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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眼-彭见明-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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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发前老洪交代郭向阳,事要办好,不要薄待了手艺人,他让郭向阳准备了一份不薄的酬劳,但何了凡只收了三十三块三毛钱。 
  郭向阳回县城后,把何了凡的判词原原本本告诉了合伙人。他说他写“北”字,看似无心,却也真是有意,因为这宗生意,明摆着北方好做,平术这味药,在南方没有什么明显的功效,但一到北国,便成了“人参”,由于老想着北方好赚钱,手就不由自主写出个“北”字来。 
  听完郭向阳的传达,几个合伙人还是很难统一思想。因那些坐在招待所里等的,东西南北的商家都有,那些来自四面八方的老板,老洪他们也都仔细打听过了,几个老板中,那南方来的福建老板,初看上去,倒是最弱的,住的也省,穿的也一般,吃的也不讲究,一点也没有做大生意的架势。怎么那字上,又偏偏看好南方呢?大家对这个判词,还是深表犹疑。 
  最后老洪说,既然大家一致认定了去请何师傅算,便应信他的。所谓请师师为主,就信何家父子一回吧。 
  结果经何了凡父子指点的这单生意,郭向阳他们赚了个盆满钵满。事后才弄清楚,西边来的是个大骗子,腊月二十八日那天被派出所给抓了。北方那个老板,连自己都被人家骗了,回去过年的路费都没有了。倒是来自南方福建这个不显山露水的老板,真还算是个认真做生意的,货到款到,干净利索。这一切都应证了何半音预言的准确。就这一单生意,郭向阳便认定了何氏父子是他以后生意场上的福星。 
  老洪说要请何氏父子吃饭,并要重谢,让郭向阳把他们请来。郭向阳留了个小心眼,不想这些外人与他的福星接触,便撒个谎说他们在乡下流浪,一时找不到。 
  待老洪他们走后,郭向阳给何氏父子俩从内到外添置了个全套,给他们每人买了一块手表,还给老何买了一袋滋补品和几瓶虎骨酒。这些礼物在那个年头已经是很大的破费了,相当一个县长一年的工资。 
  郭向阳将一大堆礼物送到了十八里铺。 
  数天之后,在百八十里街上行走的郭向阳,已是一副暴发户的样子:做了类似歌星的发型,衣服、皮鞋、手表、眼镜等一身行头全换上了时尚新颖的。 
  因尝到了做暴利生意的甜头,不久郭向阳毅然辞掉了工作,这在20世纪80年代是一个很大胆的行为。 
  郭向阳这一决定竟没有请何氏父子给看看。他已经很相信他们父子了,为什么不请他们看看前程呢?许是怕老何他们一旦说不宜出外的话而影响他的雄心壮志吧。 
  郭向阳的这一举动,甚至没有征求他的父母的意见。 
   
