楚,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王雷眼中暴涌杀机,冷笑道:“高朋友既然自找死路,可怨不得我姓王的心黑手辣!”
手掌忽然往上一挥。
高元亮只道王雷猝然突袭,折扇唰地往空划起一道圆弧,居然诡奥不凡,耳中突听身后闷嗥声连续腾起,接着一阵倒地声音,不禁大凛,忙旋面一瞥。
只见率来手下均惨死倒地,只有瘦小汉子眼光森冷逼视着自己,心中已然明白,怒喝道:“原来你竟吃里扒外”
忽觉脑后一缕冷风袭来,立时身形右挪二尺,手中折扇“飞龙旋体”、“长虹贯日”,两招即出,扇端飞戳王雷掌心。
扇带锐劲,劲贯金石,攻势迅快绝伦。
王雷似已瞧出高元亮武功上乘,折扇在手,宛若如虎添翼,非徒手可敌。
倏然飘后五尺,腰中一摆一抡,亮出一条蛇骨软鞭,猛抖右腕,一式“飞蟒出穴”点向高元亮。
这软鞭出式之快,平生罕睹,使高元亮心中一凛,他知今宵之战是他生死所系,毫不怠慢,飕地拔起,让开鞭招。
一抡折扇,“乌云盖地”奇招疾如雷击,挟着一片劲风凌头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