  第四章穿着裤子连着裆 


   
  于长松随王震将军的南下支队从北打到南,转战南北身无寸伤,没想到被大红山上的一个毛贼弄成独腿英雄,他还没有结婚便只剩下一条腿,这让人们十分惋惜。 
  好在老天有眼照应他,他在十八里镇疗伤时,一条腿的他竟把地主分子郭先知的闺女郭如玉搞到了手,郭如玉可是十八里镇方圆数十里有名的美人,要不是时局突变,地主倒了霉,她下嫁给一个省长或者一个军长,都有些委屈。 
  于长松成为独腿英雄后,不能再随解放军部队走了,上面问他有什么要求,他提了两个:一是他想留在了丁县工作,理由是他讨了个本地女子为妻,妻子郭如玉不想离开故乡,所以他只能娶鸡随鸡。二是希望能给他的救命恩人何了凡安排一个革命工作。 
  组织上满足了于长松这两个并不高的要求。于长松到地方后先是被安排在了丁县人民武装部当副政委,几年后任政委。 
  这年中秋节的前三天,也是于长松到武装部报到的第三天,于长松派了台吉普车把何了凡接到了县里。一见面那个亲热啊,加上两个人都爱喝几盅,他们俩就在屋里说了整整一天的话,喝下了四斤苞谷酒、吃完五盘酱豆腐干子、三盘猪头肉和一斤花生米。 
  何了凡以前听说十八里镇有个叫郭如玉的美人,让好几个地方上的青年都想发了花癫,他不信这个邪,要一睹为凭。他是个不错的篾匠,一天特地带了几只织得精致的画眉笼子,装作去十八里镇赶集,一定要去看一看让人会发花癫的郭如玉究竟有什么魔力。待找到了郭如玉的家,他硬是站在她家门口不远的地方,等到如玉从外面款款而回,看着她和一个老婆子在屋檐下说了一小会儿话、看着她一扭水蛇腰一闪长辫如烟似的没入家门这种女子果然是不能多看的,看着看着他就腿发软,浑身发热,脑壳迷糊,他赶快掉头就走,他怕自己也止不住会发花癫,若是为了一个连手都摸不到的女子把自己给弄癫了,那真是狗屁不值。 
  过年的时候,于长松在十八里镇他岳父家和郭如玉结了婚。于长松厉行节约,说反正家里要吃团年饭的,这结婚酒就和团年饭合并了吧。地主郭先知是知书达礼之士,他熟知嫁娶之礼,怎么简单也不能这么随便就把女儿给贱嫁了,但面对一个杀过很多坏人、对革命贡献很大的军人,他又能说什么? 
  于长松在地主郭先知家吃团年饭时,举起酒杯宣布他和郭如玉结婚了。一杯酒倒下肚去,就算是结婚了,一个客都没有请。于长松后来想想结一次婚,连一个客都没有请恐怕也不对,便让郭如玉的一个哥哥打着火把去十八里铺把何了凡叫来。于是,了凡算是来宾,作为这场婚礼的见证人,了凡在郭家陪着于长松在火塘边守了一夜岁,火塘里烧着一个半人高的“压岁蔸”,上面煮着一鼎锅腊肉萝卜,就着这柴火和腊肉萝卜,何了凡陪于政委喝了一通宵的酒,了凡还特意带了把胡琴来,为这对新人唱了一夜的花灯戏。 
  除夕之夜,于长松对何了凡说,他是对革命有贡献的人,要给他安排一个工作,问他最想干什么。 
  何了凡说他想当解放军。每当想起解放军的黄军鞋,回味起大红山打仗时的硝烟味,他就要激动好一会儿。 
  于长松说:当兵不行,你都结婚了,怎么能去当兵。 
  何了凡说,除了崇拜解放军,其次便是崇拜工人阶级。他曾经去了丁县水泥厂看过,那个机器大啊,那个烟囱高啊,那个高音喇叭里的声音响啊,那个灯光篮球场里的球打得好啊,那个澡堂子里的水热啊,那些个工人阶级的胸膛挺得直啊一切都令他如醉如痴。 
  于政委说:那你就去水泥厂当工人吧。毛主席也说了,工人阶级是领导阶级,你的选择是对的。 
  何了凡成为了丁县水泥厂的工人。厂里上上下下对他都很尊重,都晓得他是了丁县人民武装部于长松政委的救命恩人。他也从不摆恩人架子。厂里要他在政治学习会上讲一讲他救于政委的过程,他坚决不讲,因为首先是于长松替他挨了一枪,才有他后来的回报,这不是值得摆的功劳。 
  何了凡很爱这份工作,干起活来很卖力,一年之后,厂里让他当了个班长,管十来个人。 
   
  第五章缘去缘来,山不转水转 
   
  这一年过端午节厂里不放假,但允许大家睡一个懒觉。这天早晨何了凡还在床上做梦,守传达的跑来喊他,说是有人找他。 
  有个女的来找何了凡,手粗脚大,穿着蓝花布衣服,手里提只草篮子。 
  何了凡问:你找我? 
  她说:你叫何了凡吧? 
  我姓何。 
  十八里铺人,大红山剿匪时救过于长松政委。 
  没错。 
  有一个人要见你。但是他不能到这里见你。 
  哦,要见我又不敢来,难道我会吃人? 
  那是一个你愿意见的人,你要是不见,你会后悔一辈子。 
  那是谁呀? 
  现在不告诉你,到了路上再告诉你。你请个假,我带你去。 
  请什么假,现在只有人家跟我请假。 
  哈,好大的口气,当了官啊? 
  当个班长,也算是个官吧。你叫什么名字? 
  就叫我秀妹子吧。 
  了凡心里就笑,想这一点也不秀气的妹子,该叫蛮妹子才对。出于好奇,了凡便跟着秀妹子去见那要见他的人。 
  出了水泥厂的大门,不远处便是一条河,河上没有桥,一条渡船接送过往行人。过渡的人都认得秀妹子,连一同过渡的狗都朝她摇尾巴。何了凡说:都认得你啊,连狗也认得你。 
  秀妹子一笑:都是些牌友。 
  打什么牌? 
  这里打“跑和子”(一种纸牌)的多。你会打“跑和子”么? 
  不会。 
  唉,堂堂男子汉不会打“跑和子”。一谈到打牌,秀妹子便眉飞色舞。 
  了凡说:告诉我,这是去见谁? 
  秀妹子说:见我爸。 
  你爸? 
  当年大红山剿匪前几天,你救过一个人的命,还记得么? 
  何了凡猛的就冒出一身汗来:怎么不记得,我正想找他呢,可我又不晓得去哪里找。就是你爸啊?我找不到他,他就应当来找我嘛。 
  他很想来找你,但不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 
  唉,一言难尽。 
  了凡道:你爸可是个奇人,要是找不到他,我会后悔一辈子。 
  那年十八里铺的雪下得大,一大清早,西北风一阵紧似一阵,满山满岭的树木枯草被刮得东倒西歪,沉积在农家院落和屋顶瓦楞中以及草木叶片上的尘土被风卷起漫天飞舞,一时间天昏地暗,难辨东西,这是大雪将至的前奏。待到夜幕降临,猛地平风息浪,天地突然间变得温柔无比,躲进了被窝的人们明白:这时棉花团似的雪片必漫天飘飞而至。 
  当大山静得出奇、天过早地发亮时,十八里铺有经验的鸡、鸭、狗、猫和人一样,都知道下了怎样的一场雪,大家都蜷缩在屋子里,好晏不愿出门。一直到半上午,人们才陆续打开家门。这时篾匠何了凡发现自家门口躺着一个气息奄奄的人,他的一条胳膊负了重伤,血透过外衣汩汩地往外冒,他躺倒的雪地上,已经留下了很大的一摊血,四周已经结成了薄冰。 
  面对一个垂死之人,竭尽全力救援这是十八里铺人的传统。何了凡不由分说便把这血肉模糊的外乡人背进屋。山里人对付冬天和外伤,有他们祖传的行之有效的办法。何了凡和他的家人,很快便用山里人特制的草药给伤者止住了血,并扒下他的衣服,将他那冻僵了的身子用雪擦暖过来。 
  伤者醒过来后,请何了凡找出笔墨,在纸上写了几句话,气若游丝地对了凡说:我想请你去一趟十八里镇,给我弄点药,不知你愿不愿救我一命 
  何了凡快言快语:不愿救你,我背你进来干什么? 
  伤者说:十八里镇有个云长药号,有个焦郎中 
  了凡拿着那纸条就跑。十八里铺到十八里镇,是十八里下山路,在年轻气旺的何了凡脚下,就是大雪封了山,只要没有冰冻,也就是风卷残云的工夫。 
  云长药号的焦郎中取过条子一看,脸色骤变,当即把伙计都叫齐了,拿药的拿药,动碾子的动碾子,不一阵工夫,便弄出吃的敷的两大包药。焦郎中一头一脸汗,把药交给了凡,说:还要拜托你快来快去,病人的血流得太多。 


  何了凡二话没说,打起飞脚便往回赶。 
  不到半天工夫,便将药物备齐,带上山来。由那伤者口授,了凡一阵鼓捣,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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